下了轿子,浣府的管家领他们到玄关,那里除了桌木椅外,还有一张梨花木床,床上躺着一名身穿下人服侍的女子,她身旁有一盏香炉,里面是熏香,弄得整个厅子飘烟袅袅。
那名管家叫人给人搬来凳子,开门见山地说:“为了验证故大夫的医术,我们姑爷特意安排一个小小地测试,还请见谅。”
故欢莞尔一笑,在听到他说测试时,心底已经有了小算盘。这姑爷无非是想让她借这女奴之手一探究竟,想要知晓这咸阳城中大名鼎鼎的梦师究竟有个能耐。所以入梦前,这名管家肯定会谎称这人被梦魇缠身,要是入梦后得出这个荒谬的结论,那么就坐实了自己这个江湖骗子的名头。
据春江所言,这浣府的姑爷是因入赘才当上礼部尚书的。虽不知是什么官品,不过这般细节可见的心思,也委实沉了些,想来城府极深。
果然,这管家示意下人退后,接着对她说:“故大夫,这是我们府上的奴隶,她常年受到噩梦的折磨,还请你给治治。”
故欢颔首微笑,从手腕里抽出一根银白色地梦丝,惊得在场的人目瞪口呆,他们唏嘘不已,暗叹这世间从未见过还有人能够从手腕里抽出“筋”后,不仅毫发无损,还行动自如的人。
难怪这梦师被世人称奇,果真是不同凡响!
故欢眼底含笑,心想要的就是这个效果。
她坐上凳子,随即将梦丝探入女奴的梦境——粉绸花帐,杯觥交触,满地都是衣物,床上的一男一女缠绵不休,那男子与那夫人有几分相似,这女的便是“奴隶”了,正当她为贵族的奢糜生活感慨时,那女子自称一声妾身,又换了一种身份,
这并非浣府的姑爷,不过这幅放荡形骸的举止,倒与传说中浣少爷颇为相似。至于这女的,单从这对娇嫩地双手,便可判断出身份,摆明了是这浣少爷的小妾,根本就不是一介女奴。如今她躺在这里,恐怕是管家故意用药使她沉睡,然后叫人换掉她的衣物,以此来误导我的判断罢了。
听闻这浣府极其喜爱独子,所以敢对他的女人造次,一个上门姑爷可没这个权利,所以恐怕是那位浣老夫人的意思。
抽回梦丝,故欢的神识也迅速归体。她向那管家招招手,在他耳畔道出实情,果然他的态度发生了一百八十度地转变,立马笑脸相迎,毕恭毕敬地邀请她到浣小姐住的处去医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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曲径通幽处,小路十八弯,他们越过了庭院,饶了一大圈才到了那,一座花繁叶茂、玉树遮天地石屋,当管家打开百格门,故欢眼前一片通明,这不像是一个大家闺秀住的地方,尤其是这周围开得妖艳地罂粟花。
他朝她一拜,看向她身后的春江说:“故大夫,你鸟儿不能带进去。”
“嗝啊——嗝啊!”你这孤陋寡闻的凡人,小爷才不是鸟儿,小爷是高贵的鬼鹤!
春江出来时幻成丹顶鹤,身有三长,分别为嘴长、颈长、腿长,他挥着翅膀抗议刘管家地称呼。
故欢忍俊不禁,朝刘管家拱手道:“家畜不懂事,还请管家见谅。”
管家表示理解,对她做了个请的手势。
故欢一进去就发现,这屋里甚是清明,并不像外观那般古怪,里面的陈设与常人的住所别无二班。
这房间左侧有个书架,最上边那一层摆放地是古董,中间那一层放了许多小人,是集市上“傀儡戏”的人偶,而最下面那一层,是些陈放凌乱地竹简,其中一卷就扔在地上。她往那仔细一瞧,竹简上布满了尘埃,看不清上边写了什么,不过从整体来看,这位小姐不喜欢读书,还有些童心未泯地喜欢木偶。
不过,她为什么把古董放在最顶端?
故欢扫了眼右方,是些陈列整齐的桌子,由上好地檀香木制成,桌面摆放了两杯茶,茶底边缘地水渍还未干,显然不久前有人来过。
故欢放轻脚步走进去,看到一张古香古色地床榻,桌上摆有一盏香炉,放地是安神香,与玄关放置的香炉味道有些相似。
故欢斗胆凑近,在春帐摇曳间看到一张秀丽地脸,神情安详,正在闭目沉睡,她来到床边,轻轻唤了声“浣小姐”,却无人应答。
浣小姐脸色苍白,整个人睡得很熟,胸脯没有任何起伏,安静地像个逝去不久的人,她试着用手探她鼻息,发现还有气,便松了一口气。
故欢坐在凳子上,想及老夫人第一次来找她,提起自己女儿时的惶恐不安的样子,又关联到玄关的测试,以及管家卖着关子带错路,便不由得望向浣小姐如花似玉地脸庞,心底生出许多疑惑。
这样一个安静地女子,为什么连自己亲生母亲都会害怕?
还有那位管家,为什么要刻意模糊她来时的路线?
故欢摇摇头,打量别有洞天地石屋,发现它设计得极其巧妙,壁面完全没有凿过地痕迹,相反光滑如玉,不过这里常年不见天日,所以这片地不仅湿气重,阴气也很重。
故欢带着疑惑,抽出一缕梦丝,快速进入浣小姐的梦里。
浣小姐的梦是片天黑,周围犹被笔墨晕染,只在面前出现一座破旧地古刹,门上挂着两盏红灯笼,上面却写着丧字,故欢移动脚步靠近,正对大门,看到里面有两尊佛像,还有一个披着黑色斗篷地人,正坐在云蒲上敲鼓。
那鼓点时而轻盈,时而沉重。待故欢仔细聆听时,又逐次叠加,使她无法动弹,眼前仿佛有狂风骤雨,正铺天盖向她席卷而来。
故欢喘着粗气,下意识叫了声“阿云”,才发现自己失声了。
那人停下鼓声,发出一种阴冷可怖地笑声,听起来是个女孩,大约十岁左右,可是那么大的斗篷,她怎么能穿戴得如此贴切?
鼓声停,故欢也能动了,她壮着胆子跃过去,见那人蹲在地上一动不动,便壮起胆儿向前质问:“你究竟是何方妖孽,为何要在他人梦里为非作歹!”
故欢居高临下地看那个女孩,只见她笑靥如花,天真无邪地玩一个穿花衣裳的木偶,上边缠着七八根红绳子,看起来十分诡异。幻境霍然晃动,她转眼间来到今日所见的石屋里。
故欢警惕环顾四周,在绕过竖立玄关的屏风后,看到浣小姐披头散发地坐在床沿,正将粗布编织成一根长长地布绳。
“吱呀~”
此时房门被人推开,是一名端水的女奴,故欢下意识看了眼浣小姐,发现她向自己展露阴笑,然后猫腰躲到屏风后边,待女奴经过屏风,便猛地窜出,用布绳用力勒住女奴的脖子!
那女奴松开水盆,“咣当”一声在石屋里回响,她使劲挣扎,还回头看了疯疯癫癫地浣大小姐,眼底全是恐慌,还说了句,“求……求你……放过小姐吧!”
女奴死了死了,死相极其可怖,那浣小姐松开手中的布绳,脸上浮现出一抹阴冷地笑,她起身搬来桌椅,将女奴的尸体悬挂在房梁上,然后坐在地上看。
“哈哈哈哈哈……”浣家小姐的笑声与梦境里的斗篷女孩一模一样。
故欢心如捣鼓,在惊恐中抽出神识,睁开眼发现浣小姐正坐在床边。
那散落的长发遮住她的半边面孔,使得她脸上地阴笑十分可怖,她看似盘腿而坐,可左腿诡异地反向折叠在一起。故欢看了眼她的腿,再看了看她脸上地笑,一时间神经绷紧,藏在身后的手也下意识抓紧凳子边缘。
故欢冷汗涔涔,强作镇定道:“浣小姐,你终于醒了。”
浣小姐紧盯故欢,忽然掩嘴轻笑:“我当是哪个大夫呢,原来是个鲛人。”
故欢神情一滞,反而更冷静了,“你不是浣小姐,你是谁?”
能看出这具躯壳的人,无非神仙和妖怪。
浣小姐神情诡异,笑若鬼魅,抬起一只手,又抬起一只脚,整个人像被什么操控着一般,正以一种诡异地姿势站起来,然后垂着脑袋,蓦地凑到故欢面前,笑嘻嘻地说:“你方才不是,见过我了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