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误入江湖
木者先生2017-05-18 22:012,564

  暮色沉沉,晚风中已有寒意。

  他在碧草沾衣的山坡上找了个舒服的地方,安稳地躺下来,望着黯淡的苍穹,等待着第一颗星升起。

  山坡底下是一条静静流淌的寒江,铁青色的江面上亮着几点渔火,几只鸟儿飞翔在高处,仿如几个黑点在眼前盘旋。

  不远处是墨色的竹林和灰黑的一陇山,林中依稀可以听见林中鸟雀的鸣响。枝叶在风中沙沙的声音,还有身畔渐渐鼓噪的虫吟声,一阵阵沁入他的心脾,他索性将手臂摊开,闭上眼睛。

  朦朦胧胧地过了一忽儿,月光照到他的眼皮上的时候,他才睁开双眼,挠了挠一头慵懒的长发,打了个哈欠。

  这个夜晚正被月光镀成一片银色。他只觉得被这样的景色包围着,心中也不禁变得空旷起来。

  倘如人生都能这般惬意,应该也是别无所求了。只可惜……他这般想着,又摇了摇头,自言自语道:“平静的生活终究是难以长久。”

  此人便是江万流了,数月之前,他还身陷十万大山之中,茹毛饮血,挣扎求生。他那脸上虽是稚气未退,但历经霜雨,轮廓中却也依稀透露出坚毅,许是在山中生活久了,他那一对眼眸底下时刻藏着一丝警惕之色。

  这时远处一阵若有若无的箫声,幽幽地传到了他的耳内。

  “是何人吹奏?”凝神听了一忽,只觉得箫声中带着一股寂寞冷清之意,低旋了片刻,便渐渐地微弱了下去。

  江万流心中泛起疑惑,未过多久,箫声又起,但却变得激昂铮烈,透出一派肃杀。

  这下他疑心更重了,往山坡底下瞧了一眼,忽见一点白影从林中穿过,依稀是位女子。

  一个苍老的声音从其后传来:“苏姑娘留步!”

  箫声顿止,那女子应道:“姜黎先生,小女子先行一步。”身影一晃,便从他视线中掠出。

  江万流不禁诧异道:“好厉害的身法。”

  江万流正要收回目光,又瞥见几点黑影在林中蹿掠,心中顿时恍然:“想必又是所谓的江湖仇怨了。”

  他笑着摇了摇头,叹道:“只可惜,那名女子的身法太快,这几位仁兄注定是追赶不上了。”

  他这样笑着,蓦地直立起身,拍了拍衣服,向山下走去。

  下山之路向来崎岖,遍布着突兀的岩石,他的步伐虽不十分迅速,倒也从容不迫。嵯峨的山石,浓密的林木,和暗沉的夜色,竟丝毫没有滞碍他的脚步。

  看起来他便像是一个走惯了夜路的人。

  没过多久,他已行至谷中,穿过深谷,眼前一片湖光,澄明如练,静静流淌。

  他徒步绕过一座缓丘,隐约中听见泉声铮铮。只见山崖下汇了一泓清潭,潭边绕树,水波宛转,月光错落,洒入其间。

  风中忽然有一阵呢喃之声飘荡过来,他循声望去,顿觉心头一麻,竟再也移不开目光。

  在他眼前的山崖下,一位婉约动人的少女,赤裸着颈背,一丝不挂地背对着他。少女亭亭如玉,侧脸低首,举起双臂,将长长的头发垂将下来,浸到潭中梳洗,发丝随风飘拂,几如梦幻一般。

  那少女时而撩动水波,时而抚洗自己的身子,嘴中轻轻地哼着一首曲子:“苍山远,吴山远,小舟行遍梦难挽,浮生歌几番。思也难,恨也难,而今卿我两隔栏,春风老少年……”

  歌声中带着温软的吴音,缓缓地从他耳边滑过,他呆呆地凝立着,做梦般的望着那位少女,心绪如落叶般散落满地,然后轻轻地轻轻地叹息了一声。

  为何叹息呢?他心中也不清楚,许是月色太过朦胧,许是这景色太过虚幻,他感到在这样的景象面前,竟不觉有些自惭形秽起来。

  这一声叹息虽然微弱,但夹杂在温婉的歌声中依然显得突兀。少女身子一怔,歌声顿止,转过头来:“是谁?”

  她将双手抱在胸前,转目巡视,那一张明艳无俦的俏脸,被月光映得素洁如雪。他只觉得脑中轰然一声,神魂飞荡,几乎无法思量。

  少女发现了潭边站着的人影,一声惊呼,面颊上蓦地升起一片红云,忙将身子浸入水中,羞叱道:“你……你是谁?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江万流脑中万念纷飞,难以言语,只张着嘴巴支吾道:“我……我……”

  “你还看!还不转过头去!”少女轻叱道,“你在这里多久了,你是不是……”她的语声越来越弱,说了几句便眼眶泛红,快要滴下泪来。

  “我不是有意的,我……什么都没看到,什么都没看到。”瞧她双眸含泪,他心头蓦地一慌,连忙背过身去,口中重复着这几句,也不知道是在安慰她,还是欺骗自己。

  “你闭上眼睛,不许回头。听见没!”

  “是是……”他诺诺连声,闭上眼睛,索性不思不想。但即是如此,少女雪一样的身子依然映在他的脑海中,挥之不去。耳畔传来她穿衣时的细微声响,更让他心中一荡。

  “姑娘……你穿好了么?”江万流喃喃问道。

  不料身后无人出声,一片寂静。

  “姑娘?”江万流正要回头,一股凉风突地从背后袭来,不觉心中一凛。

  “你这登徒子!还敢回头!”却见一个身着鹅黄衣衫的少女凌立于碧潭之上,一柄雪白长剑在她手中粲然生光。少女裙影轻晃,踏波而来,手起剑落,刺向江万流要害。

  江万流暗呼不好,身子一侧,堪堪避开。剑风凌厉,划过脸颊,吓的他汗毛竖起。

  “你躲什么躲!”少女显然恨极了这个木楞的呆子,出手狠辣之极,每一剑都往他要害处招呼。雪白的剑光在暗夜中绽开,美丽绝伦,却又透出寒冷杀机。

  江万流左闪右避,连连摆手道:“姑娘且勿动手……姑娘……你听我解释……”

  “我不听!看我不在你身上刺出几个窟窿来!”少女哪里料到,自己连刺数剑,却都被他险险避开,气愤之下剑势愈疾,但心中也不由生出一丝惊异。

  眼前这人虽然看似惊惶四措,但一趋一避似乎都隐含法度,竟有一种从容镇定的错觉,她暗道一声:“古怪。”

  “姑娘你太不讲理了。”江万流再度避开一剑,前襟却被剑锋划破,衣絮飞扬,“姑娘你再不住手,我我就要还手了。”

  “你敢!”少女柳眉一竖,恶狠狠说道,又是一剑刺来。

  江万流看到她又气又急的样子,心里终是一软,暗道:“罢了,是我不好,让她出气便是。”

  他边躲边退,退入林中,突然足下一个趔趄,被树根绊了一下,扑倒在地。他急忙挥手道:“不打了,不打了……”

  “报应来的真快,看你还怎么躲!”少女脸上现出得意之色,长剑轻撩,悠悠地指着他的鼻尖。

  少女比划了一下道:“哪里做的坏事便刺哪里。怪就怪你这对眼睛没规矩!”

  她手腕微提,当真便要刺下,江万流哪知她这般蛮狠,手掌急忙在地上一拍,贴地掠出。

  少女吃了一惊,只见他身影翻飞之际,传来一声清吟,一把清锋长剑锵然出鞘,被其握在手中。

继续阅读:第二十三章 叶上白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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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江东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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