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清颜在旁边看得又惊又喜,暗道:“这呆子怎么这般厉害了,莫非是因为我……”一念及此,不由得脸上一热。
她少女情怀,遐想联翩,一时竟然痴了。却未想到江万流此刻手中已不是那寸芒短剑,而是三尺青锋。正所谓一寸长一寸强,这惶然剑法以长剑使出,方才最具威力。而怀化剑长不过一尺,险则险矣,使将起来,总归不尽其意。此刻江万流寒光绕体,身随剑走,端的是剑气激霜雪,倏忽乾坤暗。
秦无算愈斗愈惊,却也隐隐猜到原因。于是大喝一声,双手齐扬,将两把匕首合而为一,抛掷而出。
两把匕首离手而去,绕着江万流身侧飞旋,光影万千,江万流压力顿生,额头隐约见汗。顾清颜皱眉道:“这又是什么古怪功夫?”
身后传来万劫余的声音:“此乃展翅击,螟蛉展翅,化影万千。但也不足多虑,只需击其剑柄衔接之处,便可破之。”江万流闻言退后几步,剑锋探入其中,只听一阵激响,螟蛉剑倒飞而回。
秦无算气得脸色煞白,接住匕首,蓦地甩出,螟蛉剑贴于一处,掠起疾风。
万劫余又道:“此乃敛翅击,双剑合并,一虚一实。击其缝隙,便可破之。”江万流侧过身躯,剑尖在两把匕首间轻轻一刺,嵌入缝隙之中。
江万流剑锋回转,喝道:“还给你!”螟蛉剑在半空转了半匝,去势更疾,直刺秦无算面门。
秦无算吃了一惊,举手在剑身上一弹,却听“当”的一声,一把匕首斜飞出去,另一把匕首却向眉心掠至,秦无算额头猛地后仰,匕首贴面飞过,劲风吹断几丝长发。
顾清颜疑惑地看过去,只见他手指上套着一枚精钢指环,心道:“原来如此,难怪他敢拿手去接。”
但即便如此,他此刻手指仍然颤抖不已。
秦无算牙关紧咬,冷冷地看着万劫余,心中恨极。万劫余淡然道:“你知道自己为何落败么?”
秦无算阴沉道:“为何?”
万劫余摇头道:“因为你空有招式,不知变通,因循守旧,死水一潭。莫说是我二弟,即使随便一个人来,也能破你剑招!”
秦无算心头一慌,嘴里却道:“侥幸罢了,臭小子,我们再来!”言罢拾起匕首,与江万流激斗起来。
万劫余知道他已是强弩之末,无奈一叹,指间轻抚,琴声悠悠回荡。
却说场中白鹤四面扑飞,振翅而啄。众人招架不住,阵形大乱。姜黎弯弓搭箭,连连攒射,却也首尾难顾,手臂上被划出好几道伤口。他情急之下瞥见万劫余,心中一动,搭箭射去。
万劫余听见啸声,却毫不在意,转轴拨弦,琴声忽变激越,透出刀枪之声。一把透明长剑凌空飞起,将羽箭斩断,余势不减,朝姜黎飞来。
姜黎弃了弓箭,夺过一杆长枪,将透明长剑挑飞,大喝一声,纵步跃出。
他虽是苍髯白发,但此刻手持长枪,却也精神矍铄,一派威仪,隐隐透出一股老当益壮的气势。
万劫余沉声道:“沐晴,你来!”说着从琴底抽出一把乌金长剑,翻身跃起。
苏沐晴盘膝坐下,素手抚弦,指间续续而弹,恍如行云流水。
万劫余引颈长啸,剑锋撩掠之处,空气铮铮有声。原来他这把剑名为古尘,乃是以异域乌金锻铸而成,剑长三尺,不染尘迹,剑身中空,薄如蝉翼,剑过留痕,风过留声。
姜黎眉间含煞,长枪收于背后,凝立不动。
万劫余冷笑道:“好一招无枪式。将兵器藏在背后便说无枪了么?骗小孩儿的罢!”言罢衣袍一展,仿如一只灰氅大鹤,翩然掠至身前,一剑削落。
姜黎凝声道:“那就请病郎君指教了!指枪凝月!”侧面让过剑锋,反手一枪,只见一点寒芒乍裂,势若千钧。
“徘徊幽树月,嘹唳小亭风。”万劫余口中吟道,纵身跃起,脚步点在枪尖之上,飘飘然又是一剑。
姜黎枪尖一抬,挑起点点寒芒,恍如雨散梨花,漫天飞舞。
“惊身蓬集,矫翅雪飞。”万劫余身影飞旋,飘然而上,一剑凌空,从天而落。
姜黎横枪在前,铿然声中猝退数步,吐出一口浊气。大喝一声,长枪斜挑,银光熠熠,直刺万劫余面门。
万劫余见那杆长枪高过头顶,枪尖寒芒毕露,隐隐透着血光,想是久经杀场。枪杆遍体漆黑,点染碎银,日光一耀,宛如暗夜繁星,称赞道:“好一杆暗夜枪!”挥剑横劈,与长枪绞杀在一处。
一时之间,剑如灰鹤亮翅,枪似黑龙出水,剑影蔽似浓云,枪势密如骤雨,当真有黑云掩日,风雨欲来之感。
“四海明月五湖风,飞冲直上凌虚空。”万劫余斗至兴处,放声长啸,身影凌掠处,衣袍猎猎作响,仿佛便要飞腾而去。
顾清颜在一旁看得目瞪口呆,暗叹道:“原来万大哥这般厉害!即便是和宗里的首席弟子相比,应该也相差无几了吧?”
却听姜黎大喝一声:“三千世界鸦杀尽!”枪身陡振,枪尖疾吐,直锁万劫余咽喉。
万劫余方才所吟尽皆为鹤,姜黎却将他比作乌鸦,万劫余不怒反笑,侧身出剑,悠悠道:“十亩苍烟秋放鹤,一帘凉月夜横琴。”剑锋一荡,清影卓绝。
忽然间一股寒气从心头倏起,顷刻间弥漫胸臆,万劫余心道:“糟糕,怎么在这时候……”后退半步,脸上不由抽搐了几下。
姜黎见他抖抖索索,面色苍白,心知他老毛病犯了,冷笑一声:“十亩苍烟秋放鹤?我看是驾鹤西去吧!”枪势一收,并不出手,气沉山岳,冷眼旁观,问道:“还要打么?”
苏沐晴闻声一惊,琴声顿止,向万劫余瞧去,见他唇色发紫,兀自发颤,惊呼道:“师哥!”
万劫余吐出一口寒气,沉声道:“出手吧!”
姜黎深深地看了他一眼:“你想清楚了,我可不会手下留情。”
万劫余挣扎着站起,冷冷道:“我万劫余纵使病骨支离,也绝不垂尾乞怜。出手吧!”
姜黎心中平添敬意,向他抱拳道:“既如此,那就别怪长枪无眼。”枪尖抡圆,并不强攻,使一招黏字诀,连点万劫余周身大穴。
万劫余举剑防护,竭力苦撑,无奈真气不继,长剑几乎震飞。然而心中一股傲气难平,长啸一声,纵身抢上,飞旋起落,只在姜黎身边纠缠。
姜黎眼底掠过一丝异色,喝彩道:“好个病骨支离的汉子!”他敬重万劫余铮铮硬骨,不愿拖延,决定速战速决。于是白眉一扬,长枪直搠,喝道:“迭影重重!”枪身幻化出重重叠浪,有如午夜暗潮,封住万劫余前后左右。
一声嗡响,枪尖挑飞长剑。姜黎旋身扬臂,反手挥枪,将万劫余掀倒在地。长枪一凝,架在万劫余肩头,振声道:“到此为止罢!”
万劫余喉底一甜,涌出两口鲜血,双手撑地,欲要挣起,却终究不能。
“万大哥!”苏沐晴再也按捺不住,如惊雀般跃起,挥舞手中长萧,卸开枪身,挡在万劫余身前,扬声道:“姜黎先生,你我也算相识一场,今日你要抓便抓我,别为难他。”
姜黎目中泛过一丝不忍,轻叹道:“苏姑娘,堂主有令,伏藏山庄的人,一个都不能放过。你们两个,都与我走一遭罢!”
万劫余挣起手臂,抓住苏沐晴衣衫,颤声道:“沐晴!你快走!”
苏沐晴回首凄然道:“万大哥,你我生死都在一起的。”
万劫余浑身一震,望着苏沐晴,虎目含泪,一时竟说不出话来。
却见苏沐晴猛一转头,站起身来,冷声道:“我虽是一介女流,却也不会束手就戳。是杀是剐,凭你的手段!”
姜黎白眉紧皱,无奈道:“这又是何必呢。”言罢弓起马步,枪尖微挑,沉气运力,枪影翻腾而出。
苏沐晴纤腰微拧,在枪影中上下翩飞,一身白衣恍如雪羽惊鸿。长袖翻卷,以萧代剑,三分英气,七分潇洒,令人心折不已。
却不料姜黎目不斜视,冷冷道:“苏姑娘,此刻使这些宜人眼目的招数已不大管用了。”只见他屏气敛息,足底仿佛与大地相融,不动如山。随后枪影倏出,一招白虹贯日,仿佛天塌地陷,风云变色。
苏沐晴惊叹一声,举萧格挡,却听一声脆响,碧玉箫断作两截,枪势不减,枪尖在苏沐晴颔下生生止住。
姜黎单手持枪,伫立睥睨:“苏姑娘承让了。”
苏沐晴神情黯然,口唇翕动,欲言又止,终究双手一垂,低眉道:“罢了。”
此时场中白鹤散尽,余烟袅袅。荆棘堂众人压力顿消,步步逼近。
却听琥珀巨吼一声,纵身扑上,将最先那人按倒在地,怒视群雄。
众人心头一慌,不敢上前。顾清颜站在琥珀身后,面色笼上阴云。
江万流见万劫余寒毒发作,危在片刻,苏沐晴也被人制服,心头大急,便欲飞奔过去,但无奈秦无算纠缠不止,难以脱身。
正心慌意乱之间,忽听一声长啸响彻山林,苍劲雄浑,犹如狮吼一般,沛沛洋洋,众人心头俱是一震。
随后一道人影恍如流星陨地,落入场中。此人身披毛裘,体魄雄壮,一头漆黑长发有如乱草,飒飒飞扬。江万流只来得及看见一对锐利的眼神,那人便疾旋起来,一脚踢向姜黎腰间。
姜黎警觉背后急风陡生,还未来及反应,身躯便飞出两丈,撞在树上,吐出一口鲜血。
苏沐晴绝处逢生,喜不自胜,喊道:“冷师弟!”
姜黎面色苍白,惊异道:“冷均?”目光与其相撞,惊疑不定。
“谁敢伤我师姐!”冷均负手而立,锐利眼神在众人身上 掠过,众人皆觉心中一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