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玥在程府呆了不多时就走了，临走前程青向她告假，思玥只挥手道：“你且回去接你母亲，御史阁有我，你也无需忧心，尽快回来就是。”
程青闻言，感激涕零。
思玥立刻嫌弃状：“你这激动的小模样怕不是要以身相许？我可受不起啊。”
程青一张脸登时憋得通红，“当然不是！我已经有紫暮了！”
思玥瞥一眼恭谨站在程青身后的紫暮，轻嗤一声：“有夫郎了不起啊。”
程青从善如流：“当然了不起。”
思玥继续讥讽：“你这么在意他，哪天他不要你了，你不是要哭鼻子啊？”
程青信心满满：“紫暮才不会不要我呢，他这么好，才不会干这种丧尽天良的事。”
思玥浑不在意一笑，不再同程青争论，挥挥手领着听风走了。
程青也即刻上了马车，星野赶着马车就向城外飞奔。
思玥正领着听风走在街道旁，程青的马车从旁侧疾驰而过，思玥不禁笑骂：“就这样赶。”
无可奈何地晃晃头，思玥忽然想起一事来，转头问听风：“你不是说出来有事？有何事啊？”
听风眸光一动，立即抱了拳作揖，“现已无事。”
思玥狐疑：“那你究竟有事还是无事？”
听风面不改色，继续答：“无事。”
思玥轻嗤一声：“有事就去办，我又没拴着你。”
“听风是大人的贴身护卫。”听风一脸恭谨，“理应时时刻刻守在大人身边，护大人周全。”
思玥一听这话乐了：“我怎么听着这话这么耳熟啊？”
“大人今早教诲过。”听风一板一眼地重复，坚毅的眉眼间有淡淡的不自然。
思玥看在眼里，只觉得可爱得紧，转过头憋笑，一只手伸到后面去拽听风的袖子，装腔作势地咳了声，“走了。”
这一次，听风没有闪避，任由她这么拉着走了一路。也不知是知道避无可避懒得挣扎，还是完全接受了自己身为贴身护卫的职责。
倒是程青一行人，快马加鞭赶了几个时辰的路，日头便渐渐西移，落在了半山腰。
眼看过处皆无人烟，星野索性将马车停在了树林空旷处。
紫暮将程青身上的披风紧了紧，才扶着她下了马车。
星野将马车上的座椅拿下来，先安顿程青和紫暮坐下，才开始忙着找吃食。
程青坐在原地百无聊赖，孩子心性地伸脚在地上画圈圈，画完伸脚抹掉，接着又开始新一轮的描摹。紫暮则全程在一旁静静观望，一言不发。程青玩了一会儿便丧失了兴致，转过头去瞧紫暮，却见他眼神涣散，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
“紫暮？”程青小心翼翼地唤他，“你在想什么？”
紫暮很快便收回了思绪，目光落在她身上时瞬间温柔了几分，抬手抚了抚程青的鬓边碎发，语调随意而温柔：“坐了这么久的车，可累了？”
程青被他突如其来的柔情蛊惑得不知如何是好，只轻轻晃晃脑袋，嘴角漾出一个浅浅的梨涡：“不累。一想到马上就能回程家村见到娘了，我就很开心。”
紫暮也跟着笑开，“就这么迫不及待？”
程青一本满足地抱着他的胳膊，自然而然地靠在他肩上，语调淡淡，神情却十分向往：“你知道吗，我一直觉得，能够同家人生活在一起是件很幸福的事。每天可以一起吃饭，做事，唠嗑唠嗑家长里短，忧心一下地里的庄稼收成。晨兴理荒秽，带月荷锄归。只要一家人生活在一起，就算是再苦再难的日子，也不会心生孤单。”
紫暮很快捕捉到了重点，“你从前……很孤单吗？”
“嗯。”程青低低应了声，很快便又甜甜笑开：“不过现在不怕了。”她忽然顿住，转过头时对上紫暮探究的眼神，忽然害羞地钻进他怀里，环住他的腰，喏喏道：“因为现在有你了啊。还有阿娘，我们很快就能见到她了！”
紫暮瞬间愣怔，眼中的探究早已被讶然替代，过了好一会儿才神情松懈下来。一只手不自觉地抬起，愣在半空，半晌，终于轻轻覆上了程青的头，“你说得对，我们很快就能见到大娘了。”
话音刚落，臂膀上忽然一松，紫暮垂首去看时，正看到程青陷入沉睡的侧脸，毫无防备的安然模样，看得他眼中又是一丝动摇。然而只是片刻，他便轻轻将程青挪放到一旁。
立在一旁的星野迅速递过手中的毡毯，看着紫暮弯身为程青盖上，明知道此时此刻闭嘴才是最正确的，但还是忍不住唤了声：“暮公子？”
紫暮卷毡毯的动作僵滞了一瞬，“你想说什么？”
星野双手摩挲了半天，才吞吞吐吐道：“我觉得，这样对夫人是不是有些不公平？”
“不公平？”紫暮极轻地扯出一丝笑，“你觉得我还有的选吗？”
不公平？谁又何曾对他公平过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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紫暮缓缓踏着深秋落叶走向丛林深处，直走到月色都无法渗透的黑暗处才蓦地停住，“出来吧。”
林间树枝忽然无风自动，一抹矫健的黑影直直落在紫暮身前，脚下刚站稳，嘴上就不由地打趣道：“每次都背着你的小妻主偷偷出来与我会面，这样不好吧？”
“查到了？”紫暮毫不在意听风的调侃，只一心想要得到情报，毫不留情地嘲讽道：“还有心情在这里同我玩笑，该不会是什么都没查到，顾左右而言他吧？”
怎么说也是龙悦山庄的一级线人，听风何曾受过这样的质疑，当下就不服气地将所有情报和盘托出：“你要我查的大凤女颐舒，明面上还真没什么令人生厌的地方。风霓王朝以女为尊，如果说凤后徵薇是无上至尊，那么这大凤女颐舒便是凤后之下最为尊贵的人物了。”
“朝堂之上，市井之中，乡野之地，莫不对这大凤女颐舒爱戴得紧，因她文能提笔安天下，武能上马定乾坤。师从太傅，武学名将，文武双全不说，治国也很有一套。最主要是的，她还十分能体察民间疾苦，不时觐见凤后，为民请命，若她即位，成为历史上少有的明君都是完全可以目见的！她……”
“这不是我要听的。”紫暮毫不留情地打断听风的滔滔不绝，一如既往地冷静和无动于衷，“你完全可以不用卖关子，你知道我对这些不感兴趣。”
听风气得深深吸了口气，有些无可奈何：“好吧，光鲜亮丽的一面说完了，接下来就是揭开丑陋面具的时候了。”
紫暮默不作声，只静静等着听风说重点。
听风特意跟着默了默，而后直接丢出深水炸弹般的结论：“大凤女颐舒在追查小凤女的下落，我怀疑你的小妻主就是小凤女。”
“你说什么？”紫暮罕见地拧紧了眉，连带着声音都跟着哑了哑，“你可知自己在说什么？”
“当今凤后膝下统共也就两个凤女，第一位便是这大凤女颐舒，至于第二位小凤女嘛，早在多年前的一次逼宫霍乱中离散了，这么多年，凤后一直在倾力寻找，却始终追查不到任何下落。”
“而最近一段时间，大凤女颐舒忽然也开始寻找小凤女，并且还找得十分频繁。你想想啊，这凤后寻找小凤女，那是爱女心切，可这大凤女寻找小凤女，那就是夺嫡心切啊！”
“坊间早有传闻，这么多年，凤后对小凤女可谓是牵肠挂肚，若是有朝一日真的觅得小凤女回京，那还不得当做掌上明珠视若珍宝啊？到时候，只怕小凤女张张口，想要什么都是百般顺应，若是这小凤女张口便要凤姬的位置，这凤后是给还是不给？”
“凤姬啊，未来储君的位置，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若真的就凭小凤女的一句话就给了她，那又将大凤女颐舒置于何地？这么多年为庙堂之事劳心劳力的大凤女，岂会眼睁睁地看着原本应属于自己的位置被他人一句话取代？”
话完，听风洋洋自得：“你说我分析的有没有道理？”
紫暮却是彻底失神，一时间竟找不到头绪去回应听风，一些话在喉间滚了又滚，却终是没有说出来。
下一刻，他迅疾而又利落地转身，欲要远去，却被听风叫住。
“喂，我还是头一次见你落荒而逃，看来你入戏很深啊！”
“不知道你在说什么。”紫暮矢口否认。
“难道你不是在忧心如何同你那小妻主开口吗？”听风笃定地续道：“话已至此，有些事我能查到，你自然也能猜到。你知道我龙悦山庄第一线人的称呼不是白来的，一旦我开始插手一件事，就一定会追查到底。”
“够了，不要再说了！”紫暮疏忽暴戾起来，奈何听风仍然残忍地揭穿了事实：“程大娘已经死了。在你们赶往京都时，程大娘便在村口大道上遭人暗杀了。”
一声声一句句仿若重锤击打在紫暮的心坎上，“你不愿意面对程大娘的死，因为你无法想象程青得知后的反应。是你劝她进京赶考，是你让她远离自己唯一的亲人，是你让她连自己的阿娘死去都没办法及时得知。”
“你愧疚，你自责，你懊悔，但更多的，是恐慌。因为向来清冷高贵如你，竟也会如此顾虑一个人的感受。”
“紫暮，承认吧，你喜欢上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