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青万分后悔地趴在床上由咬被子到渐入梦乡的时候,忽然一声凄厉的马鸣声破空而来,惊得程青一个激灵由温软的床跌在硬硬的地板上。
“古代真是危机四伏啊。”程青边揉着屁股边走出门,不是砸到人的天外飞鸡就是突如其来的马鸣。睡个觉都不安稳,可怜她刚刚做到一半的美梦,梦里还有个美娇郎……
咳咳,一张美娇郎的脸突然映入眼帘,程青赶紧停止臆想,摆出一本正经的神色。
“怎么了?”程青下意识地发问。
奈何那紫衣馥郁的美娇郎连个眼神都没给自己,径直走向了一旁努力牵着高头大马走来的程大娘。
“小崽子,脾气还挺倔。”程大娘啐了一口,摩挲着双手又要上前拽那套在马头上的缰绳,誓要跟那比她整整高出不知几个头的高头大马拼个输赢。
“大娘,我来吧。”美娇郎紫暮走上前去接过程大娘手中的缰绳,明明是个十分粗鲁蛮横的动作到了他那儿却硬是演绎成了姿态翩翩。
程青咋咋舌,果真是好看的人怎么样都好看。
说来也奇怪,原本十分躁动不安的马,从紫暮靠近的那一刻起便安分了许多。与程大娘不同的是,紫暮并没有使用蛮力妄图征服那匹马,而是放缓了缰绳,一手扶在马背上,一手轻柔而和缓地抚摸着马头,那马渐渐在紫暮的抚摸下柔顺地垂下马首。
晌午的日光耀眼生华,透过繁密的桃花枝影影绰绰洒在紫暮的周边,将人和马都镀上了一层朦胧的光晕,像是画中才有的场景。
程青不禁看呆了。
“死丫头,还不赶紧的过来帮忙,傻愣在那儿干嘛?怕马啊?”程大娘粗直的嗓子又开始对着程青扫射。
程青摸摸鼻子,乖乖地慢慢踱步过去。
“娘,干嘛啊?”
“你还敢问我!”程大娘一手又拧在程青的一只耳朵上,“别以为你躲过了大早上,每天的任务量就可以算了啊!”
“嘶,娘,您有话就直说嘛,不要动不动就上手嘛。”程青努力地去掰耳朵上施力的手,努力地想要与程大娘保持适当的距离。
“过来,把担子挑起来。”程大娘放开禁锢程青的手,快步走到柴棚对着程青吆喝。
程青应声跑过去,看见担子下装得满满当当的两个箩筐时,眼睛都发直了。
“这……这要我来挑啊?”程青不可遏制地吞了吞口水。
“不然呢!”程大娘大力一挥手,“赶紧地挑起来。”
“行……行吧。”程青苦着脸钻到担子下,将肩膀搁在担子下,半蹲着抬头问:“娘,这是要挑到哪儿啊?”
“上街啊,还能到哪儿?你别跟我装傻啊你,你这丫头,不就成了个亲嘛,怎么今天一整天都傻愣愣的呢?娘知道紫暮这样的人家难遇难求,可你也不至于高兴傻了吧?”
“娘,您胡说什么呢?”程青觉得自己真是被揭穿的透透的,不禁面上发红。
“行行行,是娘满嘴冒炮,娘懒得说你了,娘去跟紫暮说。”程大娘一个转身,又朝着院子中的紫暮而去。
程青在原地一脸懵逼,什么跟什么啊。
趁着程大娘跟紫暮叮嘱的功夫,程青从担子下钻出来,小心翼翼地掀开蒙得严严实实的箩筐一,切,不就是烧饼嘛。
待探得箩筐一的究竟后,程青满满的不屑。
接着,程青顺势走到另一头去掀箩筐二的布帘。
待到箩筐二里的庐山真面目彻底展现在眼前后,程青原本盛满不屑的内心忽然掀起了狂风巨浪。
居然也是烧饼!
满满两大箩筐的烧饼!
照这个节奏,不会是要她上街卖烧饼吧?
正胡思乱想着,程大娘一手拍在程青的肩上。
“哎,我已经跟紫暮交代好了啊,等下你就挑着担子上街卖烧饼。”
轰隆——
程青清晰地听见一声闷雷炸在脑门上。
果然是卖烧饼,摔!
抱着最后一丝希冀,程青下意识地问:“那紫暮呢?”
“哦,紫暮负责牵着马去找汤锅,把马卖了。”
“要不我去卖马,紫暮去……”
程青刚举起手发表见解就被程大娘毫不留情地拍下,“想都不要想!”
嘤嘤嘤,娘亲坏坏,程青在内心泣不成声。
那厢程大娘却又开始了苦口婆心的劝育:“谁叫咱们是女人呢,做女人的,就要学着多担待一些……”
“好了,娘你别说了,我现在就去卖烧饼,现在就去。”程青受够了程大娘的唐僧模式说教,抢着说道。
“那好,早去早回。”程大娘瞬间收起劝育模式,微笑挥手。
“……”
娘你是不是就等着我这句话呢?
托她娘的福,大热的天,程青蹲在一棵树枝稀疏的树下卖烧饼。
虽说现在还是这个时代这个地方的春天,但是午后的太阳已经呈现出毒辣的气质。
程青一边晃着手中的手绢,妄图借此煽动几分凉气,一边试图和旁边的美娇郎搭话:“哎,娘不是让你去卖马吗,你怎么还不去啊?”
你不知道来来往往的人,眼珠子都恨不得黏到你身上了吗?招蜂引蝶,哼!
“娘让我先看你一会儿。”一声清润明朗的声音伴着忽然而起的窸窣微风掠过耳畔。
程青一时没晃过神。
刚刚那是美娇郎在回话?
美娇郎终于肯和她搭话了?
程青瞪大了双眼扭头去看靠着树干双手环胸的紫暮。
后者毫不避讳地直视回程青赤裸裸而又热忱的视线。又一个庸俗至极的女人。紫暮不可遏制地自心底腾升起一股厌恶。
“你看什么?”厌恶郁结,紫暮干脆问出口。
眼见被直截了当抓了包,程青一时间不知该如何回应。心虚地移开视线,扭头的动作幅度有些大,不小心撞到了一个箩筐上。
程青还没因为惯性一屁股坐在地上呢,那厢的箩筐就扭着笨重的身躯虚弱地伏倒在地了。
程青又手忙脚乱地俯身去拾散落出来的烧饼。
一个一个捡过去,直到最后一个被踩在了一方金丝软缎的绣花鞋下。
程青抬起头。看见一张妖娆绝艳的美人脸。
“你这烧饼怎么卖?”美人开口问道。
声音清越,气势迫人。
“不卖了。”程青慢慢站起身子,而后又直接转身往回走,将手里拾到的烧饼另找一方干净的蓝布包起来。
“怎么?是嫌我出不起价?”美人扬起下颔,姿态悠扬地像是一只长颈天鹅。
“有些东西,可以以物易物;有些东西,可以钱银求取;还有些东西,千金难买。”程青没有回身,声音却不紧不慢,不卑不亢。
“你什么意思?”美人声线压低,隐隐透着威胁。
“没有别的意思,单纯不想卖了而已。”程青转过身,直视着美人的视线。
“巧了,自打我出生以来,这世上还没有我玉柳儿得不到的东西。”美人轻轻笑了笑,而后目光如炬地回视程青,脚下一个巧劲,轻盈地将脚下的那块烧饼踢到一旁的泥地里,伸出纤纤玉手指向程青摆在地上的两个箩筐,高高在上地发声:“你这些烧饼,我全要了。”
不待程青回应,她的纤纤玉手又指向后面靠在树干上的紫暮,眼睛里含了些玩味:“包括你那位夫侍,我也一并买了。”
“出个价吧。”玉柳儿轻巧地道。
奈何程青闻言只是摇头笑了笑,一字一顿清晰非常地对玉柳儿道:“你方才说,自你出生以来,还没有你得不到的东西。那么从现在开始,你有了。”
“不管是地上的这些烧饼,还是后面那个人,都是你得不到的东西。一时之间遇到两样得不到的东西,还都是在我这不起眼的摊位上,虽说都与我有着密切的联系,但是姑娘也不必刻意谢我。”
“你……”玉柳儿怒形于色。“既然你不识好歹,就别怪我不讲情面。”玉柳儿双手一挥,身后就涌现了一群衣冠整齐,训练有素的家丁。
什么阵仗?
程青突然有些后悔自己一时心直口快了,古代的人真是暴躁,说不了两句就要动手啊。
“抓住他。”玉柳儿径直发话,目标却不是程青,而是程青背后的紫暮。
程青瞬间反应过来,她这是要光天化日之下强抢民男?
身前的家丁一拥而上,程青脚下使力,踢起一堆散沙扑向人群。随后一把拽了紫暮就跑。
然而还没等程青的手碰到紫暮的衣袖,整个人就被紫暮捞到了半空。纵跃飞横间,两人双双落在马背上,紫暮一扯缰绳,那匹马便肆意纵情地奔了出去。
身下的马飞跃又落地,耳边风声飒飒作响,程青只觉得身边无数的人影树影飞逝而过,眼前明明灭灭变换着不同的景致,再加上有种亡命天涯的紧张感,整个人都被折腾得厉害。
终于,马匹在城外交界处停下。紫暮一捏缰绳,程青便止不住地弓起身子伏在马背上侧身吐起来。
策马一点也不潇洒,策马害人呐。
程青吐得肠子都要掉出来,眼前有短暂的失明。
“她要什么给她就好了,这样你也不用受这样的苦头。”紫暮的声音清清淡淡,仿佛毫不在意自己的人身命运。
程青却先急了眼,也顾不上吐了,攥紧紫暮放在缰绳上的手就急着表态:“我倒不是很在意那两筐烧饼,可我在意你啊。”
原本散散淡淡的紫衣身躯闻言一僵。
程青继续表达自己的不满:“再说了,她凭什么把你和烧饼相提并论啊,你又不是货物,说买就买,说卖就卖啊?”
“仗着有几个臭钱,就可以这样瞧不起人吗?”程青简直气得头疼,“你没看见她那趾高气扬的态度。我护着你是理所应当毋庸置疑的,护着烧饼,是因为她根本是醉温之意不在酒。她那种人哪里会把几个破烧饼放在眼里,真的卖给她,还不定怎么浪费呢!我宁愿带回去喂猪也不卖给她!”
这句话说完,紫暮清清淡淡的眸中隐隐闪现一点润意,然而仍旧没有到笑的地步。
他只是“好心”地提醒道:“大娘交代过,要我看着你把烧饼卖完的。”
“……”
“她说了,回去的时候她要检查的。没有卖完烧饼,就不许吃饭。”
“……”
“大娘还说了……”
身前的衣襟忽然被一双手死死攥住,紫暮低头,看见程青一张哭丧的脸。
“我们回去把烧饼带上吧。就算不死在那大小姐手下,也要死在阿娘的手下。这样想想,我还是带着满身的疤痕回去博个同情好了。”
“说好的我挑着担,你牵着马,现在只剩下马了,一定会死的惨惨的。”程青情不自禁地将头埋在紫暮的衣襟前,紫暮被这突如其来的亲密举动惊得彻底僵住了。
她这是……在撒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