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元的浑水已经浊乱混泞,北疆不会无缘无故趟浑水。
从最初徐岩遇袭,北疆武士企图嫁祸给晟王;再到云珂的云记被袭击;而今赵易更将主意打到京城官宦之家上,北疆所图谋的,昭然若揭。
目前唯一紧要的,便是密切留意赵易的动向,在他有所动作之前,及时压下势头。
徐岩想了一个晚上,第二天一早,起床后便和云珂说了心思:“李邵钦迟早要败光家底,如果酿成大祸,连累岳父母该当如何。”
云珂岂能不知道李邵钦的德性,可是她父亲身为文官,而且和大伯感情还好,却是个麻烦事。她的心思都写在脸上,徐岩见了,不免叹气,握住她的手道:“我今日下朝和岳父去吃酒,你不要等我了。”
晟王蠢蠢欲动,最近砼关那片不安稳,朝廷已经陆续派遣兵将过去,两军对峙,战事一触即发,到时候他也没空管这些事情。
云珂凝神听着,一边看他一边低柔回道:“去吧,我父亲脾气也执拗,我上次回家的时候已经知会过母亲了。他不会不信你的说辞,但他未必肯和李家脱离关系。”
在本朝,除非做了法理不容的事,才会被本族除名。也有人自愿离族的,比方婚嫁后,一方的要求,同族长及众人协商才可。也有离经叛道之人,自己出去立了门户,方会从宗谱除名。
“不必这么悲观,岳父如果和大伯好好商谈,兴许会遏制了李邵钦的野心。”
人的贪婪无穷无尽,大伯的目标是高官厚禄,而伯母便是一门心思向着娘家,大伯偏疼父亲,可是不也因为大伯母施压而让兄长失去了皇商的身份么。
大房的腌臜心思,她比谁都懂,云珂无奈地笑道:“我伯母伯母若真的知道,八成会支持的很。”
唯一的儿子出息了,他们定会欣喜若狂。明里暗里的将李瑾瑜和李邵钦对比,京城甚至出现过富商公子的排名,李瑾瑜在榜首,李邵钦却是最不起眼的末端了。
而且伯母娘家高家几代经商,高城手段阴毒,无所不用其极,在业内素来没什么好的名声,云珂心里担忧,只怕李邵钦已经将赵易和高城牵了线搭了桥。高家是天元首富,背后有李耀辉这个户部尚书,满足赵易合作的所有条件。
不得不说,云珂将李邵钦了解的透彻。
今天退朝时间较早,徐岩因被留下,在御书房和几个武官商讨了下战局及对策,出来的时候已经过了半个时辰。他尚未来得及和岳父商谈,只好径直往宫外走,半路碰到几位同僚,微微颔首打招呼。
出了宫门,他稍微犹豫了下,便骑马去了岳父所在的府衙,刚好几位官员在议事,李耀明也在其中,徐岩庆幸一番,在偏厅独自等待。
散役倒了杯茶水,他低头喝完,午间的时候李耀明才出来。二人见礼后直接去了酒楼。
饭菜吃到一半,徐岩才低声说明来意。
他们定的是最里面的包间,午间阳光只从侧窗照射进来一部分,因为地脚偏僻,显得阴森了些。
徐岩不敢掉以轻心,谨慎的模样令李耀明心里一紧,待听完他的话,李耀明的眉峰深深蹙了起来。
李邵钦应该已经和赵易谈成了买卖。最近他常常回府,大肆采买,见者有份,老太太和大房彻底扬眉吐气,便是李邵钦自己,腰板挺得直直的,走路也不似以前虚浮无力,犹如脚底板下生了风,意气风发过了头,简直可谓趾高气扬了。
李耀明看着女婿,见他拿果碟子上的点心,只吃了一小口,却皱眉不语。李耀明心知是嫌弃太甜腻了,想笑,可是因为李邵钦的事情,笑容略有了苦涩之意。
“无论如何,我们也不会脱离宗谱的,如果不幸被你言中,顶多会落个抄家罢官的下场吧。”
徐岩闻此,诧异的神情一闪而过,云珂说的极是,她父亲和李耀辉,兄弟确实情深。他也对岳父生出赞赏,易地而处,徐府若出现个不孝子孙,换成徐征或者徐勤,他定会捆绑回家,从中干涉,却也不会同他们断绝关系。
酒足饭饱,徐岩叫过小厮一面结了账,一面指着没怎么动过的糕点道:“再打包一份。”
李耀明见此情景,惊诧后便发自内心地笑了,杏仁味的口感,他初尝的时候就知道是云珂喜爱的口味,对于徐岩的细心,笑而不语,目光中已是欣慰。
他对云珂的喜爱,远穿过自己的预期,现在更能设身处地为李家着想,不外乎云珂在其中的作用。
翁婿暂别,徐岩骑马回了府上,云珂刚要吃饭,见他手里拿着点心和荷叶鸡,笑着擦擦手:“今天我倒是有了口服了。”
她吃完午饭,才问起父亲和他的事来,徐岩神情含着几分严肃,不过也简单说了。
“我就知道会是这个结果。”云珂不置可否,只希望父亲和大伯好好谈谈,至于能不能说的通,看造化吧。李邵钦自己找死,也怨不得人了,徐岩之前温婉劝过,现在父亲去商量大伯,已经尽了力了,时好时坏便听天由命。
徐岩歇晌过后,又去了郊外,战备状态下所有人都不敢放松,他们这些武将,平时练兵不闲着,上阵时更担负起所有将士的生死,一点也马虎不得。
他一走,云珂脑子里想了一回,因为自己无趣,她也不想再睡下去,坐起来穿戴整齐,拿出柜子上的箩筐做小衣。
葱白娇嫩的指尖,一朵莲花渐露全貌,花梗下面的叶子也绣出来一半了。她身子长的快,以前的旧衣服分明不能再穿,想起夜里他的混账话,云珂眼里尚有热意。
不过院子里忽然传出吵闹声,她只当寻常丫鬟拌嘴,待要不管,那争执声偏大了。她不免下榻,推开小窗,见翠芝将一包东西塞到书画手里,书画急的跳脚,反手推给她,嘴里说道:“翠芝,好姐姐,你只管收了,要是顺义大人知道了,会怪罪我的。”
云珂又悄悄关上窗户,坐回榻上。她当是什么事情,肯定是顺义又买了什么,翠芝为人仔细节俭,又是通过第三个人传给她的,当然会推辞。他们两个虽然说了亲事,到底不算是真正意义上的一家人,翠芝最注重礼法,这么做也无可厚非。
院子里的吵闹声忽然小了,二人脚步声齐齐消失在后门,想必去了后面厢房。
云珂收拾针线,起来活动筋骨,正厅里有凉水,她自己舀了两下准备煮茶,热气才升起来,便传来敲门声。
进来的是翠喜,她打哈欠站到旁边,拧眉道:“姑娘宽罪,我的手艺上不得台面,翠芝姐在还好,我怕煮坏了姑娘的良品茶叶。”
小刀轻轻划开一小块茶叶,云珂飞快将茶叶放到壶里,煮了一会儿又拿下来小壶,翠喜立即把准备好的杯子端过来,两杯香气宜人的白茶便出炉了。
“酒楼里拿回的点心,午间你不在,快吃两块。”云珂舒服地嗅嗅茶香,见翠喜并没动点心,捧着茶杯皱眉沉思。
这倒奇了,人家有烦心事,难道她也心里不痛快?
云珂肚子里犯嘀咕,将点心碟子往她前面推推,美食当前,翠喜仍无反应,云珂少不得问问:“是不是翠芝和顺义闹别扭了?”所以她也跟着伤心憋闷。那两个常常好的如同一个,翠芝总事事照顾翠喜,很像个大姐姐的样子,翠喜也依赖她,总和云珂念叨,若是翠芝成了亲,她自己便孤家寡人了。
翠喜不擅长隐藏心事,但是此刻也没全说,见云珂问起,哎呦一声放下茶杯,似是才觉得茶水烫人,手指按在耳垂上,嘴里跟着呼气,云珂乐不可支,一口茶差点呛在喉咙里,翠喜又忙着给她顺气,眸子里也浮现笑意:“姑娘是被吵醒了吧?我就说书画不懂事,顺义送给翠芝的东西不是一两回了,不至于大惊小怪的。”
云珂呼吸顺畅了些,扭身望她,翠喜继续:“顺义怕吵到姑娘午睡,正巧书画在廊下打盹,直接将东西给她,翠芝约莫您要起来了,便来到正房,二人碰到了,书画将东西转送于她。说起来也怪顺义,送什么不好,送银子,翠芝哪能要啊,换成我或姑娘,没准会收下。”
“好好的,编派我做什么。”云珂点点她的鼻子,兀自笑了,“顺义估计没多想,更没料到翠芝会直接打开包袱吧。”
“恩,确实如此,翠芝羞臊地跑回房,当着我的面打开包袱,里面还有一匹上新的布,估计是这个月他发了例银了,要是只这么点也没什么,好家伙,打开一看里面竟然还有一打银票,姑娘,顺义挺富有的啊,里面还有封信,不过我却没再看。”
翠喜说完,云珂也征住了。
顺义不是莽撞的人,他既然把家当给了翠芝,估计是想早日迎娶美娇娘吧。
云珂心里默默筹划,也该和徐岩商量个日子,把两人的婚事定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