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夫人骤然病倒,徐冲少不得去看看,但是也仅限留下看顾一会儿,他本来要走,听到床榻上的咳嗽声,脚步一顿,抿唇又折返。
昏黄的灯光下,二夫人面如土色,气息也急剧收缩,两颊的泪痕斑斑驳驳,徐冲叹口气,扶起她后,又将软枕垫在她后头,眼里也有了泪意,看到床头柜子上的杯子空了,却是狠狠将东西掷到地上,瓷器噼啪碎了,不止二夫人,外间的丫鬟们也唬了一跳。
“都是看戏的么,夫人病了,还能当家做主,尔等奴才倒胆大欺主了!”
世人都喜欢迎高踩低,二夫人失去势力,老爷每天宿在林姨娘房里,正室一眼也不过来瞧瞧,唯一来过的那次还吵的天翻地覆,如今众人一走,对待二夫人也不怎么尽心尽力了。
二夫人冷笑一声:“不必了,我今后,谁的主也做不了,也不想做了。”
徐冲瞪着外头,有反应过来的丫鬟急忙送来热水,哆嗦着放到跟前,跪下道赎罪。
“把管事嬷嬷叫来。”
丫鬟颤声道:“老爷,静嬷嬷去小厨房熬药,一会儿才能回来。”
“静嬷嬷不在,你们便偷懒了么,徐府不养闲人,等静嬷嬷回来,我让她把不把主子放在眼里的,统统发卖。”
外间的丫鬟仆妇连胜告罪,甚至传来啼哭声,徐冲烦躁地挥手:“都退下去,等静嬷嬷回来。”
他亲自喂二夫人喝水,服侍人躺下,可二夫人自始至终也没看他,目光呆滞,泪流不止。
好歹夫妻一场,从前二夫人为了争宠做了不少错事,但是如今落得这个田地,徐冲心有不忍,本来准备留下照看她,可是静嬷嬷一回来,将他劝到厢房。
六十多岁的老嬷嬷,是二夫人的ru*母,跪倒在徐冲面前,哽咽说道:“老爷,您能来看夫人,老奴不敢擅自赶您,可这次,夫人铁了心谁也不见,姑娘之前来过,可是夫人主意坚决,都让在外间稍坐便走,您如果为了她好,也请去别处吧。”
静嬷嬷直接赶人,徐冲脸上火辣辣的,脸色阴沉地望了眼正房,最终摇摇头走了。
二夫人这次,是真的伤了心吧。
林姨娘看到徐冲闷闷不乐,更加小意服侍,却被他拦住了:“你也怀了,不要乱忙了,这些年,你被她灌了虎狼药,能有子嗣,也是幸事,可是我心里担心,明天大夫看她的时候,你也跟着看看,需要注意什么都交代下去。”
徐冲是真疼她,可是林姨娘却低声道:“老爷放心,今天我又叫了大夫,胎像倒极稳。”
“等局势稳定了,再带你和婉婉回离城吧,明珊一人在边城,也寂寞的紧。”
明珊是刘姨娘的名字,林姨娘听了,眼中暗光闪过,越发依偎在他怀里,柔声道:“明珊姐姐有福气,一直和老爷在离城,如今阿朗也争气,在离城随夫君做了将军,只盼我这一胎是个男娃,好和夫君披挂上阵才好。”
徐冲难得笑了,轻轻拍抚她后背。
徐府里面风起云涌,前堂的政事也变幻莫测。
晟王忽然开始练兵,徐冲作为守将,待了一日帮领兵而去,至于徐岩徐征,都严阵以待,随时准备出征。
一天晚上,徐岩掌灯之际回府,踏着夜色一路行至枫林苑,看到房内还亮着灯,脚步加快,推开门的时候,美人榻上的人才发觉,灯火被门缝窜进来的风吹拂,轻轻摇曳。
他的脚步声太轻,云珂在想心事,见他回来眼角含笑,下了榻帮他脱衣:“吃饭了吗?”
“不曾。”
云珂见此忙吩咐倒热水,让他去浴房洗澡,顺便将换洗的衣物递给他:“厨房热着饭菜,洗完再吃。”
四菜两汤,还有份药膳,徐岩喝汤的动作一滞,以为她哪里不舒服,皱眉询问:“什么药膳?”
她纤手将盖子打开,浓郁的药香,里面却很稠,但是却是为他准备的。
徐岩有丝疑惑,他何曾要进补了,一向身强体壮的。
“我看你总爱用凉水,白天胡老太医过来给祖母诊病,特意问了他老人家,夫君这是活力过旺,以后要注意些。”
她的样子一本正经,可是嘴角小幅度瞧着,徐岩挑了下眉,她是怕自己活力太旺盛,她吃不消吧。见她目光盈盈看着自己,心里不甘愿,他也勉强灌下去。味道怪异,他不觉抿紧下唇。
云珂上段时间吃了好几种药膳,哪里不知道滋味,倒杯热水,让他喝下。
熄完灯后,徐岩摩挲她手心,没有睡意。闹的她也睡不着,索性转身面对他,得空的那只手却不客气地拍了他手背。当她好性,没玩没了呢。
徐岩若无其事般拽住那个打了自己的手,低沉笑道:“果真还是小辣椒。”偶尔泼辣一回,他心底却是欢喜。他更愿意看到她不同的那面,不再是无懈可击的面具,也不用小小年纪故作深沉。
两只手被他握在手心里,云珂动弹不得,扁扁嘴不出声。他忽然拉过人,揽在怀里,舒服地喟叹了声,总觉得这才是最合适的姿势。
“不出十天,肯定会大乱,你手里的生意,能停便停了,只挑些不轻不重的经营吧。”
天子脚下,估计不会出现趁火打劫的,可是万事也该小心。徐岩一直心中不安,总觉得有场更大的风雨。
云珂诧异,半晌后才道:“打仗也是在砼关,京城不能被波及吧。”
生意才有气色,她怎么能骤然放下,云记的玉石才打磨玩,雕刻师傅也服了酬金,马上要见到银子了,让她停了生意,简直比扼住她喉咙还严重。
徐岩声音冷了两分:“局势变幻莫测,我最担心的是凤城,如果祈国得到消息,趁天元内乱之机攻打,到时我不在京中,一旦有事根本顾不过来,听话,莫在意那些银子。”
当她财迷吗?云记损失惨重,还有那么多人要养,哪能说停就停。再者说,他语气也委实过了。
徐岩似乎也察觉到不对劲,笑笑凑近她的额头,轻吻了下:“关键时刻,要避其锋芒,李邵钦已经得意忘形,现在京城人尽皆知,云记反而越低调越好,其他的生意如是。而且男人前堂的事,说了你也不是很懂。我只希望不要因小失大,清儿这么聪明,不用我说,细想过后便懂了。”
战事一紧,军备急需,银钱不丰裕,或者粮草不足,富商便首当其冲,可是这些他没法再细谈,脑子里都是排兵布阵的,说了这么多已经是极限了。所以他抱紧了人,赶在她说话前温声道:“我浑身酸疼,脑子也混浆浆的,快些睡吧。”
话被噎住,云珂淡淡地睨了他一眼,可是黑夜里看不到。不一会儿传出他熟悉的鼾声,她倒睁着眼睛到后半夜。
第二天中午,皇命下达,徐岩和徐征将便被派遣到砼关,辅助徐冲,云珂急忙收拾行囊,可是行军路上带不了多少,她只准备了换洗衣物和药膏,知道他不会缺这些,可是想到他要去战场,心里还是慌乱乱的。
徐岩走的时候在早上,趁云珂熟睡之际,抱抱睡梦中的人,没打招呼便走了。
云珂醒来,望着空荡荡的床,心底忽然空落落的,对他,竟然有了丝恼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