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独有偶,徐冲也被右相敲打了。
父子二人,同命相连。
不同的是,徐征不得已为之,徐冲是出于对长辈的敬重,不得不虚与委蛇,但是徐冲却不会将其的意见放在主位,右相也奈何不了他。且不说他和二夫人感情如何,对于老泰山,多少有几分感情在。
徐征坐下来,视线落在飘忽不定的烛火上,半天才叹口气。
“阿征,圣上赐婚,你即便不喜欢她,也要装装样子,如今还好,只是闹到王家。若真闹到御前,到时候被指责的不单单是你,还有整个徐府。”
徐征听了父亲的话,心中郁结,苦笑道:“父亲所言甚是,我也知道此举不妥,可是父亲和母亲再吵闹,也还有夫妻情分,我和她根本毫无感情可言,外祖父直接让皇上下了赐婚圣旨,儿子心里不舒服,也一根筋,只想和暖暖在一起。”
徐冲翻翻案宗,是最近的任命书,他这两日一直往返在砼关附近的驿站和京城,只要晟王发动攻势,他必须去砼关,而徐征和徐岩却未定,徐岩可能回守城凤城,徐征的去处倒视情况而定,更不知所在何方。他抬眼定定地望着儿子:“现在的情形,你更不能让圣上有所疑心,做样子也要亲近她,任何一家小事,都可能让圣上不喜。”
新帝疑心病重,当太子时便心机深沉不可测。徐征只好无奈点头,晚上自然留在王紫萱房里。
王紫萱一心一意地服侍他,心里眼里只有他,唯一的那点疑虑也没有了,只当她公公批评了他,虽然二人只是同榻而眠,她也很满足。回门一次,母亲开解了她,而徐征能和父亲低头,甚至对自己不再冷淡,她私心以为终于守的云开,凡事也以徐征为天。
有人欢喜,便有人忧愁,后宅之事此消彼长。徐征一连歇在王紫萱那里,她胃口逐渐好转,颜色越发好看,每日穿戴都依照徐征喜好,不再浓妆艳抹穿金戴银,言谈举止也端庄娴雅,老太君对她,倒不若初始讨厌了。老人家年纪越大,越喜好多子多福,既然成为徐家的媳妇,和和气气的才是好事嘛。
王紫萱便是每日和秦暖暖去二夫人房中请安,也不再为难秦暖暖,云珂无意中撞见,也觉得惊讶,疑心是不是王紫萱又要耍什么心机,当天中午,便去了秦暖暖那里。
秦暖暖卸了妆午睡,听到丫鬟禀报,急忙让人进来。云珂放轻脚步,低声道:“都睡下了,我来的不是时候了。”
“嫂嫂说什么客套话,你我之间,不必如此。”秦暖暖披着夹袄,坐在里面,让她上来坐。
丫鬟倒好了茶水,又端来点心果子,云珂也没胃口,打量秦暖暖两眼,才道:“最近瘦了。”而王紫萱反而恢复了好气色。
云珂坐在床沿,从他口中得知原委,拧眉沉思,徐征到底挨不过宽慰了她几句,自己悻悻回房。
一中午未睡,云珂也不困倦,脑子里都是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家里来人传话,李邵钦五日后便娶亲了,一个月内定嫁娶,在大户人家却是闻所未闻。纳彩之礼数一路走流程,最快也要两个月,李家果然急于娶亲了,而女方竟然同意,够稀奇的。
至于她自己,对徐岩尚理不清是何感觉,忽然听到徐征和王紫萱日益亲密,替秦暖暖不值的同时,关乎情爱,也多了几分感慨。
她不否认和徐岩日益要好,但是却不想如同秦暖暖那么患得患失,太累也糟心,不是她希冀的,但是感情当真能由人么。不自觉的,她脑海里就是和徐岩相处的点滴。人都是贪心的,起初只是占据心里的一个角落,慢慢越积越多,可是却越不满足,甚至想将一颗心都填满,自己的心填满还不算,还想让对付和你一样,她甚至开始恐惧这样的感情。
接连两日,她神色淡淡的,对什么也提不起兴致,徐岩不明所以,一日他休沐在家,凝视她道:“别拘在房里,出去走走。”
云珂穿戴整齐,系盘口的时候,徐岩附身凑过来,她正好扬起下巴,他的薄唇擦过她脸颊,两日俱是愣住。
本来他的手已经放在衣服上,眼神一深,缓缓低头亲了她一会儿,见她脸色泛红,才暗哑道:“这般颜色便好,不用涂胭脂了。”说完低沉笑了笑,声音像是从胸腔直接发出来,清越有力。
云珂看了她一眼,忽然的亲密有些不适,徐岩见此也没为难,松开她的肩膀,大手蹭蹭她脸颊:“去吧,再晚我便不放人了。”
她这才匆匆走了出去。刚要进门,徐素媛一边揉弄眼睛一边推门,身边也没跟着丫鬟,样子也清减了不少,看到她,目光微微躲闪了下:“大嫂来了。”
徐素媛和秦暖暖关系不温不火,按理说,甚至没有云珂那么深,看到她,云珂略有些吃惊。
这两日云珂没事过来小坐,秦暖暖习惯了,早已摆好果子点心,拉她坐下:“还以为你要等会才来。”
云珂拖鞋赏她,先喝了杯热茶,不等她问起,秦暖暖已经红着眼眶开口:“父亲为大姑娘说了亲事,大姑娘也不反对,可是母亲不同意,甚至……”她深深叹口气,差点哽咽出声,可是刚刚哭过一场,声音沙哑继续道:“老相爷想让姑娘进宫,圣上后宫空虚,估计等所有事情都定下来,或者不一定哪天,便要开始选秀了。”
徐家本本分分的一户累世之家,天元的肱骨之臣,每个将军都要不世战功,二夫人想要更加繁荣的心思不能说不对,但是毫不顾忌儿女的心意,这样的母亲,却是一言难尽。
云珂眨眨眼,放下杯子,看着她道:“二婶那里,再让二叔说说,没准会回心转意。”
这个家,也就徐冲的话,二夫人兴许能听上两句。
“唉,父亲因为此事,和母亲吵了好几次,母亲打定主意,连门也不让人进了。”
云珂挑眉,不知怎么劝解了,家事最难断,她兄长被扣在凤城,李邵钦也不知作死到何时,两人忽然都沉默了。她只好转移话题,迫使秦暖暖吃个果子:“看看你,清减不少,自己也要好生吃饭,如果脾胃失和,我那里有方子,你照着抓药,调理调理吧。”
林夫子寿宴,陈冲罕见的和徐岩提了厌食症的方子,徐岩命顺义去胡太医那里重开一份,拿回来他又认真誊写了一份,一份送给陈冲,一份留下来,生怕她哪次再厌食。
秦暖暖摇头:“不用麻烦,我是心火,自己知道。”
说完她怔怔望着窗棂,心思不知飘向何处。云珂又待了一会儿,径自回了房。
转眼到了李邵钦大婚,云珂是娘家人,徐岩也特意请了假,二人和徐府亲眷一同上门,李耀辉亲自迎接,看到徐岩和他母亲满眼堆笑:“亲家,欢迎入内,去贵客厅稍坐,酒席马上开始。”
自从新帝继位,在婚丧嫁娶上明文规定,不得大肆cao办,迎亲队伍只准备绕城一圈便回府,拜天地后直接开席。宾客们也不用久坐,此举一经推广,获得百姓一致好评。
一群人呼呼啦啦前往宴客厅,云珂和几位李府姑娘们站在一起,望着熙熙攘攘的人群,耳边是喧闹声,李府的须臾富贵,她总觉得不是那么真切,倒觉得失真感十足。
李邵钦春风得意,牵着红绸进入正厅,当他们行跪拜之礼时,她在门后,看到熟悉的眼神,四目交接,徐岩忽然勾动唇角,眉目深邃又多情,凝视她的眼神直截了当到坦荡。
“礼成,送入洞房。”声音骤然将云珂的神智拉回,她蹙眉避开徐岩直勾勾的目光,发现周围的姑娘媳妇不知何时都在关注他们,脸轰地红了,侧头的瞬间,嗔怪地瞪了徐岩一眼。
徐岩贪看她颊边飞霞,心尖酥酥的,恍惚回想她新婚之日的惊鸿一瞥。
“那时,我看到你端坐在大红喜被之上,安静温婉的似一幅画,几度失望。”
晚上就寝的时候,徐岩侧躺着开口,声音在暗夜里低沉清越,“当年见你,聪明伶俐又贪玩,原以为你性子会始终如初,可是那晚,我内心却有些失望的。”
云珂本来被对着他,闻言忽然平躺,唇便弧度勾了勾:“我可没以为你是传言的那么凶残。”可是她也没想过,他竟会是这个样子,更不敢奢望他待自己多好。
徐岩胳膊轻伸,冷不防抱住了她,吓的她反射性要后退,却被他牢牢抱在怀里,他语气幽幽道:“接触越久,我便知道,你变成今日的样子,不过伪装成冷软不侵的模样,兴许时至今日,你也未完全敞开心扉,不过,我可以等。”
他的话,如同春日暖阳,温暖了一室寒凉,仿佛带着奇异的力量,缠绕在她心口,她想,这一辈子,哪个女子听到这番话,眼窝都会泛酸吧。
眼睛轻眨,她的泪很快消失在衣襟里,来的莫名,去的仓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