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大家子人热热闹闹吃了晚膳，一向不露面的徐征也在，为了老祖母开心，图个开心。
老太君吃完饭只留下几个姑娘家和徐勤，其他人都各自散了。
连日未见，徐征和徐岩出了院子，两人去了徐岩外面的园子，管家徐怀民带着小厮在打扫军落叶，见到二人都恭敬的问了安。他们倒不奇怪，二夫人虽然和大房水火不容，但她的儿女都随了二老爷徐冲，和府中其他人都正常相处。
徐岩带人去了书房，日头刚落，房间还未暗下去，他望着逆光而立的二弟，淡然道：“昨日我去见了太子，碰到了镇南王幼子齐郡王。”
要说这个镇南王，是所有藩王里兵权最大的，当今圣上的小皇叔，拥立先帝登基为帝的肱骨之臣，如今割据一方位高权重，太子或者晟王哪一个不想拉拢他？
徐征食指轻敲桌面，沉吟道：“这个我倒是没听说，不过沈通和工部尚书王华昀越走越近倒是真的。”
沈通？徐岩厉眸一眯，冷笑一声，沈家父子闹翻的事虽然不致人尽皆知，但若有心也一探便知。没想到沈之安也是个刚硬不屈的，可是晟王最近动作频频，他再和沈通抗衡，关键时刻，势必要做出抉择。官场岂容儿戏，到时为了家族老小，那个王紫妺不娶也得娶。
就在他出神的时候，徐征起身告辞，看到他神色蓦然变冷，嘴角甚至有抹可疑的冷笑弧度时，笑道：“大哥难道惧怕沈家了吗？”
关于沈之安的事，徐征凑巧知道一些，毕竟沈之安当年科考名动天下，十几岁的天才少年。即便不去留意也会有所耳闻。人一出名，和他有关的事情，譬如他当年就读的书院，便是许多京城显贵子女启蒙的地方，听说徐勤日后正式去学堂定的就是那里。
他笑容里有丝玩味，云珂和沈之安的事他又恰好知道。其实京城就这么大的地方，芝麻大小的事，若是有心传播，犄角旮旯也能吹到。
“怕？”徐岩虽然感到可笑，但也不吝怒气，冷冷道：“谁登上帝位又如何，我自保天元的山河。”这句话有几分磊落和大义的气概，听得徐征心下一怔。
对于兄长的胸襟和气魄，他是望尘莫及。随即轻声一叹：“大哥胸中的格局自是不将尔虞我诈和儿女情长放在心上的，不像我，活了二十一载，却还要事事任人摆布。”
话音有些寂寥之感，他说完，修长的身影缓缓消失在徐岩眼前。
徐岩的表情依旧平平板板未有波澜，可他心里却被震撼一般，这么多天，他也以为自己不会把从来都嗤之以鼻的男女之事放在心上，但是现在……还有一个月他就要继续赴任边关，京中的权利漩涡要再一次远离，可是京外的城却不见得有谁再陪伴。
他摸摸跳跃的极为沉重的左胸，却深深吸口气。
徐征一席紫衣，俊美的面孔烛光下深邃了几分，屋子里已经放好洗澡水，里面的人听到他的脚步声慢慢走了出来。
四目相对，幽幽情深。
“暖暖。”他略暗哑的嗓，望着灯火下的娴静女子，目光极力隐藏辛酸和无奈，他握紧背在身后的手，一贯含笑的凤眸眯起，“不必等我，这些日子你只管照顾好自己。”
“左右睡不着，天色尚早，我闲着也无事。”女子声音柔柔淡淡，松松挽着发，眉眼俱是温暖的笑意，让人无端卸去防备，恁的心安。“倒是你，这段时日太过cao劳。”
徐征任她替自己脱下外衣，最后扶住她的腰肢将人带回里屋，轻声责怪：“外面风大，里面说话。”他亲昵的揽着她，眉头皱了下，才又开口，“母亲今儿来过了吧？”
晚膳的时候，他才知道，不过这次母亲却……
秦暖暖依偎在他宽阔的怀里，闻言心里一酸。但她脸上依旧稀松平常的说道：“嗯，母亲担忧你的身子，叮嘱我明儿出去给你买些滋补的补一补。”
她想起婆婆上午说的其他的话，和以往一样，决定闷在心里绝口不提。他为了他们这个小家已经这么劳累，她非但一丝忙也帮不上，还不得婆婆喜爱，根本不想为他再添堵。
其实她不说，徐征又何尝不懂，他的母亲是什么样的人他还不知道么，当即冷哼一声：“母亲的话你明着答应就好，她一走便自然当做闲话忘记了。”
天下间能说出这话的，估计要被认为不孝子。可徐征从小被母亲压制，必须活成她要求的模样，对她除了必要的亲情，其余一概不想盲从。他被迫自小就以徐岩为目标，母亲处处要他比徐岩强，他也不负众望，而今虽然才是四品官，但京畿官员和徐岩的三品大将相比，倒是不相上下，毕竟他是京官。为此二夫人十分满意，钱相也很得意。
殊不知徐征根本不在乎和徐岩孰高孰低，他倒真的对这个堂兄推心置腹，自从他在边外历练得知父亲的心思，凡事都极为小心，如今对于母亲要他娶正妻的想法却是万万不会听从的。
“后天小姨家表妹及笄礼，你势必要去，到时记得和小嫂子一起，大哥那里我打过招呼了。”
秦暖暖惊诧，徐征却不能说的太白，怕她又伤心，盯着她的侧脸道：“素媛迟早要嫁人，以后这个府里也就她可以依靠一二。”语气是决绝的笃定。
徐征自有他的顾虑，他怕妹妹做了母亲的说客，而且那天女眷众多，只有云珂和暖暖搭伴他才放心。虽然云珂比暖暖还小上两岁，但暖暖的性子，又是极少去参加这些宴会的，凡事能小心则小心。
尽管对那个几面之缘的小嫂子不是很熟悉，但秦暖暖也温柔地应了。只要他说的，她都相信。
如此一番话，徐岩也对云珂嘱咐一番，云珂一边将两人换洗的衣物放在旁边，一边为他倒杯热水，压下肚腹中的疑惑淡淡道：“夫君放心。”
若是依一般女子的性子，怕是早都问出心中疑问了，即便秦暖暖再不得婆婆喜爱，但徐素媛怎么看都是一个品性内涵都极为不错可靠的小姑子，没的找她这么个名不正言不顺的嫂子。
可是徐岩能这么严肃郑重的转述徐征的托付，她对那个仅仅两面之缘的女子越发好奇了。想必他们夫妻的感情极深吧，小户之女为妾的不少，她也相信徐征是真心待人家，可是就如同沈之安一般，徐征能拖得了一时，可能一直拖下去吗？二夫人再跋扈再尖刻，都是他生身之母，如果最后钱相那里真的出事，她不敢相信徐征真能抗争到底。
徐岩洗漱过后，和她并肩靠在床头，床很宽大，两人之间可以再睡下一个人，心里升起一股子失落来。他抬眸淡淡地望着她红润的双颊，半天才启声道：“后天是二婶庶妹陈夫人幺女的及笄礼，明儿你看看去买点东西。”
云珂正借着看书打发时间和尴尬，闻言一惊，转过头诧异地问道：“哪个陈大人？”
她娇娇软软的语调听在徐岩耳中，却极为刺耳，他唇边扯起笑纹，声音却是极冷：“吏部侍郎陈晏，他的二公子你们早年都是熟识。”
他咬牙的样子虽然一再隐忍，可云珂瞧着竟说不出后头的话。
原来早年陈冲说的二娘，竟是钱相的庶女！怪不得当时陈冲怨气冲天但却除了劝慰他娘亲再无他法。
可是他那是何语气！幼年同窗而已，不至于他切齿如此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