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天忙着马场的事焦头烂额,晚间回到院子,徐岩就着凉水草草冲洗一番,最后见云珂一心扑在小兔子身上,晚饭随意放在灶台,丝毫没有分出一点心神关照他,顿时心情抑郁地去了隔壁。
徐怀恩自从不再吃云珂的饭菜后,对待徐岩也难免有了微词,见他来调侃道:“没陪嫂夫人看兔子?”
现在的徐岩中衣外头套个淡蓝色长衫,极少穿淡色的他看起来多了几分清贵冷俊之气,身高挺拔如松,仅仅斜睨了他一眼就自顾找到书房,不紧不慢的翻找起来。
徐怀恩和小五交换了个眼神,两人都是不解之色,将军今儿好好的翻什么书啊,而且那排……他尴尬地摸摸鼻子,那排可是徐怀亭那个呆头鹅眼里的禁书,虽然他也没少看。但徐岩却从来不看这些的,他是个武痴,看的书都是排兵布阵的兵书,最近看的也是医药典籍罢了。
“将军需要什么我给你找。”徐怀恩为他的那些珍贵的藏书心疼,看看将军大手随意一扒拉就倒一排。
最后徐岩终于找到了心仪的两本,淡定地坐下,还喝着茶悠闲十足。
直到烛火淡淡,灯芯被小五剪掉了一截又一截,徐岩才起身回房,临走时还不忘将书亲自放回去。小五一怔,他其实想说,将军太亲民了,这种事根本不必亲力亲为的。
“人走了?”书房的灯将要熄灭之际,徐怀恩踱着步子走进来,本来要睡的,他却忽然想看看徐岩到底看了什么书,打发小五去休息,他直接找到还泛着余温的那本,乌黑的发尾垂在眼角,待看清上面的几个墨色大字时忽而小了,几分慵懒几分邪肆。
桑上之女。一本前朝的话本,才子佳人的老套故事,不同的是此文中的才子能文能武,为了追求养蚕女,不畏强权,一己之力说服家人,然后又博得女子家人的同意,最终双宿双飞的故事。民间流传多种版本,但他收藏的这一本却是孤本,而且是早起的手稿复写而成,可考性强不说,内容更为详细。
“又准备算计谁?”徐怀亭刚回来,见书房的灯还亮着便过来了,一眼就看到他令人发毛的笑意,疑惑地问了句。
“没什么,看到好笑的段子而已。”他不会说,他们从不关注女子的将军,铁树要开花了。要让大家慢慢发现才好玩。而且……将军的追美之路,远非几本话本就能解决那么简单。
美人如凤兮,见之难忘。欲求不得兮,思慕成狂。
一向记不得这些酸腐的情情爱爱般的文字,今日晚上每每自发出现在脑子里,徐岩翻来覆去难以入睡,最后他只好半侧着身子,低头望着床榻里侧酣然入睡的人儿出神。
月色暗淡,他漆黑的眸子一缕柔情随同月光一同倾泻在她身上,柔柔的轻轻的,他自己都不曾发现,便是嘴角,都带着浅笑。
可是见她无知无觉睡的毫不设防,一只柔软的手甚至搭在他胸膛上,原本仰躺的人忽然翻身和他相对,二人呼吸缠绕在一起,极尽缱绻。他一直隐忍地放在自己大腿上的右手,不由自主地揽住她的细腰,仅仅隔着单薄的里衣,好像触手都是柔软,他的手指尖都是滚烫的热意,心也呼啦啦烧起来,浑身不可名状的热。一瞬间身体的诚实反应让他震惊,呼吸却越发粗了。
最后他拉过被子盖好两人,手也不再乱放,隔着被子抱住她,似乎是做了梦,她呢喃两声,吓的他赶紧松了力道,轻轻的拍抚她后背,直到她再次沉沉睡去才闭上眼睛。
云珂忙着小兔子的事,一晚上都和翠喜窝在杂物间不出来,要不是翠喜再三催促,她可能还不会回来。徐岩何时回来的他不知道,所以早上起来,见身侧轻微一个下陷的痕迹才知道,他人已经走了。可是枕头和床边都冷着,估计他人也早走了。
直到翠喜过来敲门,她还在沉睡,太阳早已高悬,如果是在徐府,此时已是早膳后去婆婆那请安了。便是在娘家,也都是刚吃过饭的时间,在这里真的容易让人忘记时间。即使条件简陋,她确实极为自在的。
“小兔子还好吗?”云珂一边洗脸一边问翠喜。
正在准备早膳的翠喜一脸无奈,姑娘这么早惦记的就是兔子,将军要是听到估计会气的吐血。她得了云珂的吩咐,早上起来就要来正间叫醒云珂,结果没等敲门便看到徐岩穿着官服踏出房门,在她问了安后才开口叮嘱她不要进去,让人再睡一会。
瞧着最近对姑娘事事上心的将军姑爷,翠喜心里纵然害怕中带着震惊,一面是姑娘一面是将军,最后忍着焦急退下了。
云珂听了她的话有点胆战心惊,她睡的是有多沉,竟然丝毫没发觉他的存在!略一沉吟,心里已是翻了几番,最后也释然了,早都是夫妻了,他现在如此待她已是照顾她的情绪。历来婚姻之事不过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而已,多少女子嫁的都不是心之所愿,但哪个和她这般推拒着不行夫妻之礼,也没有哪个如他那样高傲地不要人吧。他们两个,倒都是惊世骇俗之人。
叹息一声,她才道:“我睡的沉,竟然不知道。”
“其实姑爷人也还不错。”犹豫半天,翠喜把稀粥小菜放下,最近两天顺义和军师都在她耳边吹风,而且徐岩确实也没残暴倾向,她也深知外界将他妖魔化了,但为了军威也没人辟谣,反倒使得传言越演越烈。
云珂何尝不知道呢,但她却不好说什么。眼下二人这般相处下去倒比在将军府自在,她也不排斥。吃完饭又守着小兔子半天,下午日头要落山的时候,她才和翠喜去飞雪院。因为苍狼吃掉了大兔子,她一时难以接受,但想到小白小黑两个,只好过去看看。
她到了飞雪院,不过转了转就走了,两只小鹰在院子里扑棱棱的,走路都不稳便被狠心的爹娘赶下巢穴,而两个大鹰守一前一后守在院里,很有对闯入者警惕之意。尤其对不甚熟悉的翠喜,处处盯梢。
徐岩处理完正事,过来的钦差见他冷峭的脸也不敢留在这里过夜,虽然太子殿下说他可以在此处多待两天熟悉情况,可他实在害怕徐岩的样子,准备去住客栈第二天再过来。徐岩送走了钦差,一言不发地去了外面,其他人见他这样,全部都噤声。
他是为朝廷感到心痛,这处马场他投入极大的心血,可是武官轮流管制的结果是,情况越来越乱。一旦出事根本没人承担,这些武官也极少上战场,因为留守京城,浸淫在官场中,平日专研的都是逢迎拍马勾心斗角,没几个是真正为马儿着想的,其实他们更是担心病疫会传人,要不是今天他故意将人留到下午,那些人恨不能和钦差一道走了。
徐岩漫无目的走了半天,最后却是脚步一转,等到走到飞雪院的时候,看到四只鹰落在院子里,也不惊奇,安抚地摸摸苍狼的头顶,他带着黑风去看看他的新伙伴,又去了草场。
有只兔子幼崽拉稀,上午没在意,但是她从飞雪院回来后却奄奄一息,云珂担心是吃的草不对,只好去找军师,这不,二人蹲在草场的地上轻声交谈。
徐岩是第二次遇到这么抓狂的情景。见此黑眸怒意一闪,大步朝两人而去。
守在一旁的翠喜看到徐岩脸和草一样,一半绿一半黄,要多糟心有多糟心,没等人走近她就大声道:“见过将军!”
云珂耳膜被震的一疼,一起身手臂便被捉住,还没搞清怎么回事,人就被半拉到一堵寒风凛凛的胸前。
徐怀恩耳朵尖,早都听到了熟悉的脚步声,他慢条斯理地站起来,识相地给两人倒地方。见徐岩眼神忽明忽暗地盯着身边的人,他走时还不忘眼神示意翠喜跟上。
云珂抿唇看着肩膀上的大手,微凸的青筋和血管仿佛蕴满了力道,一个用力就能卸掉人半个胳膊,无端的打个哆嗦。
见怀里的人害怕,徐岩的眼神说不出的复杂,忽而带着她走了很远,直到看到黑风追上新伙伴,他才放开了人,极目远眺。
顺着他的眼神,云珂看到一匹棕红色的骏马闲庭信步似的边吃边走,理也不理黑风。而黑风呢,诧异地望了比它略矮一头的马儿,鼻孔朝天,恢复成高傲的姿态,但两匹马挨得很近,那模样,怎么看怎么像她和徐岩!
云珂摇头。她怎么有那么不切实际的想法。
“番邦进贡的宝马,回京时徐征派人送过来的。”徐岩淡然开口。
云珂一愣,二房长子徐征?
不待她反应,却听徐岩又石破天惊地道:“不是想骑马?这匹正好。”
言外之意,她不想深究,但也猛地一颤,直接对上他黑沉的眸子:“我可以试试吗?”
“只要它跟你,便随你处置。”
那就是送她了!云珂眉开眼笑:“谢谢夫君。”
徐岩玩味地勾唇笑了,欣然接受她的讨好,语气却仍冷冰冰的:“现在也没人敢过多接触,先让黑风和它熟悉熟悉,等到疫病彻底没了,你再酌情带走。”
要熟悉不也是她熟悉为好,关黑风何事?云珂木讷地看着他,一脸茫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