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珂和母亲闲聊半天,下午吃完晚饭,才依依不舍地离开娘家。
来时只有三个老爷相迎,走时却添了一众女眷。
大老爷李耀辉官袍还没褪下,站在人群中端着大家长的架子和云珂话别,无外乎那么翻来覆去的两句话,云珂耳朵几欲生出茧子。但她也只能耐着性子听完。
不过李耀辉一转到徐岩身上,忙笑着道:“阿岩你比云珂年长几岁,她要是有小性子,你莫要和她计较,亲自说给我听,我的话便是他父亲都要听的,这个侄女我知道,贤淑的时候是很娴静文雅,跳脱起来也拗不过。”
他这话又急又快,云珂父亲想拦一拦兄长都来不及,当即面色不愉,皱眉不发一语。
云珂诧异地看了大伯一眼,发自内心觉得一家子都恨不得把她贬低的一文不值,好抬高别人的身价?当初劝她嫁个徐岩的时候,可不是这么个说辞。
徐岩听罢,竟然不气反笑,冲云珂望了眼,又沉声道:“早年便知道她的秉性,不然我也不会求娶。”
如此一说,众人才恍然大悟,怪不得当年徐大夫人明明来看的是大房李云萝,后来徐岩指名道姓要了云珂,竟还有这么一层内情。
云珂只觉心下一突,竟然分不清他到底那句是真话了。素来寡淡的人,说起有些肉麻的情话来,倒真的有几分受不住。
徐岩见她猛然红透的脸,便瞧着不放了。
“咳,今日大家就送到这吧,大哥,一会儿还有两个同僚约了在酒楼吃酒,昨日父亲寿辰没能来,下午便只会我了。”
李耀明见女婿一径盯着自家姑娘,不自在地干咳了两声,忽然想到和同僚的约定,不免转移话题。
徐岩闻言抬头看了岳丈一眼,然后有些意外的是,李耀辉对三弟的话一点都没有质疑和不耐,马上应允。他剑眉微微挑起,眸子里都是研判之色。
李家大老爷和三老爷,真如同传言一样兄弟情深,还是两人面和心不和?
上了马车,徐岩靠在外侧,高大的身子瞬间占据一半,自始至终没有说话,车厢中的空气有些凝结。
这次随同回来的只有翠喜,翠芝身子没大好,云珂不想折腾她,但是留下她又觉得于心不忍,毕竟李府是翠芝从小便生活的地方。云珂索性连周嬷嬷也留下。
云珂轻叹一声,祖父刚才送她出来,好像生离死别一般,几次止不住落泪,看的她心里十分憋闷伤怀。上次祖父这么伤心的时候,还是在云珂十岁那年,她姑奶奶,也就是祖父唯一的妹妹去世的时候。
说起这个姑奶奶,和她祖母关系极为不睦,所以远嫁后极好回来,但对祖父和父亲极好,认识的都说,姑奶奶和祖父生的不像,但是却和她父亲有几分相似。想来也是,姑奶奶和他们是至亲,自然长的像,那次姑奶奶去世,祖父特意带着父亲大伯去奔丧,来去足足半个月之久。祖母为此还生了好大的气,没事就去找她和母亲的晦气。
徐岩见她闷闷不乐,以为她舍不得家人。也就由着她去了。
云珂夫妻一走,李府便冷冷清清。
李二夫人忽然叫住了云珂母亲胡氏:“你倒是生了个好女儿,不似我,没依没靠的,晚景凄凉。”
胡氏被丫鬟扶着,听到此话顿了脚步,她不免看到一旁的李云萍,见李云萍眼角的一抹暗恨来不及收回,被她捉个正着。
高门深宅,亲兄弟都要争家底的,更别说二房还是庶子,丁氏少女时就和胡氏爱慕同一个人,也许丁氏原本就是偏激的人,这么多年,因为一个执念,毁了自己,也毁了二房里里外外一大家子的人,更毁了仅有的一个独女。胡氏对比自己女儿,对李云萍的姻缘,摇头一叹。
李二夫人以为她嘲笑自己,她是个不会掩饰自己情绪的人,眼眸里都是愤恨之色:“徐家不是李家,自然不会定下谁世袭爵位,徐淳现在坐得稳,但是不要忘记了,徐岩还有个弟弟呢,除却他们二人,还有二房的嫡子,那可是右相的外孙,以后谁掌家还是未知数呢。”
胡氏不想和她争吵,冷笑道:“清儿不是个喜欢争斗的,她的夫婿前程自然也是自己博来的,哪怕没有祖上蒙阴,也不会是个草包,更何况现在阿岩已经是助手一方的大将。二嫂还是多关系关心云萍的亲事吧,江家这样的人家,过了这个村,怕是也没这个店了。”
一句话成功吸引了二夫人的注意力,闻言不觉一愣。她睨了眼庶女,扬着下巴一点:“不说我还忘了,你还不快随我走?”
李云萍本来对嫡母一惊一乍的性子早已麻木,最近两年她长长借着出府和其他府上的女眷聚会的机会逃避嫡母的折磨,但是想到嫡母所为何事,尖尖美丽的小脸上都是恐慌惧怕之色。
不远处的大房母女本来已经走到转角,看到李云萍的神色都是一怔。
要同李云萍说亲的江家,到底是什么样的人家?
“对呀,姑娘,那个江公子到底有什么怪癖或隐疾,为什么李云萍那么害怕呢?”翠喜也一头雾水。当年云珂他们和江航玩不到一起她是知晓的,但那个江公子除了娘娘腔了些,其他的都正常。
翠芝帮云珂绞头发,让翠喜去那点水来,准备一会儿给云珂洗手。
翠喜放下水,闹钟忽然有个诡异的念头,她眸子一闪,夸张大叫:“那个江公子不是好龙阳吧?”
云珂和翠芝均被她震到,听到门口另外一声讶然的男声,嘴角狠狠一抽。
“什么龙阳?”
徐岩进门,就看到三个人或卧或站,姿势被定住一般,他一双鹰眸瞬间染上笑意,望着呆愣的翠芝道:“我来。”
翠芝傻傻地站起来,见姑爷自如地揽过本该属于她的活,一时不知手脚往哪里放。
云珂头皮麻麻的,但却忍着痛,冲她们努嘴:“早些歇息去吧。”
两人立刻收拾东西退下了。
徐岩对着头发一番捯饬,云珂开始还能忍着疼,后来实在他手劲大的让人眼泪都流出来了,她哎呦低叫一声,软软地半靠在矮榻上道:“有点疼。”
“疼?”徐岩听到她呼痛,才后知后觉地放轻动作,皱了皱眉,觉得女子委实太娇贵了些,他自认已是最轻的力道了。
头发被轻柔发抚弄,云珂心思恍惚,似睡非睡的歪着头,红唇微张,呵出的气息缠在徐岩露在外面的小臂上,酥麻暗痒丝丝如缕直冲到徐岩心房,他不由心跳快了几分,见她太累几欲昏睡,自己却在这里出苦力,俊脸浮上一丝苦笑。
不过他却也甘之如饴,不舍得放弃难得靠近她的机会,更不会再想上次那样舍弃自己的内力不说,还浪费了亲近美人的机会。
直到一一擦好了满头秀发,他才健臂一捞抱人到床榻上,恰在此刻云珂便醒了过来,灯光下,他清俊的眉眼分外温和,冷冽的脸也有一丝温情,云珂一怔,一瞬不瞬地望着他,只觉得他若不板着脸,其实也是好看的男子。
徐岩极少被女子这么近距离的打量,见她愣神,目光中还有点点痴傻,他轻挑唇角微微含笑,悦耳清越的声音格外动人:“不困了?”
云珂这下彻底清醒了,脑子里懵懵的,坐在里侧拉起被子,待看清了他在她面前坦然的宽衣,脸颊已经红了。她低下头,见他穿着中衣便要去隔壁洗漱,不顾羞涩叫住他:“这个时辰水都凉了,让她们去烧些。”
徐岩是用惯了凉水的,听到她这么说,心里却很受用,直言不用麻烦。
“柜子里面的衣服是换洗衣服。”
见她喋喋不休地念叨他,徐岩不但不烦,反而高兴极了。背着她笑的开怀,犹如打了一场胜仗。
徐岩一走,她眼里的羞臊已经消散,躺在被子里郁郁地望着大红鸳鸯锦被。
江航性子温温和和的,看起来很好说话,人也不错,要不是陈冲和兄长偶遇刚从小倌管侧门溜走的江航,她也只以为江航不过是性子过柔罢了。
“姑娘,那个时候江航才十三四岁,就……就好男风啦?”
翠喜终于听到了答案,她将口中的茶水一滴不落地喷个彻底。翠芝更是差点咬到自己的舌头。
周嬷嬷正从外面走进来,刚推开门便斥责翠喜:“姑娘待大家好是服气,可是你们也不能无所顾忌,姑爷还看着呢。”
云珂知道周嬷嬷显然没听到怎么回事,对两人摇了摇头。
那时她到底才八岁,马上将闲话告诉李云萍,姐妹俩很是唏嘘一番。
如今,她这个庶出堂妹,不知惊不惊喜。
李云萍被嫡母耳提面命,已经不能用惊讶去形容惨淡悲戚的心情了。一个爱好男风的夫君,换谁都恨不能一头撞死。
但李云萍从小在夹缝中生存,心比石头都硬,她见了江家派来的媒人,第二天,她便出府,一路去的竟是沈之安在外置办的宅子。
她到底是存了什么心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