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通对于儿子的决定,没有意外,却也微微冷了神色。手握重权的人,向来不喜欢失去掌控,何况是他一会引以为傲的独生子。
沈之安挑眉,他此次回家,母亲已经问过他,甚至对许馨月赞誉有加,对于向来极为重视门第的母亲而言,实属罕见,他当然澄清。可是有些事情,越解释越黑,他索性由母亲而去。
“你的亲事,也不能再耽搁了,圣上有意指婚,要不是我拦着,你哪能悠闲坐在这里。”沈通沉默半晌,抛出来的话题,也着实让人吃了一惊。
圣上赐婚?
沈通接着又问道:“你不会真对那个许姑娘动了心思吧?青松那小子防备我,以为我便没辙吗。”
沈之安闻言愣了下,父亲竟然打听他的事。他无奈道:“许姑娘和我只是邻里,凑巧帮了她而已。”
“那你准备怎么办,陈家姑娘不想娶,这个许姑娘又只是朋友,真等陛下赐婚?”
沈之安当即犯难,只好拜托父亲:“您和圣上说,儿子已经有心仪之人,暂时没定好何时下聘,先拖着。”
他本是敷衍皇上的说辞,谁知他父母却当了真。
沈通和妻子一合计,得出结论,沈之安说不得对许馨月动了感情,碍于门第不好直说。沈母拉着沈通,嘱咐一番:“见了许姑娘,千万不要太过威严,吓到人家姑娘便不好了。”
沈母都许馨月印象极好,担心沈通嫌弃对方门第不高。
“成不成还未定,不过丑话说在前头,到时候你不要帮着那个逆子,不过是个商贾之女,家世比不上李云珂,更遑论和陈茹相比较。”沈通知道云珂从商,可她尚且是官家小姐,而许馨月,毫无背景可言,要他接纳,更是难上加难。
沈母却瞪了他一眼,轻声嗔道:“能娶回来一个便不错了,难道你想他不再登家门?”
沈通叹气,赶在儿子走后不久,直接去了许馨月的晓月楼。
晓月楼新地址在中街,距离她另外两个铺子不远,便于管理,她正在盘账,听说有人找,放下算盘去了后院。见到沈通,她眸子闪过研判之色,经商几年,她也知道来者不凡,矮身福了一礼。
沈通打量她几眼,心道,果然是商人,机敏过人,他自报家门,看到她脸色一变,心中了然。正等着她恭维自己,谁知她只让人上茶水点心,坐下来后便老僧入定,不再言语。
沈通眯了眯眼,看门见山:“许姑娘年纪轻轻,经营好几家生意,确实能力极好。我儿一向没什么朋友,和姑娘交好,我身为父亲,少不得过来瞧瞧。”
男女有甚私交。沈通作为长辈,说出这话有失他的身份,许馨月心里一恼,想开口,却听到他话锋一转:“之安面皮薄,即便有心仪之人,也未必会点明。三年前,他尚年少,喜欢过李府二姑娘李云珂,也是徐岩的夫人,不过那会年纪小,之安也听从我们的意见,后来不了了之,却也不可惜,现在人家嫁的也好,姑娘莫要见怪。是以我今日过来,和姑娘探探口风,你若喜欢他,我和他母亲,也能做主。实在看不得他又错过好姻缘。”
许馨月一怔,方知道沈之安和云珂的事,两人情断,其中沈通起的作用,怕是不小,怪不得青松说沈之安受过情伤,对女子不甚关注。可沈通这么堂而皇之的gan预,她虽没经历男女之事,看人脸色还是懂的。沈通分明不喜她,说她的生意之时,神色略带不屑。
她忽而笑道:“我和沈之安大人,不过邻里而已,至于您说的男女之情,不知从哪说起。我压根不想攀附哪家,和他也清清白白,您大可放心。”
“许姑娘是个爽快之人。”沈通没料到会如此顺利,“如果以后有难处,之安解决不了的,便和我说。”
本来许馨月一腔怒火,听到他的话,讶然道:“沈大人此话当真?”
她脑子活,沈通不免点头,不知她又有什么打算。
许馨月将张恒的事情告知,顺便叹口气:“他后面的人物不知是哪个,我也未必是他最后的目标,沈大人位高权重,处理这些小事肯定不在话下。”
沈通被恭维的哈哈大笑,“许姑娘快人快语,如果真能成我儿媳妇,我那老妻必定也会欢喜。”
许馨月心里嗤笑,一旦和他儿子划清界限,他的态度便转变。
沈通答应的很快,两日内处置了张恒仰仗的亲戚,倒没有罢官,平级调动,不过职位由肥差转到普通,没有油水可捞,更没有胆子为非作歹。沈通也算为京城处置了一个小毒瘤,许馨月方将沈之安的府卫遣回去。
沈之安知道父亲去找人家,还是青松无意说漏嘴,他俊脸一沉,直接找到许馨月。
小丫鬟领路,不时偷觑他,只觉素来温润如玉的沈大人,一身官服,官帽置于左手上,凤眼微眯,贵气中透露出几分复杂的感觉。她小心领路,冷风似乎更加刺骨。
许馨月离门口极近,听到敲门声,她直接拉开门扉,看到沈之安的那一刻,赶紧披好衣裳,奈何她下午不舒服,一直躺到现在,云鬓微散,眼眸慵懒,本想瞪他的眼神也毫无煞气。
“去倒茶。”许馨月吩咐丫鬟退下,轻咳一声,即便不想和他共处一室,碍于两人的‘交情’也总要略尽地主之谊。
沈之安走进来,视线暗中打量了她的闺房,还算整齐,可能忙于生意,并无多少女儿家的东西,她神色十分疲惫,脸上似乎是病态的红。难道是因为他父亲之故?他又看了她一眼,开口说道:“许姑娘,冒昧打扰,还望见谅。家父的事,我也是才知晓,不管他和你说了什么,我这里,都代为致歉。”
他说完躬身一礼,态度诚恳。
许馨月坐到椅子上,殷红的脸颊一怔,这样的事情,尽管第一次经历,可是总算明白,他为何和家里分开单住。她似笑非笑:“令尊太看的起我,不过怕是让他老人家失望了,我们之间,顶多算邻里之情罢了。”
听到她这么划清界限,沈之安脸色暗变,看着她压抑着咳嗦,拿过身边的披风,不由分说披在她身上,抿唇冷声道:“既感染风寒,生意上的事情不妨歇一歇。”
他心里,始终将她视作普通女孩子,性子即便泼辣,人也精明厉害,可是她到底是十六七岁的姑娘家。
他一开口,便遭到许馨月反驳:“不劳费心,我这里病气重,沈大人还是早些回去为好。”
沈之安怀疑自己听错了,拧眉未动。从来没有人这么对他,当真没有一丝客套。
说出口的瞬间,许馨月也有些不自在,但话已经放出来,她再扭捏也不是自己的风格,于是咬唇瞪着他,略带病气的面颊,浮现些微恼怒:“我便不亲自送沈大人了。”
张口闭口都是‘沈大人’,沈之安原本因为父亲之举颇多歉意,此刻也说不出的郁郁,俊脸一沉,淡声道:“姑娘好生养病,来日我让青松过来看你。”
他颀长的身影一消失,半个时辰过后,丫鬟便推门而进,将一包药材递给她:“姑娘,沈府的青松管家送过来的。托奴婢带话,一点药材,聊表沈大人心意。”
许馨月心中烦躁,看也没看那些药材,命她收起来。
丫鬟望着她,挣扎一番,出门前还是问了心中疑惑:“姑娘,沈大人对您……”分明对她家姑娘不同一般,寻常的邻居,也不用如此走动,何况两人男未婚女未嫁,沈家门第是高,可是他们姑娘能gan漂亮,说媒的也不乏官家,不过都被老爷推了而已。
还未说完,却被许馨月打断:“他理亏而已,以后和他府上有关的,一律不要搭理。”
丫鬟明显不相信,可许馨月不想解释,她有自知之明,李云珂什么身份,她什么身份,何况一点小纠葛而已,怎么会扯上男女之情。
虽然如此排解,她心里仍是乱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