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对沈家琳,陈美媛不需要有太大的负担。于是,美媛不由自主地问了出来:“伯母,为什么,宋宋会和王海涛有联系?”
沈家琳一愣,她犹豫了一下,看着陈美媛,良久以后才说道:“也罢!这件事,我也不瞒着你了。宋宋在入狱之前,是王海涛的司机。”
“什么?”陈美媛惊讶得叫出声来,“宋宋是王海涛的司机?那他因为纵火罪入狱,难道是烧了海尧集团的东西?那,为什么王海涛还愿意让宋宋去海尧集团工作?”
“那是因为,宋宋不过是替人顶罪而已。”沈家琳摇头说道。不知不觉,她的思绪仿佛飞到了七年前,郝宋宋入狱的那一天。那时候,她也是这样,只能无奈地看着郝宋宋从她身边离开,带着手镣和脚链,走进了监狱里。
沈家琳看着面前焦急的陈美媛,想了想,终于将当年的那一切和盘托出。
陈美媛不敢置信地瞪大了眼睛。她完全没有想到,在郝宋宋入狱的背后,还隐藏着这样的故事。她呆立在原地,怎么也不敢相信,自己面前这位慈祥的老太太,竟然会是让郝宋宋接受王海涛的条件,进入监狱的主因。
所以,王海涛如今让郝宋宋回到海尧集团工作,是为了给郝宋宋一点补偿吗?陈美媛心中默默的想着,她还没有从这极度的震惊中回过神来。
很快,陈美媛又自己摇了摇头,不可能的,王海涛不可能有这样的好心。
而沈家琳却仿佛完全不愿意再等待了一样。她飞快地回到厨房,关上火,再回到房间,换了一身出门的衣服。立刻来到陈美媛的身边,拉起美媛的手说道:“走,我们去找宋宋。”
此刻,陈美媛还在思考和犹豫中没能缓过神来。看到沈家琳如此迅速的行动,陈美媛甚至愣了一下,才回应道:“好,我们这就去见宋宋。”
陈美媛茫茫然地跟着沈家琳出了门,两个人直到出了小区,才反应过来。当初郝宋宋搬出家门之时,并没有告诉她们,他所找的住处在哪里。郝宋宋只是在离开波波家以后,简单的给沈家琳打了一个电话,告诉沈家琳,自己已经找到了住处,就不回妹妹家住了。
沈家琳虽然想要去看看儿子所住的地方,却屡次被郝宋宋拒绝。而陈美媛,更是除了这次街头偶遇,就再也没能见过郝宋宋。
这么大的上海市,这钢筋水泥的森林,她们又该去哪里寻找郝宋宋的下落呢?
陈美媛只犹豫了一下,在她从茫然的状态中恢复以后,这个工作能力极为出众的女人就再次恢复了平日里的精明与强干。她飞快地拿出手机,对沈家琳说道:“伯母,我给郝宋宋打个电话问问吧!”
“好!”正不知所措的沈家琳,仿佛抓住了头绪一般,连连点头,“你给宋宋打个电话,问问他住在哪!”
“嗯!”陈美媛一边回应着沈家琳,一边拨出了打给郝宋宋的电话。
然而,在一阵长长的等待后,电话那头传出了甜美的女声:“您拨打的电话暂时无法接通。”
陈美媛看着自己的手机,不敢置信地瞪大了眼睛。她知道,如今的郝宋宋,对待自己的态度早已变得不同。记忆里的那个总是护着自己,对自己好的男孩,似乎早已不见了踪影。可是,在自己的电话被拒绝以后,陈美媛才发现,郝宋宋对待自己,是真的不同了。
郝宋宋,他真的不再喜欢自己了吗?陈美媛伤心的想。
不知道为何,陈美媛想起了当初,母亲带着自己离开上海时,自己和郝宋宋之间的承诺。那个时候,郝宋宋还是个青葱少年,而自己,也是刚刚步入青春期的少女。
母亲的钱不够,只能带着自己,坐着绿皮火车离开。而前来送别的,就有郝宋宋一家。当时,十来岁的郝宋宋,站在车窗前,送上自己最喜欢吃的铜锣烧。
而那稚气的声音,似乎还响在耳畔:“美媛,给你最喜欢的铜锣烧,你可一定不要忘记我啊!记得我们约好的,等你长大了,我就来娶你。”
陈美媛已经忘了自己当时是怎么回答的了,她只记得,郝宋宋的承诺,一直记在她心里,记了十几年。
然而,这么多年,陈美媛一直记得,在上海有一个男孩子,承诺了等长大就要娶她。为此,甚至她大学刚一毕业,就来到了上海。
因为,郝宋宋没有出现,他甚至似乎彻底从美媛的世界里消失了。曾经那么多来往的信函,那么多的电话,却似乎在一夜之间,都消失了踪影。
那个时候,陈美媛想,既然他不见了,那我就去上海找他吧!
她来了上海,可是,见到的却不再是以前那个郝宋宋。他犯了法,进了监狱,刑期十年。
陈美媛依然记得,第一次去监狱探望郝宋宋的时候,他的那些情绪变化。那一瞬间的欣喜,以及在那之后的冷漠。她想不通,自己的态度已经如此的明显了。不管他郝宋宋是贫穷还是富贵,是老板还是犯人,她都会跟他一起走下去。
可郝宋宋为什么却始终不能接受自己的感情?
“美媛,美媛!”一阵急促的叫声,将陈美媛从回忆里拉出。陈美媛从恍惚中回过神来,却见沈家琳面色悲戚地站在自己面前。
沈家琳看了看陈美媛,伸手拍了拍她的肩膀,低声说道:“别伤心了,美媛。就算宋宋不承认,你也永远是我们郝家的儿媳。我不会让郝宋宋娶别的女人进门。”
“强扭的感情,是没用的!”陈美媛凄然一笑,然而,下一刻她就振作了起来,笑着说道,“伯母,您也不用担心。我陈美媛可不是这么容易打倒的人。我等了郝宋宋这么多年,并不在乎多等几年。他郝宋宋就算是一块冰,我也要将他捂化了。”
“好孩子!”沈家琳激动的看着陈美媛。
在沈家琳的一生中,曾经有过好些重要的人。然而,对于现在的沈家琳来说,最重要的人,只有两个,就是她的那一双儿女。
然而,无论是儿子还是女儿,似乎都是命途多舛。
在丈夫郝建国去世后,郝宋宋就因为要贴补家用而辍学。之后,为了弥补沈家琳犯下的错误,郝宋宋锒铛入狱。
而女儿郝波波,虽然在自己和郝宋宋的坚持下,成功的读完了大学,还去了海外留学,算是有了一个高学历。却依然在回国以后波澜四起。
沈家琳相信,自己儿子和女儿所遭遇的一切,都是自己的报应。
然而,这些话,她不能说,也不敢说。即使在心里憋了那么多年,憋得是如此的难受。可沈家琳依然打算将那个秘密带到坟墓里去。因为,那是上一辈人的恩怨,沈家琳不希望小辈们因此而继续受影响。
看着眼前坚定的陈美媛,再想想自己的儿子郝宋宋,沈家琳摇了摇头,做出了决定。不能再让郝宋宋和王海涛有任何的牵扯了。
绝对不行!
“美媛,这个电话,我来打吧!”沈家琳坚定地说道,一向懦弱的她,难得地有了一次决断。
这一次,电话拨通了。匆匆问完郝宋宋的地址,沈家琳带着陈美媛就往郝宋宋说出的那个位置跑。
郝宋宋所在的地方,并不是他的住处。
沈家琳和陈美媛找到郝宋宋的时候,他正在小区附近的夜市大排档上一个人喝闷酒。面前摆了长长的一排空酒瓶。
看到苦闷喝酒的郝宋宋,陈美媛不由得发出了一声惊呼:“宋宋,你这是怎么了?怎么喝这么多酒?”
沈家琳直接冲上前去,抓住了郝宋宋手中的酒瓶,紧紧盯着郝宋宋叫到:“宋宋,你不能再喝了!”
郝宋宋抬起朦胧的醉眼,看了看眼前的人,摇头道:“妈?陈美媛?你们怎么来了?”
“我们来找你说话!”沈家琳沉着脸说道,一向软弱的她,也不知道是从哪里来的勇气。她说道,“你先别喝了,跟我们走。有事跟你谈。”
“什么事,就在这儿说!”郝宋宋醉醺醺地说道,“妈,咱们母子之间,难道还有什么不能直接说的么?”
沈家琳看着这样的郝宋宋,又是心痛,又是气急。她既气郝宋宋不洁身自好,竟然又和王海涛扯上了关系,又心痛自己的儿子。郝宋宋喝了这么多酒,也不知道出狱以后的这段日子,是怎么过来的。
看着这样的郝宋宋,沈家琳把心一横,直接在郝宋宋的对面坐下了。她小声说道:“美媛看到你给王海涛打电话!你怎么又跟这个王海涛扯上了关系?难道你不知道,你是怎么进去的吗?他就是个笑面虎,跟他合作,会渣都不剩啊!”
“是吗?”郝宋宋冷笑了一声,抬起因为喝酒而血红的眼睛,看着沈家琳。他毫不控制自己的声音,十分直接地反问,“那又怎样呢?难道我现在这样,就很好了?出狱以后,因为有案底,连工作都找不到。海尧集团愿意给我提供工作,我为什么不去?”
“你忘了以前?”沈家琳焦急地说道。她想说些什么,然而,看了看在场的陈美媛,沈家琳又犹豫了。自己家的家事,将陈美媛扯进来,似乎也不太好。何况,王海涛是个睚眦必报的人,这里又是大排档。人来人往的,根本就不知道究竟会不会隔墙有耳。如果让他知道了陈美媛也知晓了当年的消息,也许,连陈美媛也没有好日子过。
于是,沈家琳硬生生地将想要说出的话忍了回去。
郝宋宋却满不在乎地笑了笑:“妈,你别劝我了!我已经打定了注意。像我这样的人,孑然一身,什么都没了。除了心里的秘密,还有什么呢?既然王海涛愿意开高价,我为什么不去?”
“你!”沈家琳看郝宋宋劝不通,急得额头上直冒汗。然而,她是个生性软弱的人,也不知道如何才能劝说自己的儿子。急成这样,也说不出什么有道理的话来。
陈美媛见沈家琳这个表现,只得自己接上。她跟着坐到沈家琳的身边,定定地看着郝宋宋,问道:“宋宋,你还是当年的那个郝宋宋,是吗?”
“当年的那个郝宋宋?”郝宋宋轻蔑地笑了笑,同样抬头,看着陈美媛说道,“我知道你的想法,可惜,当年的那个郝宋宋已经死了。现在在你面前的,是一个服过刑,坐过牢,刚刚刑满出狱的恶棍。”
陈美媛顿时语塞。
虽然知道入狱这件事对郝宋宋影响很大,可是,就连陈美媛也没想到,好不容易刑满出狱,郝宋宋却开始了破罐子破摔。她不由得问道:“宋宋,这些年,你到底经历了什么?为什么你会变成这样?”
“呵呵!我经历了什么?”郝宋宋猛地喝下一大口白酒,被呛得直咳嗽。好久之后才回答道,“你管我经历了什么。”
听到这样的话,沈家琳再也忍不住了,她猛地一拍桌子,大声叫道:“宋宋,怎么和美媛说话呢!”
“我该怎么说?”郝宋宋嘲讽地笑道,“我说的难道不是实话?她陈美媛是我郝宋宋的什么人?凭什么对我的事管东管西的?”
“我告诉你,美媛她是我沈家琳认定的儿媳!”沈家琳被郝宋宋这句话气糊涂了,她一把拉住陈美媛,坚定地说道。
“是吗?呵呵!”郝宋宋凄然笑道,“妈,既然是你认定的儿媳,那你就和她过一辈子吧!我郝宋宋,可没承认过陈美媛和我有什么关系!”
陈美媛的眼泪,一下子就落了下来。然而,她还记得这次前来的目的,并没有被沈家琳给带偏。她的双手猛地撑在桌面上,还记得压低了声音说道:“郝宋宋,你自己想清楚!我过来,是因为我们曾经认识,是很好的朋友。虽然你变了,现在不拿我当回事,可在我心里,你还是当年的模样。王海涛是什么人,我清楚。我不知道你和王海涛究竟有什么样的关系。也不清楚,你郝宋宋和王海涛有什么样的约定。”
“但是!王海涛他暗害你的妹妹郝波波,害得她毕业回国以后险些找不到工作。后来又施展阴谋诡计,让好不容易在国内有了一点名声的郝波波差点身败名裂。宋宋,就算你不为波波着想。你也要想想,这么不折手段的一个人,究竟值不值得你为他效命。”陈美媛抹了一把眼泪,坚定地说道,“至于我,郝宋宋,你记住,我陈美媛喜欢你!不管你承认不承认,我这辈子是认定你了。”
郝宋宋低着头,嘲讽地笑道:“还是个多情种子啊!可惜,我这个人最无情了。王海涛值不值得我不知道,我只知道,给钱就行!钱到位了,什么都成。”
沈家琳失望地看着郝宋宋,这个自己曾经引以为傲的儿子。她想要说些什么,却觉得自己什么都说不出来。
最终,沈家琳拉了拉陈美媛,低声说道:“美媛,我们走吧!宋宋他真的变了。”
陈美媛含着泪,最后看了一眼郝宋宋,顺从地跟着沈家琳离开。
郝宋宋一直低着头,看也不看沈家琳和陈美媛离开的背影。直到这两人都已经消失不见,他才从喉咙中发出了一声呜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