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场的每一个人都是有经历的。
罗静怡前世混乱堕落,今生离奇诡异,同情怜悯感动,种种柔软的东西都结成了一层硬壳,见得苦难多了,其实也就那么回事,眼泪鼻涕倾诉不过是看做一种煽情表演。
谭博秋天生残疾,身体的缺陷并不能因为母亲的身份叫人忽略,冷眼讥笑伴随着整个儿时和少年,长大后母亲又突然获罪,世态炎凉,人情冷暖,此番折腾下来,早就把淡漠刻进了骨子里。
青衣一夜之间从天堂跌入地狱,风尘中安身立命,在最黑暗最肮脏挣扎求全,几多风雨,几多春秋,早已伤痕累累,要是这样还会被轻易打动,那可就是神仙人物。他不是神仙,他只是凡人。
除了他们在场的其他人也都有一番难言的生存坎坷,在面对别人的不幸唏嘘感叹之余,不可否认还有说不得的平衡。
可是,他们看到白如雪无声磕头的情景时,心都被震了一下。
尽管原因各有不同,但终究是震动了。
罗静怡难受。
青衣叹息。
也只有谭博秋感慨中带着一丝佩服,白如雪,你狠!端起茶象征性地喝了,然后依然是扔在了桌子上。
“茶我喝了,扶白侍郎起来回去吧。”
这是谭博秋从白如雪敬茶到现在说的最多的一句话。
谨遵白如雪吩咐的安福不敢乱说乱动,闻言如蒙大赦,赶忙蹲下身扶白如雪,白如雪却推开他的手,强忍着头晕最后给谭博秋磕了个头。
“多谢谭夫君。”这才叫安福扶他坐上了轮椅,又施了一礼,叫安福推他回去。
白如雪自始至终没看罗静怡一眼。
白如雪离开青衣也跟着告退,去拍戏。
谭博秋叫下人们干干嘛干嘛,带着两个小厮去巡视商铺,只剩了罗静怡,她也想去上班,只是这个时候该安慰安慰白如雪吧。
惦记着,却又不太情愿,怀着这样矛盾的心情,罗静怡坐在那里很久才起身去看白如雪。而此时白如雪躺在炕上,满面涨红,发起了烧。
“白侍郎,你发烧了,这可怎么办!”白如雪不叫他告诉前院,急得他团团转。
“没事。”白如雪淡淡地道,“一会不退烧你悄悄请个大夫来就行了。”
“可是……”
“不是还有银子吗?”
“……有。”
“好了,你下去吧,我要睡一会。”
安福很老实,对白如雪向来言听计从,出去了。
白如雪昏昏沉沉躺在那,身体很冷,胳膊很疼,渐渐失去了意识。
罗静怡进来的时候安福正准备去请大夫,见到罗静怡大喜。
“夫人,你可来了!白侍郎发烧了!”
“什么,发烧了?”在罗静怡看来,发烧不是什么大病,没怎么着急,进了屋到炕边见白如雪脸面对着墙躺着,面色发红,伸手试了下温度,吓了一大跳,这么烫!“安福快,弄点冷水来……不,快去请大夫!”
安福慌慌张张跑了,罗静怡也慌慌张张去厨房端冷水,扯过几条毛巾泡在冷水里,拧了拧,一条搭在白如雪的头上,另一条打算塞到白如雪的腋下,可当把衣服解开后大吃一惊,只见白如雪的两条手臂上半部分血肉模糊,甚至有些化脓的迹象。
这,这是怎么回事……罗静怡怎么也想不到这是白如雪自己弄得。
终于大夫来了,看了伤势也吓了一大跳,查看完伤口告诉罗静怡是伤口感染导致的发烧,清洗上药包扎开方子,处理完离开了。安福在后厨房煎药,罗静怡跟进来问怎么回事。安福不敢再隐瞒,说出了真相。
“夫人,白侍郎一个人真的很可怜。”
罗静怡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那样的伤口竟然是白如雪自己弄的。自残是心理疾病吧,这样下去会不会疯?
胡思乱想着回来看着白如雪昏睡的样子,心再次揪得不行,站了会叫安福煎好药给白如雪服下,就要走。
“夫人,你等白侍郎醒来再走不行吗?”安福看出罗静怡意思,忍不住哀求道。
罗静怡觉得心里好乱,想换个地方理理,可听到安福的话这脚怎么也迈不出去了。
“夫人,你不在,这院子这屋子什么声音都没有。”安福小声道,“白侍郎就呆呆地坐在炕上望着外面,什么也不说什么也不做……”
“好了,你别说了,别说了……”罗静怡赶紧打断他,“我没想走……去把药端来,我喂给他吃。”
“嗯!”安福高兴地去了。
安福端来药,罗静怡扶起白如雪,亲自给白如雪喂下,然后坐在那等着白如雪醒来。
时间慢慢过去,她也慢慢平静,开始正视白如雪的问题。
这样下去白如雪即使不疯她也会疯,她必须和白如雪谈谈。可是谈什么呢?怎么谈,上次该说的都说了吧?
到了下午白如雪退了烧,掌灯时分清醒过来。
“安福?”白如雪一边叫一边挣扎起来,声音嘶哑的很。
“你可算醒了!”正在地上团团转的罗静怡听到动静,急忙过来扶住白如雪,“你先别起来……是要喝水吗?”
白如雪看到罗静怡愣住,看看桌上的灯,又看看天色。
“这么晚了,你怎么来了。”
“你发烧了,都睡了一天了,我一直在这。你总算醒了,喝点水吧,好吗?”罗静怡托着他的头,小心地把事先准备的温水递到白如雪的嘴边。
白如雪犹豫了一下,就着她的手喝了。
“太晚了,你回去吧。”白如雪喝完躺下淡淡地道,“我没事了。”
罗静怡叹气,坐在他枕边,看着他。
“你怎么不问问你为什么发烧呢?”
白如雪怔愣了下,现在全身还在难受,没感觉胳膊被包扎。更主要是他相信罗静怡不会发现。他不愿再自作多情。
“是风寒吧,没事,以前也得过。”移开了目光。
罗静怡沉默了一会轻声道。
“白如雪,我对你不好吗?”
白如雪看上她,带着疑惑。
“你为什么要自残?”罗静怡想了很久怎么问,可到问的时候还是选择了直截了当。
白如雪呼吸一紧,但很快就平静了,垂眼,漠然。
“和你没关系,是我自己的问题。又不会死,你放心吧。”说着一笑,语速有点急有点快,“下次我会注意的,你放心,不会再因为这个发烧,不会生病,不会惊动你,不会麻烦你,不会……”
“白如雪!”罗静怡打断他,“你说什么呢,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就是想问问你为什么要这样,你说出来才能解决,你不说出来我知道啊。我记得我跟你说过,我做不到你猜我猜的游戏,咱们都这么大人了,什么事情摊开了,不行吗?”
白如雪看上她,目光灼灼。
“你真的不知道吗?”
罗静怡不知为什么,面对这样的目光有点发虚,只听白如雪道。
“其实你知道的……”
“我不知道!”罗静怡很硬气地一扬下巴。
白如雪看了她半晌笑出了声,笑容苦涩,沉声道。
“好,我告诉你。静怡,我想你,想你留下过夜,想你给我些生气,想你给我花烛夜那晚的亲昵,想你不要每天像例行公事来看我说那些话。想你喜欢我,把我放在心上,想你允许我爱你……现在你知道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