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天阳沉稳有力的脚步,在爹娘的坟前停了下来。
当日在这里看着他们下葬之后,他便翻身骑上了马背离开,再也没有回到将军府。他任由着坐下的骏马带着他往前奔走,直到最后抵步了山村之中。他卖掉了马匹落脚下来,开始了在山林中独来独往的打猎生涯。
他把自己的心封存了起来,任由它冷硬得像是石头一样。
不经不觉间他的恶名便传扬了开去,但是他却丝毫也不在乎,直到最后他在山林里面遇到了那对迷路的姐弟。
他是铮铮铁骨的热血男儿,并且屡屡在沙场之中出入。
所以他对生死早已经看得云淡风轻,不在乎身前的功名利禄,认定了死后一切不过都是浮云。但是当他再度站在爹娘的坟前,在心里涌上来的都是愧疚,他身为儿子至少要时常来看望他们。
云朵把竹篮放下来,然后把香烛点上。
她低着头去划着了火石,然后丝丝缕缕的清烟升腾了起来,她把点着了的香烛恭敬地插到了公婆的坟前。是他们养育了谢天阳,把这么好的男人留给了她,她在心底里面祈求他们死后可以登上极乐。
“云朵,过来吧。”
谢天阳向云朵招了招手。
他拉着她在爹娘的坟前跪下来,然后夫妻双双向着父母叩拜。
他们没有机会看着他成家立室,现在他带着温柔娴淑、知解人意的妻子前来给他们上坟,希望他们在泉下有知也可以感到欣慰。
云朵诚挚地向公婆跪拜,眼中不由自主地蒙上了水气。
他们有谢天阳这样值得骄傲的儿子,他本该是继承谢家庞大的家业,像他的伯父一样名成利就。但是他却选择了跟她在山村中生活,她心头既是歉疚又是伤感,各种各样的滋味都涌了上来。
跪拜在公婆的坟前,她有种负罪的感觉。
假若不曾与她成亲有了羁绊,或许当伯父谢安南登门而来的时候,谢天阳作出的就是另外的决定。
他会重回将军府承继家业,仍然像是当初的时候一样。
她含着泪光注看着白石的墓碑,仔细地记住上面刻画的每个字句。
他们要重新回到村子里面,她会请人给公婆再刻一道灵牌供奉在家中,早晚给他们上香叩首,感激他们把儿子留给了她。
“云朵,起来吧。”
在爹娘的坟前叩跪了许久,谢天阳开口示意云朵站起来。
雨后的白石又湿又硬,她再跪下去只怕双膝都会受伤。云朵在他的搀扶下站了起来,眼中的泪痕仍然没有干透。从早上开始就积压的密云始终没有散去,他们的心情同样都变得晦涩难言起来。
在云朵和谢天阳跪拜的时候,谢安南扶着白石的陵冢不语。
他的眸光深沉地落在坟头上面,在这个地方安葬着的是,曾经跟他出生共死过的兄弟。他们是同父同母的亲生兄弟,小时候一起习武,长大后出入沙场。即使后来各自娶妻生子,但他们兄弟的情份仍然没有减少。
当他在沉思的时候,旁边的人都没有开口。
他们不去打断他的追思,任由他在弟媳的坟前思潮起伏。处在家主这样的高位之上,他自有博大的胸襟以及不凡的眼光。无论是任何事情,在他的心里面都有判断是对还是错的标杆。
“伯父,我们回去吧。”
最后还是谢天阳在旁边向他开口。
有些事情发生了便无可挽回,他的伯父亲口向他承认自己做错。
他的一言九鼎、一诺重千金,能够做到这种程度已经足够了。谢天阳心底里面的介蒂消除,那些过去了的事情他就任由它们过去了。
“天阳,走吧。”
谢安南收拾起心情,点头同意返程。
石舟以及另外的侍卫,两个人往着系马的大树走过去,他们要把马匹牵回来然后准备回将军府。谢天阳走了过去帮忙,他们一共骑来了四匹马,他伸手牵起了自己所骑的骏马。
云朵和谢安南站在坟地前面,与他们渐渐地拉开了距离。
“伯父,小心!”
谢天阳突然间暴喝了起来。
听到了侄子的呼喝,谢安南骤然间变了脸色。
云朵还没有弄清楚发生了什么事情,身体便被旁边传来的大力推跌,然后如同中急内骤雨般的羽箭,向着她和谢安南疾飞了过来。
“躲到陵冢后面去!”
耳畔响起了谢安南沉稳的声音。
云朵连爬带滚地翻过去,把身体躲藏到了白石后面。
这场意外来得太快太突然,她还没有弄清楚发生了什么事情,便只能够是狼狈地躲避起来。
羽箭在头顶上方飞掠而过,谢安南同时也躲避了进来。
他伸手捂住了手臂的位置,黑袍被凌厉的羽箭刮破,殷红的血液迅速地冒了出来。那一支支疾飞而来的羽箭,处处是想要索走他的性命。假若没有谢天阳暴喝提醒,而他的反应足够冷静敏锐,只怕他在方才就被一箭毙命。
“伯父!”
云朵看着他的伤口惊呼。
“不要乱动!”
谢安南厉声地喝止她。
放箭的人躲藏在山坡之上,密集如雨的羽箭从茅草丛中疾飞而来。不清楚对方的人数,但是可以肯定数量绝对不少。谢天阳、石舟以及另外的侍卫,他们因为走到对面的大树去牵马,所以被迫与他们分隔开来。
有不少的羽箭向着他们飞过去,他们同时也在找安全的地方躲避。
谢安南执起了地上羽箭,咬着牙大声地开口道:“天阳,他们是南番国的人!”
云朵不认识羽箭上面的记认,但是很快便明白过来,身为定国大将军曾无数次领兵出征,他在敌国的仇家绝对不会是少数,而同样的袭击也是时有发生。对方瞅准了他在家祭之日,几乎不带随从地出门,周密地安排了此次的刺杀行动。
因为是要给自己的爹娘上坟,所以谢天阳并没有带弓箭过来。
石舟以及另外的侍卫佩戴着腰刀,他们三个人听闻了谢安南的说话,脸色都跟随着变冷了下来。云朵和谢安南躲到了陵墓的后面,借坚固的白石遮挡着身体。而谢天阳他们三个人,也隐身到了大树的背后。
纷扬的羽箭停止了下来,但是杀机却并未消失。
只要他们当中任何一个人走出去,如同骤雨般的羽箭马上就会继续疾飞过来,直到最后把他们都射成箭耙为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