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氏名叫石，是善堂的管事给起的，寓意长得像石头一样结实，事实上也如此，一直没病没灾的，像石头一样老实巴交。
陈石给洛默言的印象就是永远在罗氏的身后，默默无闻，因为始终低着头，相貌模模糊糊，现在看去，陈石长得瘦小，五官端正，皮肤发暗，头发稀疏，站在那低着头，左手指捏着右手指，局促不安，总的说来还没有罗氏好看。
“你洗漱了？”洛默言自从进了陈石的屋子上了炕，都躺下半天了，陈石还保持着站在地上低着头的姿势。
“嗯。”陈石连忙点了点头。
“天不早了，睡吧。”洛默言掀开被子 。
“嗯。”陈石这才小心翼翼地先是吹了灯，然后上了炕，钻进了被窝，躺下，和洛默言保持着一个小距离。
洛默言感觉到他有些紧张，回忆起原来的洛默言对这个陈石态度，可能是陈石处于弱势低位，同情他的原因比对罗平好点，想想也是，罗平有家人，还有嫁妆，这个陈石只是个用罗平的嫁妆买来的孤儿。
“今天累了吧？”洛默言想了想还是轻声地和他说起话来。
“不……不累……”陈石结结巴巴地道，“都是奴隶在做，罗大哥就叫我看孩子了。”
“中午你和罗平的家人一起吃的饭吗？”洛默言翻过身，对着他，手很自然地伸过去给他掖了掖被子。
“没有，是在自己的屋子吃的。”洛默言的这一个动作叫陈石有点受宠若惊，但也渐渐放松了下来，说话也顺溜多了，“罗大哥说，怕我吃不饱，就叫奴隶把饭菜端进屋里吃。”
“你们中午吃的什么？”
“炒鸡蛋、酸菜炖肉、芹菜炒粉条、茄子炒辣椒和肉、鸡蛋黄瓜汤，二米饭。”陈石说着又带着孩子般的口气道，“真好吃。”
洛默言怔了下，想起陈石的年纪好像只比自己大一岁，一般来说孤儿的心智都不是很成熟，某方面比正常家庭的人要差点，从陈石的语气就能听出来。
“吃饱了吗？”连带着她也问起了孩子话。
“嗯，吃饱了……”陈石停了停道，“我在善堂那会一天只能吃一顿饭，还吃不饱，这样的饭菜从来没吃过……娘子，咱们家的日子真好，能吃饱了，这几个月还能吃上肉，还有青菜，在善堂冬天见不到青菜……”
洛默言这才发现陈石是一个爱说话的人，只要给他机会，不过说起话来没有什么中心思想，想到哪说到哪，东一耙子西一扫把的。
可能是很久没有倾诉了，陈石说起来就停不下了，把以前在善堂的经历，不管大事小事都说了个遍，洛默言没有打断他，只是配合地问几句，想起陈石的头发，那是长期的营养不良造成的，心里不禁有点酸楚。
“……多亏爹把我买回来了，要不我就饿死了，爹那天就给我一个杂面馒头，我几口就吃了，娘子，你不知道饿的滋味真难受，到了咱们家每天都能喝上粥，我就喝完上顿盼着下顿。”
“现在还盼么？”
“嗯，现在盼着下顿吃什么好吃的？”陈石有点不好意思，“罗大哥说了，只要把小聪养好，我就能吃上好吃的。”
“你觉得现在吃得好吗？”
“好！天天有菜，还有肉，还能吃三顿……”陈石絮叨着，越来越放松了，也越来越喜欢这样的气氛。
“喜欢吃什么？”
“饺子，韭菜鸡蛋馅的，还有芹菜羊肉馅……”
洛默言一直就这么听着，今天没有练功。
这屋陈石絮叨着，那屋罗老爹跟儿子罗平也絮叨着。
“现在日子好了，你得生个闺女啊。”
“嗯！”罗平心不在焉地回答着，竖着耳朵听陈石屋里的动静，可是什么也听不到，想听到却又讨厌听到，真是矛盾呢！
“她对你好吗？”罗老爹问道。
“她现在对我好多了，不像以前，冷冰冰的。”
“那就好，年纪大了，知道疼人了，我也看出来了，媳妇比过去懂事了……”
……
第二日罗平早早起来，没想到陈石也起来了，一问才知道昨晚洛默言和陈石说了半宿话，看着陈石那高兴的样子，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滋味，对陈石他很矛盾，一方面知道陈石是个老实巴交的人，也是个苦命的，本能地维护，再说洛默言对陈石也没表现出喜欢，可现在听了洛默言和陈氏说了半宿话好像比做点什么还不舒服。
“我听他说你们昨晚说话了，说了半夜，你们说什么了，说了半夜？”罗平看着洛默言去洗漱，跟进来随意地问。
洛默言何等聪明，和罗平相处这么长时间，对罗平的性情也了解了大半，闻言凑过来小声道。
“想跟你睡觉了，跟他就只能说话了。”
“你……怎么什么都说！”罗平低声嗔怪了一句，忙走了。
不过洛默言看得出罗平对自己的这句话还是很受用的，笑着摇了摇头，幸好这是两个男人，原来的洛默言打下的基础不错，不然她有的麻烦了。
早饭吃过，罗大姐和罗小妹要回家了，等过年的时候再来接罗老娘和罗老爹。罗平亲自把给姐姐妹妹买的东西搬上车，罗小妹把洛默言拉到一边提了个要求，要把自己的女儿和罗大姐的女儿送来读书。
“大姐不好意思说，我就替她说了，反正一个羊也是赶两个羊也是放，顺带手的事！咋也得对得起一个月十二两银子啊！”
罗小妹想的很简单，洛默言发达了她沾光是应该的，亲戚嘛，客气啥！
洛默言听了是一脸的无奈，这个小姑子倒是很实在，可又不能说什么，只好道。
“我和先生说一说……”
“行，过几天我就把两个丫头送来！”罗小妹也不等洛默言说完就决定了。
洛默言还能怎么说，只好点点头，先生不同意，那就叫孩子多住几天。
罗小妹说完，罗大姐又拉着洛默言到一边说起话来。
“弟妹啊，我弟他是个苦命的，如今好不容易跟着你把日子过好了，你们可得好好过下去，你是读书人，大姐的意思你懂得，大姐就不说什么了。”
这还要怎么说呢？洛默言心想，表面上却不露痕迹，点着头，笑着道。
“大姐，放心吧，我们会好好过日子的。”
“那就好，那就好……”罗大姐说着又不好意思起来，“小丫刚才跟你说了吧，要把孩子送来读书，你甭为难，咱们都是山里人，也不是读书的料，孩子来就是住几天，不瞒你说，家里太冷了，孩子都冻了手脚，大姐看你这房子盖得挺暖和……”神情尴尬的很。
洛默言知道普通人家冬天也就烧烧炕，有个火盆，在高档点就是烧个炉子，还是那种煤渣子和黄土脱成的坯，热量有限，哪家像她这样烧地龙啊，这是烧钱啊！罗大姐和罗小妹各有一个女儿，家境一般，只能说过得去，是烧不起这地龙的。
听着罗大姐这样诚恳的话，洛默言也只能大大方方地说。
“这又不是别人家，是孩子的舅舅家，大姐别客气，叫孩子们来吧，想住多久就住多久。大姐也是，有空了，带着我姐夫和小丫、妹夫都来。”
罗大姐听了很感动，第一次觉得这个弟妹人真不错。
洛默言和罗平等一家人把罗家姐妹送到大道上，目送远去才回来。
接下来的日子洛家步入了正轨，上午是罗平、陈石、两个弟弟、小木头和田脆生，也就是田翠花的弟弟，一众和郝先生学识字、算账的时间。小树腿脚不方便，由罗平回去教，洛默言和四个妹妹为习武打基础。下午是洛家四个妹妹读书的时间，其余人回屋温习上午学的东西。洛默言不用跟着妹妹学习，自己在小书房抄书练字，之所以跟着妹妹习武打基础，也是为了给自己会武找一个借口。
这是郝先生安排的时间，很合理。
没过几天罗小妹果然把罗大姐的女儿和自己的女儿送来，一个十一，叫大妮，一个六岁，叫小妮。这回罗小妹说了，叫孩子识几个字就行，不会麻烦先生的，放下孩子待了一天回去了。
罗小妹不懂事洛默言不能不懂事，这和当初讲的可不一样，跟郝先生说明了情况，又每个月外加束脩费十两。郝先生表示理解，没有推脱就收下了，洛默言松了口气。
转眼几个月过去，孩子们的资质也慢慢显示出来，洛默言的四个妹妹最为优秀，天赋极高，一个也没什么出奇的，可四个妹妹都是如此就不寻常了，而且两个弟弟也表现出了非凡的学习天赋，相比之下洛默言反落了下风。妹妹弟弟太出色，其他孩子就显得一般了，这里面最差的是小木头。
有了出色的学生郝先生最高兴，再次庆幸当初的决定，可洛默言却有点忧虑，私下请求郝先生不要把妹妹的聪慧说出去，木秀于林风必摧之，太出色未必是好事，她认为只要不傻就行，什么都一般，何况做人还是低调点好。但这些不能说给郝先生，只能借口怕妹妹骄傲，郝先生乐呵呵答应了，越看越觉得自己的学生像个宝。
洛默言叮嘱妹妹弟弟学慢点，别表现的那么优秀，妹妹们不是很理解。洛默言看着这一张张稚嫩的脸盘算着是不是该教教弟弟妹妹一些别的东西，不是有句话说得好，天才的另一面就是白痴，她宁可叫她们成为庸人，也不愿她们另一面是白痴。
转眼就来到了腊月，对洛默言来说这个月要有件重要的事要做，那就是进洛家宗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