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25章 25情伤
玲珑2016-01-06 10:174,198

  马车一直往西行驶经过一座座木质牌坊,尽管年代久远,但多年修缮油漆,看着却仍是颇为壮美。这在街东也有,街西的牌坊名“节义”,街东的牌坊名“孝思”,据说还是开国元勋亲笔所题,时隔多年,龙飞凤舞的大字依旧引的外地文人墨客驻足观赏。

  在西街行驶不久拐向往南的一条街,梅园就坐落在这条街的尽头。整条街都是干干净净的,没有店铺也没有其他宅子,只有几处大小不一的园子,分属不同的人家。街上不见行人,各家园内的青松翠柏高榆垂柳将喧哗阻隔在外,庇护出一方清幽之地,正是读书的好去处。

  梅园园门口,十几级的台阶上面是一个黑色的长方上拱的黑色大门,两边是高高的圆形石台,上刻梅花图案,两边延伸的高墙下栽种的株株榆树,如果不是冬天茂密的枝叶遮挡的都见不到墙体,就在石阶的右下方还隐藏着一个大门,这是走车的地方。

  马车到了地方停下,慧君也将林童语的情况讲得差不多了。

  林童语有两个姐姐一个妹妹,大姐林童瑶和林童语是一个父亲所生,嫡出,二姐是父亲陪嫁的侍儿所生,庶出。七年前林童语父亲过世,母亲又娶了一房,新添了一个妹妹,今年两岁。因为家中就林童语一个男孩,两个姐姐都已成人,所以其处境并没有因为继父和妹妹的到来而改变,但林童语却和继父的关系闹得很僵,连带着林大小姐、林二小姐也跟着和继父对立上,林府剑拔弩张了好长时间,林母亲只好将林大小姐遣到梅园读书,林童语随着大姐搬到了梅园,林二小姐有了自己的府邸,回去次数有限,这才有所缓和。

  虽然慧君只是正常叙述,但洛默言还是听出来了,林童语很任性,姐姐很宠溺,母亲很无奈,继父很委屈。

  想想初次见面林童语的说话举止就不像受欺负的人,不想接受继父才是真的吧。

  洛默言第一个跳下车,并没有松开车帘,而是偏了偏身,高举着车帘等着慧君下来,一个侍儿看了洛默言一眼,笑了笑,很快搬脚蹬放在车下,伸出手,这时慧君才探出头,当看到是洛默言再为他撩着车帘,眼底化开一个十分受用的笑意,扶着侍儿的手下来。

  其实不踩脚蹬也能下来,不用扶别人的手也可以,可这就是富贵人的讲究,不过和那些男尊女中的大家闺秀走路要扶着丫头的肩膀或者搭着丫头的手腕已经好得多了,洛默言不知怎么就想起了这些,不由万分庆幸自己穿越的是女尊世界,她可以自由率性地活着,

  “你看这地方如何?”慧君整理了下衣服问。

  “不错,是读书的地方。”洛默言这才放开车帘向一边移开了两步,略略打量了一下周围。

  “夏天这里也是避暑的好地方。”

  “嗯,看得出来。”

  说话间,慧君的随侍敲开了门,出来一个管事模样的中年妇人,看到慧君,连忙迎了上来,行了个叉手礼。

  “慧公子可来了,小公子刚才还说了!”叫人安排车辆,请慧君进门,一边说着话,很是熟络。

  一看便知慧君是来惯的。

  进了大门,中间一条宽敞的青石路,两边是错落的树木,不远处是门楼,上书“梅园”二字,用笔骨力深注,爽利快健,洛默言脚步顿了顿,心想不知道这是不是梅园主人所提。过了门楼,左右两边梅树成林,间或点缀着亭台楼阁假山青石,落落大方,疏朗开阔。此时梅花含苞未放,上面挂着薄薄的落雪,沁入心脾的冷香随风而动。梅林里小径曲曲幽幽,通向一排房屋,前面是高而阔的手抄游廊,上面吊着一溜明瓦灯,游廊的台阶下卧一块白玉石碑,上刻“梅听雪”三个嫣红大字。字体略显张扬,很明显和外面的“梅园”两字不是出于一人之手。

  正房五间,挂着秋香色的厚实棉帘子打开,一个侍儿看到慧君、洛默言等人眼睛一亮,转头便喊了一声。

  “公子,慧公子来了!”说着出来行礼。

  洛默言认识,这个是林童语的贴身侍儿。

  “慧君!”林童语从屋里跑了出来,“你怎么才来!”看着洛默言也没行礼,嘻嘻笑道,“洛夫人,我记得你说过冰上生火烤鱼,我大姐可是等候很久了!”

  “小弟,不是你想吃吗!”

  随着声音从里面走出一个女子,二十多岁的样子,个子很高,身材修长,月白色的长裙,浅红色的小袄,头发随意地挽着,头戴一对点翠的白玉环,相貌端美,笑容明媚,站姿优雅。

  “慧公子。”叉手施礼。

  慧君见礼给洛默言介绍。

  “这位就是林大小姐。”

  “大姐这位就是我说的洛夫人!”林童语抢先道。

  “洛夫人你好。”

  “林大小姐好。”洛默言见礼。

  洛默言依然是一身白色的绸衫,头上戴着朵白花,脚上穿着白色的过膝长靴,料子虽然只是普通,可穿在洛默言的身上却给人一种整洁贵气的感觉,特别是那气度叫林大小姐不觉很惊讶,不禁生出亲近之念。

  “我叫林童瑶。”

  “洛默言。”

  “请!”

  “打扰了。”洛默言再次施礼。

  穿过一面琉璃大屏风进了东间,南北开着两个窗户,窗下设着暖炕,地下东西各放着两张塌椅,中间摆放着高脚桌几,炕上各放着南北朝向的梅花形连接而成的木台,圆润无华,却流露出一种年代深远的隽永,上面正中嵌着梅花火炉,上坐铜水壶,热气送出一些茶香。两个小丫头在那看着,看着人进来,起身在炕上行了个叉手礼,便盘腿坐下。

  林童瑶请洛默言坐了北面的炕上,林童语和慧君坐了南面的炕上,上面坐的丫头换上他们贴身的侍儿。

  洛默言坐在西面靠窗下,炕上铺着大红底色花团锦簇纹饰的羊毛毡子,坐上去温暖舒适,窗台和炕是平齐的,打开窗户外面是游廊,不过没有扶手,地上铺着两米宽的红色毡子,连接着一个面积不大的湖泊,周围都是梅树,湖泊结着冰,光滑如镜面,反射着阳光,十分明亮。洛默言这才明白了为何林童语说冰上烤鱼了,原来是有现成的场地。

  不多时几个小丫头端上干果、点心等物,最后一个丫头端上了一套紫砂茶具,洛默言顿时愣住,只听林童瑶道。

  “洛夫人想必也听说过,大凤国二公主喜欢摆弄茶艺,传到我们大燕国后深受上流贵族的追捧,可惜我无缘与此人相见,只好仿效传闻叫窑上特意烧制了一套茶具,用过的人都说不错……”

  “洛夫人,这可是我大姐用来招待好朋友的。”林童语在南炕上接下姐姐的话,“一般人是不会拿出来的哦。”

  林童瑶并没有责怪弟弟,而是笑着道。

  “小弟说的不错,我与洛夫人一见如故,自当拿出招待好朋友的东西了。不知道洛夫人喜欢喝什么茶,不瞒你说,我是个喜欢喝茶的人,凡是市面上有的茶我这里都有。”

  洛默言没想到上一辈子在自己的公主府上玩的茶艺竟然会传到大燕国,还深受贵族的喜欢,更没想到再世为人异国他乡里却遇上了一个和她一样喜好茶艺的人,连茶具都与她用过的一摸一样,这怎不叫她触景生情?半天才强压下激荡的心情,视线由那一套完整的茶具移开,微微笑着。

  “多谢林大小姐错爱,我喜欢喝花茶,只是冬天的时候喝熟茶,夏天的时候以花茶为主。”

  这边的茶有花茶、药茶、熟茶,生茶之分。花茶和现代所说的花茶一样,又名香片。药茶是全用药材所泡,最普遍的有黄芩、橘皮、枸杞等九蒸九晒制作出来的,喝的时候放上蜂蜜,而熟茶类似现代的红茶,生茶类似现代的绿茶。

  北方人因地域的关系口味偏重,这个好像在哪都没有改变,所以洛默言还是偏爱花茶,但冬天一般都会喝熟茶,这对肠胃很有好处。

  “……茉莉、梅花、蔷薇、玫瑰、菊花、栀子、木香皆可入茶,花开时,摘其半含半放之香气全者,量茶叶多少,摘花为茶,花多香气太盛,脱了茶韵,花少不香,而不尽美,三停茶叶,一停花始称。其实制花茶的茶叶往往都不是上品,不过是有那股子花香罢了,这就是人各取所好了,有人认为花太香而盖住了茶韵,失了茶茗的真道,可喜欢的人却觉得,正是这花香才使得原本苦涩的茶入口时更加甘甜。”

  情不自禁地就侃侃谈起自己对花茶的认识,这叫洛默言恍惚像是又回到了前世在自己公主府,坐在地板上,面前是开放式,落雪红梅映在眼底,手中不亦乐乎地玩着茶艺,和一个人说着刚才同样的话……

  静谧的气氛让她感觉日子悠长,生命如歌,好像眨眼间便和那个人地老天荒。

  可没有天荒地老,只有沧海桑田。

  物是人非事事休啊!

  熏香点燃,以沸水冲泡茶具,淋了壶体,取了茶拨入壶中,水沸之时高冲茶叶,那茶叶在壶中翻滚,就像是百丈飞瀑而下,一股幽香从壶中传出,沁人心肺 用壶盖刮去壶口的泡沫,将茶汤倒入公道杯中,又分别烫洗品茗杯,沸水三起三落的往壶中注水,再次将公道杯中泡好的茶汤快速巡回均匀的分到品茗杯中到七成满……

  高山流水、乌龙入宫、百丈飞瀑、春风拂面、玉液移壶、重洗仙颜、游山玩水、乾坤倒转、敬奉香茗……一双白皙修长的手翻飞,动作行云流水,看上去赏心悦目,叫人忍不住叫好。

  洛默言怀着复杂的心情,做完了记忆熟悉的动作,原以为会生疏,会不适,可她始终在微笑,无论内心流淌过的是什么情绪,眼中除了酸涩再没有其他。

  忘了吧,过去的都忘了吧。

  现在的她不是大凤国的二公主,只是大燕国最底层的洛默言。

  也只能是洛默言。

  “对不起,一时兴起,叫林大小姐见笑了。”洛默言很抱歉地道。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林童瑶刚才觉得洛默言身上散发出浓浓的忧伤,但很快被洛默言的茶艺所带来的惊喜代替,握着洛默言的手,相见恨晚。

  “洛夫人,我终于见识了什么叫真正的茶艺!”

  洛默言笑着谦虚了几句。

  南炕上林童语和慧君对视一眼,都不约而同露出了惊奇神情,这个乡下的洛夫人竟然还会这么一手!

  接下来,洛默言和林童瑶相谈甚欢,都是读书人,很容易找到共同语言,从茶艺引入,诗书传记、历史地理,风土人情,中间又把介绍给洛默言的郝先生请来,气氛更是热烈到极点,最后林童瑶已经和洛默言熟络的像是多年的好友了,称起了姐妹。

  这样的结果除了林童瑶喜欢茶艺是个巧合,其余的全靠洛默言这几个月来下的功夫。市面上的书籍凡是能卖的都卖回去看了,大燕国的历史地理制度不但看了还背了,多亏这个身体底子好,天资聪颖,过目不忘,再加上后天的阅历,才叫洛默言以完美的姿态结束了这一趟梅园之行,不但拉近了和林童瑶的距离,还赢得了郝先生的心甘情愿去乡下教授洛默言姐妹们。

  离开之时,洛默言亲自在湖泊上的冰生火烤鱼、削了生鱼片,大家都说好吃,洛默言的亲切、随和再次赢得了所有人的欢喜。

  只是和慧君分别的时候,慧君幽幽地说了句。

  “其实你心里不高兴的,是吗?”

  洛默言闻言略一怔愣,便笑了。

  “不……郝先生很好,谢谢你。”

  看着洛默言的背影,慧君目光有些异样。

  你不高兴,我能感觉得到……可你到底有什么心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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