矮几上放着洛默言整理的酒宴订单和关于劵的规范条例，一边是笔墨纸，另一边小火炉上面水壶正冒着热气，天青色茶壶、天青色茶盅给人一种宁静的气息，旁边跪坐着一个年轻的小个子男子，相貌普通、身形精瘦，垂着头专注地看着水壶，洛默言和慧君隔着案几盘坐着讨论着劵，他眉头都没动一下，和那茶壶的颜色相似，流露着沉静。
他是慧君带来的，此时屋子里也只有他们三个人。
屋外堂屋门口站着四个侍儿、院门口也站着两个人，他们都是慧君带来的人。除此外在没有一个闲杂人，院内也没有一点声音。伺候慧君的人都知道慧君喜欢安静，特别是做事情的时候最不喜欢吵闹，低声窃语都不允许。
这是福运楼后面，单独的小院，七八间大小屋子，是慧君平日在这处理福运楼事务的地方，洛默言来后也暂住在这里。
洛默言解说完了劵的隐患，又把自己建议的规范条列细细说明了一番。
“……劵这个东西看似不起眼，可一旦形成气候就关系到了方方面面，一个不慎就全面失控。我想这是你提出来的，一旦有一天官方追究，第一个找的就应该是你。你跟我说过，你家还是做粮食生意的，如今粮食也有了劵，到时候万一粮价抬高，这责任追究起来可就大了，我希望慧公子还是考虑考虑我的意见。”
慧君手捏着那张条例的一角，边听边点头，等洛默言说完开口道。
“自从上次你说了劵有隐患，最好是限地发行我也想了很久，真到了那一天，后果不堪设想，这些条列如果实行，能消除你说的那种隐患吗？”
洛默言摇了摇头。
“只能减少损失，但完全避免需要所有发行劵的商家共同努力，你觉得他们能听我们的吗？他们信吗？”
慧君摇了摇头，就连他此时都是半信半疑的，只是习惯了谨慎，行事前都会方方面面算一番，这才决定按着洛默言所说的实行，可生意上哪有方方面面都算到的，对商家来说有五成的利润，就可以铤而走险，有一倍的利润就可以无法无天，有三倍的利润就可以做任何事，这种隐患，谁又会重视？
“那我的责任摘得请吗？”只要自己没事别人跟自己无关。
“这么做自然是不行的，你可以这样，把发行劵有影响力的商家叫到一起，告诉他们，至于他们做与不做那是他们的事了，到时候你也好有推辞。你在做好准备，万一他们不听将来的市场势必会遭到破坏，想法子把自己的损失降到最低。”
“市场破坏那还能赚到钱吗？”
“只要掌控得当就一定能赚到钱……”说到这洛默言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意，“而且还是大钱。”
慧君立刻来了兴趣忙问道。
“怎么说？”
洛默言却没接话指了指自己整理出来的酒宴订单道。
“这个你觉得可行吗？”
洛默言这样的态度也就说明是不想说了？慧君盯着洛默言半天，洛默言心平气和，落落大方，好像一点都没有感觉到他的眼神似的，慧君目光微微一移，扫过旁边侍奉的男子收了回来。
“阿瑜给洛夫人倒茶。”
“多谢。”对慧君为何不答她的话也知道，表面上却没显露出半分。
“是。”旁边那个被称作阿瑜的男子，先是续了开水，然后给洛默言倒进茶盅里，双手托着放在了洛默言的面前，“洛夫人请。”声音平平，没有任何特点。
“谢谢。”洛默言道了谢，不易察觉地看了他一眼。
“洛夫人是品茶高手，觉得这茶如何啊？”慧君语气带着讥诮。
洛默言垂眼见茶盅里汤色金黄明亮，喝了一口只觉滋味甘和醇爽。
“好茶！”
“什么茶？”
“茶香花香并茂，冷香清雅持久。轻轻一口，不觉化为花中之仙，此乃桂花茶一大特点。”洛默言悠然道来，“楚云散尽，燕山飞雪。江湖归梦，从此忘机啊！”
“……真酸。”慧君咬着后牙道。
洛默言略一怔，抬眼迎上慧君的目光，里面带着戏谑却又带着认真，这叫她不禁心微微一动。
“是有点……”洛默言自嘲地笑笑，再次喝了口茶，只有她自己知道这是一个掩饰的动作。
慧君自然不知道，也给自己续了一茶盅，慢慢地道。
“洛夫人，今日我来除了向洛夫人请教这些外，还有一件事想请洛夫人帮忙，还望洛夫人不要推脱才好。”
“只要我能做绝不会推辞。”
“既然想请洛夫人帮忙自然是洛夫人能做的事了。”
“什么事？”
“上次我去你那里，对五大连池的风光一直怀念至今……”
洛默言听到这里，愣了下，不禁有点好笑，别说现在是冬天，五大连池光秃秃一片没什么好看的，即使夏天也谈不上什么风光，何况还发生了那么一件事，慧君早就恨死那个地方了吧，可明明听起来是那么讽刺，慧君却说的那么认真，不知道的还真以为那里有什么好风光呢。只是他忽然提到这些是为了那次谈的生意还是……
“你们村的田村长说的那个生意我回来也想了一下，觉得很可行。”慧君手把玩着空茶盅，目光投向窗外，声音变得低缓深沉，“不过我想换一种做法。我看那地方不错，想在那建个庄子，请洛夫人来给我做个管事，不知洛夫人意下如何？”说完目光移了回来，望向了洛默言，像是要将洛默言的目光穿透，直望进洛默言的心底一样，那里面有种威胁的东西，好像在说你敢不答应！
洛默言看到慧君这样的眼神，在听到慧君的这番话心里就明白了。
高，真高啊！暗里赞叹慧君的智商，真没想到慧君会给她出了这么一题，也由此可见慧君的心思，他舍不得放过她。这个舍不得是指她的能力，想用她做事，而不是其他。另一个也表明了他的态度，他不想和她有那样的交集，上次意外的亲密无间不会改变两人之间的关系，但他会利用这一次意外给自己谋求更多的利益。虽然这里面可能掺杂着感情，但大致方向不会错。
至少暂时是这样的。
不过知道了这点洛默言反而更看重慧君了，这才是个成熟成年人的行事风格。
他们境界都很高，高到一般人难以理解的地步，不然日后也不会生出相惜，纠结多年了。
不过她是不会答应的。
慧君想得太简单了，如果洛默言不是穿越来的，不是后又从大凤国二公主重生这里的也许会答应，以慧家的家世请她做管事，她是高攀了。在这里一个平民依靠上这样的高门大户可以说是一步登天，可也有一个前提条件，那就是成为奴籍。奴籍有自身为奴，家人不是的，也有全家人都是的，脱籍要看主家的意思，奴籍不能参加科考，不能出任等，做什么事都要以主子的利益为利益，主子出了事你也跑不了。试想洛默言当过主子，还是地位很高的主子能接受吗，何况还带着现代人的优越感，自由感了。
或许慧君的意思只是单纯雇佣，自由身、按时定点去上班、每月拿固定的工资、年节做得好给点赏钱，可这样不会接触到主子的权利利益核心，更没有太多的好处，出了什么事还有可能还会成为弃子、背黑锅。
自然，也许慧君没想这么多，可洛默言不能不想。
“我觉得五大连池并不适合建庄子。”洛默言没有接话，而是不慌不忙地道，“一来，那里都是山坡地，靠天打粮食，土地不肥，庄稼不长，没必要在那里浪费精力。二来，那里土地本不肥沃，故此附近的村民才分的土地多些，可这样自给自足尚且勉强，慧公子去那里建庄子必定要大买土地，雇佣农户，可这样就要保证这些农户的吃食，负担太重不说，可能还会倒贴，即使能出产些鱼、青菜，也是鸡肋。三来，那里没有什么好风光，也没有什么实用的东西。最后，也是最重要的，那里方圆百里没有一处庄子，所经过的路上也没有，附近又多居山民，山民民风彪悍，单独一家怕是不安全。”
这话说的有点牵强了，实际上没有那么糟糕，五大连池附近不适合种庄稼，但适合种菜养鱼，如果经营得当利润还是很可观的。虽然居住的山民，但普通老百姓只要日子差不多谁会和自己过不去，闹事也不过在灾荒年，她这么说是知道慧君本意不在建庄子而是在要她答应做他的管事，说了这么一大堆实际上是在婉言拒绝。有外人在场，那最直接最有利的一句不能说。
果然，慧君很意外，没想到洛默言拒绝了，眼底不由有点恼怒，直直盯着洛默言，脸沉了下来。
洛默言暗自摇了摇头，只好提笔在纸上写了几句话，推给慧君。
慧君冷冷地看去，顿时愣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