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平并不愿意和慧君打交道,身份的差距叫他很有压力,慧君又是未婚公子,实在找不到话题,还有就是觉得慧君本人太盛气凌人。虽然他脾气也是强硬的,可强硬的人并不喜欢强硬脾气的人。奇怪的是他却愿意亲近巽远,巽远的声音非常好听,听着就叫人放松,巽远总是不疾不徐的,上次洛默言进牢房进城求助慧君回来晕倒路边,巽远给他找了大夫,雇了车送回来,安慰他,这叫他对巽远的印象极好,和巽远说话丝毫没有压力,也感觉不到身份差距,更忽略了巽远的未婚,这次进城希望能见到巽远。
如果谈生意的对象是巽远就好了,罗平心说。
在村外关卡检查完刚要上车,一个讨好的声音在背后响起。
“罗大哥,这是带孩子去镇上啊?”
罗平转回头见是村里的赵氏,洗得发白打着补丁的衣服,脸上挂着拘谨的笑容,手上拎着一个灰粗布包袱,也是打着补丁,拎包袱的手粗糙的像是枯木。看到赵氏那双手罗氏的手不禁一颤,想起一年前自己的境况,似乎就是这样。
“我进城,你这是去镇上?”罗氏忙笑道,心里微微的酸涩,不知道是为赵氏还是感怀自己的过去。
“我是去镇上,想搭个车,不耽误罗大哥吧……”赵氏有点不好意思。
罗平才想到赵氏的腿脚残疾,走路很不方便,立刻答应道。
“那上车吧,我去城里也是经过镇上!”
赵氏很高兴道了谢,一瘸一拐地到了车前,费劲地上去,罗平忽然又想起了小树,幸好腿治好了,不然长大了也许就是赵氏第二。
小树和小五坐在车里面,罗平和赵氏坐在稍外一点,百步坐在车辕上赶着马。
洛默言从牢房出来后在同村一家买了匹有点老的马,老马稳健,好好经管着还能用上几年,这也是处于安全考虑。出门办事叫马拉车,老牛只留作耕地,毕竟马车比牛车体面些。
“怎么买了匹老马啊?”赵氏坐在车上和罗平说着话,“老马还能用几年。”
“老马便宜,也好用,有料供着还能使唤几年。”
赵氏羡慕地道。
“我家的牛就是冬天上点料,这牲口到了你家也是享福了。”
“我家也是冬天喂料,最多收秋的时候添点,夏天有青草。这马娇惯,依着我就买驴了,可是驴力气小,吃的也不少,算起来还不如马划算……”
两人闲聊着,小五和小树听着,两人都不约而同地想到,罗平真能说谎,家里的牛从去年的下半年就开始每天喂料,这匹马从卖回来那天就开始上料,小五明白罗平为什么会这么说,小树不是很明白,不过爹即使说谎在他听来都是对的。
罗平和赵氏说着说着就说起了这次进城做什么了,罗平拿王洛当借口。
“……我娘子的大姨没了,表姐年轻轻的也跟着去了,就剩下了我表姐夫,没孩子不说,娘家里还没个亲人,现在在我家住着,寻思着等守孝完了再打算。她大姨在城里有处宅子,一直往外租,你知道我家人口多,开销挺大的,我这是去收租金。这日子啊,真是不容易。”
罗平说的很自然,尽管今天因为是去慧君那里,穿的比平时好得多,小五、小树也是精心打扮了一番,哪像日子不容易的样子。
日子好是不能炫耀的,这是乡下人一种俗成的世故,谁都知道。
小五在一边偷笑,想起大姐说的那句话,做人要低调,姐夫这么说是低调吧?
“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啊,我真是愁得很,你说说我这表姐夫以后该怎么办?我们还是隔一层的,有些话好说不好听。唉!”罗平一脸的无奈。
赵氏安慰着他几句,罗平把话自然转到赵氏去镇上做什么上去。
赵氏也叹气。
“这不是快收秋了吗,她病了,想吃镇上的羊肉馍馍,我也正好给镇上针线铺子送衣服……顺便。”
这个她指的是赵氏的娘子。赵氏腿脚有残疾,却找了个健全的娘子,还有副好相貌,最重要的是对赵氏很好,言听计从。可老话说得好,世上没有十全十美的事,赵氏的娘子哪样都好,就一样不好,懒。赵氏的娘子怕吃苦怕干活,一家五口人就靠这个赵氏养活,种地,在镇上针线铺子揽活,忙里忙外。看看赵氏的样子,不到三十岁,却劳累的像四十多岁,再看看他的娘子,白胖白胖的,满面红光。这人一懒跟着就会馋,赵氏的娘子说是病了其实就是想借个理由吃羊肉馍馍,赵氏也知道,可知道能怎么办,娘子想吃他就得去买,别说家里还能卖得起,就是买不起他也得想办法。
“他对我那么好……就这么过吧,还怎样…。。”赵氏苦笑笑。
罗平对他的那个娘子鄙夷的很,心里鄙夷表面上却不能说,顺着他的话劝道。
“过几年年纪大大就好了,我家那位以前不也是那样,你娘子还对你好,我那位,我一天累的要死要活回来连个笑脸都没有,这不她爹没了,病了一场,性子才变了,有点笑摸样了。想想以前我都不知道怎么过来的,熬吧,熬着就过来了。”
小五惊讶地眨巴着眼睛,定定地看着罗平。
同村住着赵氏知道罗平以前过的什么日子,想想罗平的娘子还有个男人,自家的娘子就他一个,心里好受多了,懒点就懒点吧,馋点就馋点吧,以后会好的,点点头。
“你说的是。”精神好多了。
罗平见了暗里叹了口气,这就是默言说的希望吧?
到了镇上,马车停在了针线铺子前,赵氏下了车,罗平跟他说要是不忙着回去,可以在这等着他,他进城晚上就能返回来,到时候再把赵氏捎回去。赵氏连连说不麻烦了,罗平也没坚持,叫百步赶车去城里。
“别把我说的告诉你姐。”罗平告诫小五。
“为什么?”小五嘻嘻笑道,“姐夫你在背后说我姐坏话,你怕我姐知道吗?”
“我说他什么坏话了,难道我说的不对吗,以前你姐什么样你不知道!”
“那为什么和一个外人说啊。”
“过日子总得有个奔头,你赵家哥哥也不容易……你太小了,不懂,等长大了就知道了。”
“姐夫也知道他那个娘子不会变好的吧。”
“我不知道,变不变的都跟咱们没关系。”罗氏说着摸摸小树的头语重心长地道,“小树,人要懂得知足,你看看赵家叔叔,再看看你吃的、穿的、住的,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小树紧抿着唇,垂着眼,一脸的严肃,活脱脱像罗平缩小版。
他知道爹是什么意思,这么说就是告诉他以后不要再乱发脾气,告诉他,现在的日子来之不易,更主要的是叫他亲近那个娘。可是他这么闹也是为了亲近那个娘,只是他放不下他的小脸去主动,只能用这种方式引起那个娘的注意,主动接近他,尽管事实相反,可他还是不打算放弃这种方式。
他有三个娘,其中一个是亲娘,亲娘踢断了他的腿,他恨之入骨,第二个娘对她不好,他也恨之入骨,不过死了,洛默言是第三个娘,对这个娘除了有些抵触并没有恨意,因为无论原来的洛默言还是现在的洛默言都对他避而远之,可现在不一样了,洛默言改变了,给他治好了腿,在心里不知不觉承认了洛默言这个娘,但承认和接近是不一样的。还是那句话,他的小脸太重要,放不下。
小树不说话,罗平抚着额头,心说,这孩子怎么这么拧呢。
“待会办完事,我带你去给你正骨的那个大夫那里看看,你要是不听话,就再给你正一次。”
小树想起正骨的时候的疼痛,打了个冷战,嗯了一声,想想自己走路的样子又有些发愁,明明想好好走,可是为什么走不好呢?
到了赤峰城门前又是被检查了一通,进了城,来到福运楼罗平再次叮嘱一番小树,这才下车。
慧君正在看帐,站在一边的侍儿大气都不敢喘,知道公子在看账本的时候是不喜欢被打搅的。
推出了“饸饹劵”大赚特赚,于是城里仿效推出了各种劵,而他随后推出的各种劵也只赚没陪,这个月又涨了不少,可慧君并不开怀,时不时地想到洛默言那日说的劵风险来就更觉不痛快。也是从那日起对洛默言有了芥蒂,别看洛默言进了牢房不遗余力地出手相助,但洛默言从牢里出来道谢的时候那芥蒂反而更深了。
想想洛默言当时的样子就觉得来气,却偏偏又挑不出毛病来。装模作样!慧君啪的一拍账本,这时,外面的伙计进来报罗平来了,找他有事。
洛默言的夫君?慧君愣了下。
“他来干什么?”
身边的侍儿凑趣道。
“听说梧桐花那边丢了金沙,官府正查的很紧呢,这个罗夫君这时候来不会是洛夫人和这件事有关来求公子你来了吧?”
慧君略一沉吟,嘴角一歪。
“把人请进贵宾雅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