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子里暗香浮动,屏风后面的羽飞靠在偌大的白玉雕砌的水池中,烟雾缭绕更添朦胧。
“添香,脖子酸,帮我揉揉。”羽飞闭眼,身后的发丝搁在水池边上,闭目养神起来。
慢慢的,一双手渐渐的抚上羽飞的双肩,一点一点的揉捏着,再到纤细的脖颈,力道不轻不缓,刚刚适中。
“添香,不错,很舒服,干脆帮我把背也捏捏,端出一副正经的模样真要命。”羽飞说完用朝着胸前鞠了一把水,哗啦呼啦的水声引人无限遐想,羽飞晶莹剔透的双臂撩起伸后的长发露出光洁的后背。
羽飞身后的人突然呼吸沉重起来,却依旧一言不发, 慢看的顺着脊椎为羽飞捏着后背,指尖却轻微的颤抖着。
羽飞猛然睁开眼,怎么感觉不对劲啊。添香的手怎么时候这么大了?而且还有这么厚的茧子?羽飞猛的潜进水里,眼中带着警惕和冰冷,利落的转身,激起大片的水花。
站在水池之上的男子,一身玄色华服,面容硬朗,轮廓分明,只是眉宇间带着沧桑和憔悴,特别是他双鬓的雪白,刺得羽飞几乎要落泪。
两年不见,意气风华的他,竟然生了华发,更添萧索,风霜将他刻染地越发冷漠。那双如黑曜石的瞳眸如今竟然如古潭,死寂而沉幽。
“独孤绝……”许久没有唤起他的名字,没想到从自己嘴里出来,依旧牵动着心头,隐隐的痛着,隐隐的酸胀。她竟不知曾察觉,自己的双手在水下竟然不可抑制的颤抖着。
“羽飞,是我。”他声音带着低哑,如迟暮的老人那般,历经沧桑。没想到自己的名字从她嘴里出来竟是如此的动听悦耳,两年来,他竟然只能从梦中听到她的声音。此时能静静地看着她,嗅着她的气息,他也竟然会如此的满足。
“听说你回来了,我来看看你。”独孤绝紧紧的说着,如同千年的枯井,孤寂而寥落,眼中不再有其他的色彩。
羽飞张了张嘴,竟然不知道自己要如何接话,在他那种沉重目光之下,羽飞竟然有种想逃的感觉。这样的独孤绝,看着让人难过。
独孤绝就那样负手站立在水池之上,看着水池中垂头不语的羽飞,忽而轻笑了起来,本就俊美硬朗的独孤绝,笑起来更加魅力无边。
“你笑什么。”羽飞被他的笑吸引,却又连忙尴尬的移开视线,不由得出声来掩饰自己。可一出声又想咬断自己的舌头。
“羽飞,我走了。”独孤绝眼中带着几许情愫,落到羽飞身上,朝着她轻轻点头,然后转身离开。
羽飞忍不住向前游动着,想出声叫住他,却始终没有喊出口,一眨眼独孤绝已经消失不见。
“难道是自己的幻觉?”羽飞不由得揉了揉太阳穴,这还真是诡异,连忙从水池中起身。
书房之中,同样引人瞩目的两名男子对立而站,气场不亚于彼此。
“你见到她了?”独孤绝和耶律图,慕容辰天个人更倾向于独孤绝,谁让人家独孤绝连夜赶了过来,一到白水崖就去找羽飞,而到现在耶律图连个人影都没见着。
独孤绝点了点头,眼中依旧波澜不惊。
“有什么打算?”
“她过的很好。”独孤绝眼中渐渐浮起一抹愧疚之色,倏尔又消失得不见,顿了顿又道,“这就足够了。”
“这是什么意思?”慕容辰天眯了眯眼,怎么有种不祥的预感,难道他妹妹真的嫁不出去了?
独孤绝并未过多解释,转动着眼眸,抿了抿唇,拱手道:“穆皇,告辞。”
然后独孤绝就这么准备走人的。
连夜赶路过来,见了羽飞一面,然后就要离开。这是在搞笑么?他还以为独孤绝亲自过来提亲的!慕容辰天妖异的脸上落下一滴冷汗,沉着脸看向独孤绝,掌风毫不留情的扫了过来。
独孤绝不解侧身躲过慕容辰天的掌风,沉下眸子望着怒火飙升的慕容辰天:“穆皇,这是何意?”
“看你不爽!”慕容辰天总不能说你居然没提亲就要走人吧。
不大的空间里,两人掌风你来我往的打了起来。
这一晚,羽飞辗转反侧,怎么都无法入睡,独孤绝的模样始终在面前挥之不去。终于熬到了天命,她顶着血丝的双眼,随便梳洗了一番就去找慕容辰天。她要问个清楚,独孤绝是不是真的来了。
没想到羽飞走到慕容辰天的房间会看到他下颌淤青一片,脸色阴沉得让人害怕。
“哥哥,你这是怎么了?”放眼整个穆国,谁敢打他?难不成是自己跌的?羽飞盯着慕容辰天的脸一动不动的看着。
“没怎么,不小心撞到了。今日你怎么这么早就起来了?”
“睡不着呗。哥哥,问你个事。你不是说独孤绝和耶律图两人都要来白水崖么?”羽飞尽量让自己说的随意,可是说道独孤绝的名字还是心跳慢了一拍。
慕容辰天眼中闪过一丝细微的光亮,转过头审视着羽飞:“怎么突然问起这事了?那两人确实都已经出发了,到白水崖也应该快了吧。”
“这样啊。”羽飞突然有些泄气,连带着语气也落寞了起来,站起身慢慢往外走去。丝毫没有注意到身后慕容辰天那诡异的笑。
羽飞走回自己的公主府的路上突然听到树下有人小声说这些什么。
“皇上脸上的淤青明明是和人打架造成的……”
“不是说昨晚皇上批阅奏折,突然没蜡烛了,他起身不小心摔倒撞得。”
“嘿,我可是听昨晚当值的内侍说的。昨晚有一名身穿华服的黑衣人进了书房,然后不知怎么的,两人就打了起来……”
“后来呢?快说啊,那华服的黑衣人被抓起来了么?”
“我哪里知道啊,我又没亲眼见着,那内侍说他突然肚子痛离开了一小会,回来的时候书房里面根本没什么动静了。”
对于这些闲言碎语羽飞本来不放在心上的,可是说道哥哥脸上的淤青,她就特意留意了一小会。
原来独孤绝确实来过了!哥哥还和他打了一架!那为什么哥哥要骗自己?!羽飞顿时觉得一股怒火憋在胸口,提起裙子就往独慕容辰天的房间跑去!
她一离开,原本在那里八卦的两名内侍也赶紧消失不见。
“羽儿,出什么事了,跑得这么急?”慕容辰天浅笑着望向冲进来气喘吁吁的她。
“哥哥,你为什么要骗我?明明独孤绝来了白水崖!”
“羽儿,哥哥是为你好。你这两年消失不见不就是不想见他么?我未出世的小侄子被他害没了,我不打他打谁?他还有脸来白水崖。要不是昨天忙着事情,我肯定不会让他跑去见你!”慕容辰天说的义正言辞,语气中满是对独孤绝的厌恶。
羽飞一时间到不知道该怎么说了,满腔怒火慢慢熄灭了下来,走到慕容辰天身边:“那他现在人呢。”
“被我赶走了。难道我还留着他奉为上宾啊。以后都不准他踏进白水崖一步。”慕容辰天一甩袖子,冷声说着,眼角却偷偷的看着羽飞的反应。只见羽飞垂下眸子不知道在想什么。
“哥哥,都过去这么久了,其实……我都忘记了。”羽飞慢慢仰起头轻声说着,双眸潋滟望着窗外,似乎在慢慢回忆着什么。
“难道你原谅他对你的那些伤害了?”慕容辰天转头睥睨着她,沉下了语调,“我可不会原谅他的。小侄子的命谁来偿还?”
那个未出世的孩子,不仅是她心中的痛,更是独孤绝心中的痛。羽飞忍不住拽进了自己的肚子,咬着唇瓣,轻声叹息:“哥哥,两年了,其实很多事情我都放下了。与其背负那么多让自己累着,不如快快乐乐的活着,这两年来,我收养了不少孤儿。或许我与那个孩子无缘,但愿他下辈子投胎能到一个好人家。每天都让自己过得很忙碌很充实,可是每当自己静下来的时候,那些回忆还是会一点一点的从心里冒出来。”
“所以呢?”慕容辰天也缓了语气,可脸上依旧无半分表情。
“其实我早就原谅他了,孩子没了也不能全怪他,我也为有份,如果当初我没有那么冲动那么任性的去赌一把,也许孩子不会掉的。”她曾经确实埋怨过独孤绝,为什么要将她记错,也几乎将所有的过错都推到了他的身上,将自己放在一个受害者的角度来看待整件事情。
可是后来,她渐渐发现,事情最终发展到那个地步,自己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如果没有那么冲动那么自以为是,也许结果就不一样。再退一步,自己安心在白水崖安胎,孩子也不会出事。
总之,当时确实恨独孤绝恨得厉害,甚至有亲手杀了他的想法。可是时间久了,渐渐的对他的恨就淡漠了。特别是昨日见他,连最后一点埋怨都不剩了。
“你还愿意跟他在一起?”慕容辰天挑了挑眉,眼中带着几分诧异和探究。
羽飞怔住,重新和他一起倒是真的没有想过,干脆垂下眼眸不出声。
“反正昨晚我跟他说,无论如何都不会把你嫁给他的。不过他也挺有自知之明的,他说看到你过的很幸福,就足够了。”慕容辰天一点都不放过羽飞的表情。
羽飞一听,心中竟然酸涩起来,眼眶也跟着酸涩得想流泪,独孤绝双鬓雪白,自己当初斩青丝,将所有的错误都推到他身上,这两年,他怕是……过得很不好吧。
“听说他后宫无妃无后。”羽飞深深吸了一口气,最开始听到这些的时候,还不屑,两年来都是如此,羽飞说不感动也是不可能的。
“活该。不过听他的意思是准备选秀了。”
果然,羽飞一听,眼中开始出现细碎的裂痕,连笑容都变得有些僵硬。
“你放心,哥哥明日就下旨为你招纳驸马!”
“哥哥!”羽飞皱了皱眉,没想到哥哥会来这一招。
“就这样决定了!”慕容辰天不容她反抗,拍板定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