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云深感无力,怎么都劝服不了他,“你想,百姓想要的,不过是安定的日子,对不对?”
那是当然,沐临风点头,很赞成。
冰云立刻来了精神,耐心地劝说,“这就对了,其实对他们来说,谁当君王都一样,只要能给他们想要的,他们并不在乎坐在龙椅上的是谁,统治他们的是谁。”
“但是——”沐临风强烈地表示反对,说了两个字之后,一时无言。
冰云所说与他所想那是天差地别,可论及学识,他显然不及冰云,一时半会,反驳不得。
“而且一个国家如果亡了,很多东西也就随之灭了,痕迹全无,再想要恢复,谈何容易!”冰云摇头叹息,为某些愚忠之人,也为某些总也不肯认清现实的人。
沐临风眼神数变,最终冷笑一声,“就算亡国之仇可以不报,那夺亲之恨呢,也可以当没发生吗?”
因为他话中强烈的恨意,冰云打了个哆嗦,通体生寒,“你、你什么意思?”
沐临风粗重地喘息一声,摇头,“没什么意思,就是给王妃打个比方。”
冰云不知其意,惊恐地看着他,问不得了。
其实羌若国的事一旦浮出水面,就没有人比梅少容更清楚,他将面临怎样的困境。
因为特殊而尴尬的身份,只要是跟羌若国有关的事,他一定第一个被怀疑,有什么办法。
“太子殿下,动手吧!”展擎、大豹和羌若国的旧部将领个个义愤填膺,跃跃欲试。
“现在还不行,”梅少容摇头,神情肃穆,“钱财虽已差不多,但兵器粮草都还没有运到,现在动手,太过仓促。”
三起京城富商灭门案正是他们所做,其用意也与东丹寒啸和冰云所料不差,那些巨额财富他们并未运出京城,而是全部聚集在侯府地宫,随时准备派上用场。
情知他说的是实情,展擎恨恨道,“可恶的东丹寒啸,怎么就让他查到什么,早知道先结果了他!”
“寰王毕竟不是浪得虚名,”梅少容一笑摇头,脸上并无恨意,“夏家一案做得太不小心,留下了线索,他自然查得到。”
“说到这里,属下倒是奇怪得紧,”展擎皱眉,又气又恨,“属下等行事一向小心,绝不可能留下证据,这次怎么会被查到?”
“说的也是,”另一名年老者也表示怀疑,“还有那个被我们收买之人,难道真的还活着?”
丰羽冷冷看他一眼,“你是在怀疑太子殿下?”
那个人真是愚蠢得可怜,被他们随随便便几句话就骗得团团转,相信他们只是求财,绝不会伤人性命。
结果,夏家上下因为喝了有迷、药的粥,全部都在睡梦中死于非命,那人也是被逼急了,被一打倒在地还暴起伤人,一刀扎伤了丰翼的左膝盖,若非他力气不济,竟是差点废了丰翼左腿。
梅少容此人最是维护手下,这一下当然惹怒了他,所以亲手了结了那个人,现在这老者质疑此事,岂非是说梅少容下手不利索吗?
“我没这意思,”老者瞥了丰羽一眼,“只是在奇怪为什么这次漏洞如此之多,让寰王逮着不放。”
梅少容一抬手,阻止丰羽的责难,淡然道,“那人绝对已死,之前这些不过是寰王妃虚张声势而已。总之大家稍安勿躁,万万不要露了行藏,复国之事需从长计议。”
众人纷纷称是,这时外面传来轻叩墙壁的声音,梅少容脸色一凝,“外面有事,我出去看看。”
是皇宫来人传旨,圣上在偏殿设宴,请众臣喝酒赏月。
又不是中秋,又不是重阳,赏的什么月,分明就是最近苗头不对,皇上想要给群臣提个醒而已。
这些事大家心里明白就好,没必要说出来。
为让此次饮宴看起来不是那么剑拔弩张,皇上特地将月皇后、烟贵妃和其他几名妃子一并请了来,意即这不是鸿门宴,只为怡情。
但明眼人谁看不出来,大殿上气氛如此凝重,几乎让人喘不过气来。自古宴无好宴,冰云太明白这个道理了。
当然,冰云对这些事都不在意,她唯一在意的,是依梅少容的尴尬身份,今日宴上他会受到何种对待。
心里存了这样的想法,她一双眼睛就不时瞄向梅少容,在他有所察觉时,又赶紧移开视线,感觉心里七上八下的,很不好受。
皇上笑着举杯,“众位爱卿不必拘礼,请。”
众人各怀心事,纷纷附和,之后重新坐回去,谁也不敢先开口,这气氛就太过沉闷了。
隔了一会,还是皇上先开口,“众位爱卿不必如此,朕知道这些时日京城不安宁,是有居心叵测之人妄图生事,不过众位爱卿只管放心,宵小之辈成不了气候,不足为虑。”
众臣点头称是,左相贺兰翔老奸巨滑,一笑道,“皇上所言甚是,想当年寰王少年英雄,金戈铁马,谈笑间将羌若国灭于剑下,羌若国早已威风不再,怕他做甚!”
这话说的,乍一听没什么,细一听可就全不对味儿了。他分明就是在提醒众人,就算羌若国余孽想要报仇,也该找正主儿东丹寒啸,与他们无干。
众人正因着左相的话而暗暗打着小九九,一时无人接话,却在隔了一会之后,一个清脆而带着怒意的声音响起:
“贺兰相爷所言甚是,所谓唇亡齿寒,就算羌若国来犯,只要众位大人同仇敌忾,一致对敌,区区羌若国不在话下。”
众皆愕然,这是哪个,说话夹枪带棒的,而且还直接跟左相叫板,是不想活了吗?
结果当众人顺着声源看过去时,正瞧见东丹寒啸捂住了刚刚大放厥辞的、冰云的嘴。
可怜的冰云,被捂了嘴还百般不服,拼命抓挠东丹寒啸的手,还有很多话没说呢。
见众人一脸错愕,东丹寒啸脸色有几分尴尬,向上赔罪,“父皇、母后恕罪,冰云一时失言,回去之后儿臣定会教训于她,请父皇、母妃莫要怪罪。”
皇上脸上没有不悦之色,反冲着东丹寒啸训斥,“当着众位大人的面,这般拉拉扯扯,成何体统,还不放手。”
啊?哦,东丹寒啸醒悟过来,赶紧松手,坐正身体,同时给了冰云一个警告的眼神,示意她不可多言。
冰云心中不服,但也不好当着众人的面给东丹寒啸下不来台,只好气乎乎地闭嘴。
经这一打岔,方才的紧张气氛倒是松去不少,皇上复又举杯,“既然众位爱卿都是一心为朕效忠,朕甚感欣慰,众位爱卿请同饮此杯。”
众人再次起身附和,月皇后来看似漫不经心地看了冰云一眼,嘴角有一抹很奇怪的笑意。
落座之后,皇上的目光极其自然地落到梅少容身上,“梅爱卿。”
终于还是问过来了。梅少容暗里冷笑,起身道,“臣在。”
皇上目光锐利,虽无明显的怒意,但警告之意却是相当明显,“羌若国余孽可有为难于你?”
冰云突地紧张莫名,更明白皇上此语分明就是试探,唉,父皇,你就直接问羌若国余孽有没有勾结靖衣侯就是了,说什么为难不为难,听着多假。
感觉到众人含义各异的目光,早已习惯于此的梅少容神情自若,“回皇上,不曾,臣从未见过羌若国余孽,谈不上为难。”
皇上如剑般的目光在他脸上停驻良久,硬要看出几分破绽来不可。良久之后,他才缓缓点头,“如此最好,若他们有意为难,梅爱卿定要告诉朕,朕绝不会放过他们。”
“谢皇上关切,臣知道该怎么做。”深施一礼,梅少容坐了回去,脸色微微泛白。
看出气氛不大对,更不忍心梅少容成众矢之的,冰云很快忘了东丹寒啸的警告,抢着开口,“父皇放心,靖衣侯行事一向谨慎,更分得清轻重,绝不会行差踏错,儿臣可以担保。”
这话一入耳,东丹寒啸简直要气炸了肺:你担保?你凭什么替靖衣侯担保,你还嫌自己跟他之间不够乱吗?
“安陵冰云,你给本王闭嘴!”东丹寒啸怒喝,“父皇母后和众位大人在此,岂有你胡言乱语的份!”
“我——”
“谢王妃对臣的信任,”梅少容抢着开口,笑容依旧,“不过王妃与臣尊卑有别,王妃莫要失了身份,臣也受不起。”
他的目光是冷然的,尽管隔得远,但冰云还是感觉得出,他气息也有些不稳,似乎随时会爆发出来。
“我……”冰云又羞又愧,她本是不想靖衣侯太过难堪,可如此一来,倒显得她跟他之间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我只是想——”
烟贵妃嫣然一笑,轻声开口,“皇上,冰云心性纯真,又是初入宫中,说话行事率性而为,原本是好的,不过这宫里不比宫外,该守的礼节还是得守。念在她是初犯,皇上切勿与她计较,臣妾日后会多多提点她,可好?”
皇上面色稍缓,微一颔首,“烟儿所言甚是,冰云,你且记着了。”
冰云出了一身冷汗,哪里还敢多言,“是,儿臣知错,父皇母妃恕罪。”说罢她悄悄瞥了梅少容一眼,恰见他也正含了怒意看过来,她心中一慌,深深低下头去。
众臣自是看过来看过去,饶有兴味地猜测着他们之间的关系,动起了心思。
梅少容抿了抿唇,竟然主动请命,“皇上,臣愿同查夏家一案,为君分忧,为死者申冤。”
更重要的是,他要主动查清此案,找出真凶,以证明自己清白。
皇上心思敏锐,怎会不知梅少容之意,而且他本就有意试探,闻言立刻欣慰地道,“梅爱卿忠心为国,朕岂有不成全之理,准奏。”
“谢皇上!”梅少容施礼,脸色如常,坐了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