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淡然一笑,“人各有志,本宫也勉强他不得。对了,贺兰大人,令公子这些年在边境也历练得够了,不如本宫请父皇将他调回京城,你们父子也好好叙叙天伦,贺兰大人以为如何?”
嘴里说着体恤的话,太子的眼神却是锐利的,仿佛最锋利的剑,可以割开一切伪装,直看进左相心里去。
这些年贺兰奇俊远离皇室中人视线,表面是在偏僻之地历练,暗里做些什么见不得光的事,太子和月皇后不是一无所知。只不过左相一直表现得唯他们之命是从,让他们母子挑不出一点不是,一时也奈何他不得而已。
左相不动声色,恭敬地道,“多谢太子殿下,只不过臣已是一国之相,若是犬子再位列朝堂,不免落人口实,臣不愿太子殿下和皇后娘娘为难,此事就免了吧。”
是怕贺兰奇俊这时候回京,坏了你们的计划?太子暗暗冷笑,也不再多做劝说,“贺兰大人忠心为国,本宫甚是欣慰,待寻个机会,本宫必定奏明父皇,重赏贺兰大人。”
“臣不敢,臣惶恐!”左相跪倒行礼,眼神不屑。
用不了多少时候,你东丹氏的江山就是我们父子囊中之物,我会稀罕东丹天极的赏赐?
见鬼去吧!
回到相府,不多时,儿子的飞鸽传书便到了,左相看过之后,神情间更为得意,转身将纸条就着烛火点燃,眼看着它化为灰烬,这才拍拍手,施施然在府中转悠起来。
康红叶离开华阳宫之后,自知理亏的右相也没了什么动静,绝口不再提与东丹寒啸成亲之事。左相能够消停下来,东丹寒啸和冰云也可以稍稍松一口气了。
这段时间冰云身体弱,也就趁着这个机会好生休养,没了别的女人来跟她抢夫君,她也难得放下心来,轻松轻松再说。
可天不隧人愿,朝中事向来牵一发动全身,冰云心上记挂的事也太多,哪能轻松得久。
这天,东丹寒啸下了早朝,直接回房,脸有忧色。
冰云坐过去,抚他眉心,“出什么事了,你要愁成这般模样。”经过这月余时间调养,她的身体已经恢复得差不多,只是偶尔还会头晕,其他还好。东丹寒啸是什么都不准她做,一个劲儿要她养着,每日吃了睡,睡了吃,她自己都觉得要现过么胖下去,该有双下巴啦。
东丹寒啸握住她的手,本不想拿这些事来扰她心神,可不说又觉得心里憋闷,便“嗐”了一声道,“今日早朝,太子哥哥说接到地方官员密报,东陵王正调运人马,意欲杀上京城。”
冰云眼睛亮了亮:是了,这段时间他们只顾对付右相,都忽略了东陵王这件事!“父皇相信了?”
“还用说,”东丹寒啸苦笑一声,“父皇本就对东陵王猜忌得紧,如此一来,自然越加愤怒,已经下了最后一道诏令给东陵王,说是如果他再不上京说明一切,便派侍卫前往捉拿。”
冰云大惊,“父皇这是要逼东陵王反?”
“可这也怨不得父皇,”像是怕她会怨到东丹天极头上,东丹寒啸赶紧解释,“东陵王虽然于心无愧,可在世人眼中,他的所作所为也确实太过肯日张胆,父皇若是不闻不问,也说不过去。”
那倒也是。冰云点头,表示赞成,接着又很是不解,“之前东陵王只是称病拒不上朝,近日何以会有如此大的动作?”
东丹寒啸沉吟着,“我想可能与之前他去找大哥所说的事有关。”
冰云本就是冰雪聪明之人,略一琢磨,随即会过意,“你的意思,东陵王在将花影教的人并入碧天宫?”难怪会有如此大的动静,想不让人察觉都难。
“应该是,”东丹寒啸点头,“所以我才更担心,若是大哥也被人逮到把柄,我都不知道要如何替他们遮掩。”
冰云咬着嘴唇,“事情到这一步,绝非你一人之力能够化解,你又何必在父皇面前自讨没趣。”
东丹寒啸赧然,脸上略有些红,“可不是,我一听父皇给东陵王下最后一道诏令,登时急了,替东陵王辩解了两句,结果——”
“把父皇惹恼了,挨骂了吧?”冰云白他一眼,不用亲眼看,也能想像当时的情景,担心之余,也不禁有些好笑。
“嗯,”东丹寒啸越发不好意思看她,“父皇说我是非不分,总是滥施好心,我哪里还敢多说。”
冰云拍拍他的手背,以示安慰,“罢了,你找个机会暗中提醒一下独孤盟主和东陵王,让他们多加小心,也就是了。”
“好。”
两个人商量了一阵,也没旁的好办法,只能走一步看一步,静观其变。
然令所有人都没有想到的是,就在他们以为东陵王必定不肯遵从诏令入宫面圣之时,他却突然放软了身段,声称即刻入宫,向皇上说明一切。
这一来自然大出东丹天极意料之外,虽然着令他一人入宫,且不得带兵刃,可还是不放心,调了一队影卫守卫在太极殿外,一旦东陵王有什么异动,即刻将其拿下。
东丹寒啸和冰云听说此事,自然心急如焚,可没有父皇之命,他们又不得入太极殿,只能焦急地等着,听个音信。
一个时辰之后,太极殿的大门终于打开,东陵王神色如常地走了出来,看样子并未受到什么责罚。之前将气氛弄到那般凝重肃杀,还以为必定会有一场血腥厮杀,谁料东丹天极竟是这般不痛不痒的就放过了他,真是有够狗血的。
在宫中随意走了走,避开众人耳目之后,东陵王悄然去了华阳宫。
东丹寒啸正等得心焦,两个多时辰过去也没个动静,他哪里还按捺得住,大步走到门边,一把将门打开,才要往外走,就正对上了一张冷酷、俊逸的脸。“谁!”
“这般冒失,可不像寰王的作风。”东陵王戏谑地看他一眼,左右一瞄无人看见,以眼神示意他进去说话。
看他似乎并未受到责罚,东丹寒啸才算放了心,将他让到屋中,急急道,“我父皇可曾为难你?”
东陵王摇首,然后向冰云点头示意,“见过王妃。王爷放心,皇上不曾为难臣,臣现在可是一身轻松了,好得很。”
嗯?父皇会这么容易就放过你?小两口满眼的怀疑,四道目光直戳在东陵王脸上,非要看出点事儿来不可。
东陵王摸了下眉心,“难道王爷王妃非要皇上责罚臣一顿,才觉得甘心?”
什么话。冰云倒是不与他见外,白了他一眼,隐约想到什么,猜测道,“你答应了父皇什么条件?”
“不算是,”东陵王挑挑眉,满脸不在乎,“臣只不过主动交出兵权,自愿辞爵以表明对皇上绝无二心,如此而已。” “你交出了兵权?”东丹寒啸一惊,随即释然,“果然如此,看来我义兄跟冰云的想法同你如出一辙,唯有如此,才能保你一命,我原本以为,你怎么都不会肯的。”
毕竟训练出一帮既能做战,又忠心于自己的士兵不容易,这么多年东陵王能跟朝廷抗衡,不将左相、右相看在眼里,除了他自身武功超绝之外,所倚仗的也是手中兵权而已。
东陵王很意外他的说辞,看向冰云,“寰王妃早有此想法?”
“王爷拿得起,放得下,冰云佩服,”冰云不置可否,淡然一笑道,“如此看来,正是因为如此,父皇觉得你对他没有威胁了,才不能动你,是不是?”
东陵王耸了下肩膀,意即应该是这样。
东丹寒啸仍是有些不解,“既然如此,你为何不早做打算?这般突然交出兵权,之前你所做的一切,岂非没了意义?”
“那倒未必,”东陵王眼神一冷,“皇上对臣的猜忌之心越来越重,臣已成众矢之的,若再僵持下去,不但查不到左相他们谋逆的证据,臣也会死得不明不白,那才是功败垂成。”
“正是如此。”冰云颔首,甚为赞成。
“如今这样不是正好,”东陵王一脸无所谓,“皇上收了臣的兵权,自然龙颜大悦,而且皇恩浩荡,不曾削了臣的爵位,如今臣真正成了闲云野鹤,皇上也不会在臣这闲人身上花心思了,岂非皆大欢喜。”
冰云斜着眼看他,“你真这么想?那你来见王爷做什么?”
东丹寒啸好笑地戳了戳冰云的胳膊肘,“冰云,莫要对东陵王无礼。”
“无妨,”东陵王咧嘴一笑,“王妃快人快语,很投臣的脾气。没错,臣如此做,自然是为了避其锋芒,掩人耳目,若真任由奸人纂了月宛国江山,臣岂非成了食言背信之人。臣来找王爷,便是要跟王爷好好商议一番,要如何应对。”
食言背信?
冰云和东丹寒啸同时茫然,彼此对视一眼:东陵王对什么人有过承诺吗?前者更是毫不避讳地问出来,“东陵王,说起来我一直觉得奇怪,父皇如此不信任你,甚至要对你下杀手,为何你还是一心替父皇着想,难道你对父皇有过承诺?”
“并不,”东陵王眼中闪过一抹沉痛之色,“臣如此做,不是只为皇上,而是为曾经答应过云镜公主,要助皇上维护一个太平盛世,这样安陵侯和王妃你才能安享荣华。”
说到这里,他突然自嘲般一笑,“可惜臣有些自恃过高,什么都做不了,是不是很可笑?”
“不,”冰云不禁对他的气节肃然起敬,“王爷能忍人所不能忍,屈人所不能屈,有所为,有所不为,当得起顶天立地的奇男子!”
东陵王惊奇地瞪大了眼睛,好一会儿才失笑道,“王妃真是太看得起臣了,当着寰王的面便如此夸赞臣,不怕他吃醋?”
冰云脸上一热,瞪眼道,“有什么打紧,你好便好了,难道还夸不得!”
东丹寒啸小小地白了她一眼,没有搭腔,但神情却是轻松的,显见得对冰云并无责怪之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