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碗粥喝下来,苏陌并未肚饱。想来,日日在这护国寺内清粥素菜,似是连味觉都快磨没了。
抬眸瞧了一眼慕容清,却见他面前碗内的粥一口未动。他一直静坐着望她,俊美的面容带着几分常日里的冷气,眸色悠远,倒是不知他在想什么。
苏陌迎上他的眸光,然而即便与他眸光一汇,他眸光全无重心,黑瞳虽映着她的面容,但他却未真正瞧见她似的。片刻,苏陌笑笑,嗓音宛如清风朗月,带着几分悠然:“侯爷在想什么?这粥,侯爷是不打算喝了?”
她这话一出,慕容清那深黑的眸子逐渐有了几分神韵,似是回神了。
他凝视着苏陌,嗓音依旧有些冷:“本侯怎不知你竟有暗卫?”说着,他嗓音一顿,又道:“这护国寺内守卫严密,到处都是侍卫,你的暗卫是如何跟进来的?”
苏陌淡笑:“没想到侯爷走神,竟是因为这个。说来,我那暗卫,轻功武艺倒是甚好,要避人耳目的入这护国寺,也是正常,侯爷又何须耿耿于怀!”
说着,见慕容清又要启唇言话,苏陌眸色一动,精致如风的面上滑过一抹无趣。她朝慕容清的眸子凝去,先他一步出声淡道:“侯爷,此事此际,应该不用再去佛堂礼佛了吧?”
慕容清未料苏陌突然出声,后话一阻,沉脸点头。
见状,苏陌浅笑,而后缓然起身,朝他道:“如此,那我便先行离去了,侯爷将你面前的粥喝完,也早些回屋休息吧。”
嗓音一出,苏陌也不顾慕容清面色,淡然往前踏步,身子轻盈,身上白纱翩跹,瞧着倒是清雅卓绝,似是有几分羽化之感。
慕容清脸色一沉,当即起身盯着她的背影冷道:“本侯让你走了?”
苏陌不置可否,宛若未闻,足下步子不做丝毫停留,淡然往前。突然之间,她倒是有些认同昨夜疏影所说的话了,这慕容清,有时瞧着,的确莽夫一枚。
身居侯爷之位,享太后恩宠。不得不说,这慕容清已然够让人眼红了,便是那九五之尊的皇帝,也对他有几分不畅,若是他不懂收敛性子,不懂算计,侯府没落,那是早晚的事。
毕竟,那皇帝可不是等闲之辈呢。若那皇帝要对付慕容清,凭慕容清这等莽撞易怒的性子,怕是……
“本侯让你走了?苏陌,谁借你这般大的胆子,竟这般不将本侯放于眼里!”见苏陌未停,慕容清心底窜出几抹怒气,他当即伸掌拍桌,震得桌上的粥碗顿时一裂,那粥却是立即顺着桌沿在他的袍子上滴了少许。
苏陌终于驻足,回眸一瞧,便见得他袍子上的清粥。再抬眸瞧慕容清那青红交加的脸色,苏陌心生嗤笑。她丝毫不理会慕容清那似要杀人的目光,反而勾唇朝他一笑,而后叹了口气,朝他道:“侯爷倒是易怒呢。想来,侯爷定是被人阳奉阴违惯了,一旦见我不顺从你的话,不将你供在心里,你便懊恼了吧?”
慕容清眸色一沉,冷盯着她,不置可否。
苏陌笑笑,又道:“所谓一日夫妻百日恩。我与侯爷虽谈不上夫妻,但也相识一场。有的话,我便先提了,也算是为侯爷好。”说着,嗓音一顿,又道:“侯爷身居高位,自我为尊的性子怕是在旁人的奉承中养成了,只不过,我还是得奉劝侯爷一句,即便这性子改不了,但收敛脾性,擅于隐藏情绪与怒气,也甚为重要。”
慕容清那刚毅面上嗖然滑过一道复杂与不屑,“你这是在教本侯该如何?”
苏陌神色稍敛,淡道:“教,倒是说不上。侯爷也无须因我的话做什么改变。我只是提提罢了。另外,皇上心思缜密,非常人能应付。如今皇上对侯爷倒是的确动了心思,侯爷还是小心为好。”
嗓音一出,苏陌意味深长的望了慕容清一眼,而后再度回眸,踏步往前。她苏陌并非好事之人,慕容清日后如何,她也没心思理会。只不过,那阴柔腹黑的皇帝在她面前倒是深不可测,她,又如何能让他一帆风顺的将慕容清踩在脚底!
不得不说,不时提点一下慕容清,让慕容清与皇帝斗,这戏,不仅精彩,更能让她坐收渔利,省却不少麻烦。
待走出斋堂,苏陌一路往前,循着慕容轩的厢房踏去。
待走至慕容轩的屋外,她伸手敲门。片刻,门开了,映入她眸中的,是慕容轩那张俊美儒雅的脸。
瞧清她后,慕容轩一怔,眸色略微躲闪,面上染了一分诧异:“嫂嫂怎来这里了?”
苏陌意味深长的打量他一眼,倒是极为自然的绕过他入了他的屋子,见屋内各处都摆着药花药草,她愣了愣,择了不远处的圆凳坐下,而后朝跟来且站在她面前的慕容轩笑道:“粥喝完了,便想来邀你一同去为我那侍女接骨。”
说着,她嗓音一顿,又道:“三公子应该忙完你手头上的事了吧?若是还未忙完,我等着。”
慕容轩眸色一深,依旧躲闪着她的眸光,嗓音带了几分无奈:“嫂嫂又何须亲自来,轩答应嫂嫂的事,自然会办到。”
苏陌道:“无妨。说来,近日三公子与我倒是疏影了些呢。”说着,见慕容清错愕的朝她望来,见她静静的望着他,他眸色一怔,当即错开了视线。
苏陌勾唇一笑,又道:“就如现在,三公子可是连我的眸光都不敢触及了呢。”
慕容轩未料到苏陌会这般明朗的说出来。他诧异的望向苏陌,沉默了片刻,才朝苏陌温和道:“轩岂会疏远嫂嫂,嫂嫂多虑了。”
他那大哥的话仍时时绕于他耳里,叔嫂之间,不该过多亲近,免得惹了闲话。说来,他那大哥说得并未错,既然他慕容轩仅愿时时看着她便足矣,他又岂能在她面前透露自己的心思。
苏陌浅笑一声,对慕容轩的话自是不信。然而,她却未挑破,仅是缓道:“既然不曾疏离便好。说来,我对三公子甚为欣赏,倒是不愿你与我之间生了间隙。”
慕容轩眸色一动,心底滑过一抹浅浅的喜意。他朝苏陌望了一眼,嗓音温和如风:“嫂嫂放心,既然轩入了流月宫,自然不会与嫂嫂生出隔阂。”说着,他嗓音一顿,又道:“嫂嫂不是说要去诊治你那暗卫吗?如今便可以过去了。”
苏陌挑眉问:“你手头上的事做完了?”
慕容轩道:“本是要将这一屋子的药花药草搬到外面晒晒的,但如今时日尚早,日头不盛,想来,待治过嫂嫂的暗卫后,再回来将它们搬出去也不迟。”
苏陌淡笑:“我倒是忘了,三公子身为医仙,想必日日都与药花药草打交道吧?呵,如此,待我哪日无趣了,便来让三公子教我认些药花药草,长点见识,如何?”
慕容轩一怔,微微垂眸,面上染了几抹笑,“若是嫂嫂想学,轩自然好生教嫂嫂。”
苏陌瞥他一眼,眸色带了几分深邃。片刻,她起身而立,朝他笑道:“嗯,那到时候,得有劳三公子了。”嗓音一落,她便往不远处的屋门踏去。
慕容轩跟在她身后,沉默了半晌,才道:“嫂嫂日后,切莫与轩客气了。”
苏陌眸色再度一深,薄唇一勾,未言。
慕容轩与苏陌的屋子相隔甚近,不久,待苏陌与慕容轩行至她的厢房外,她伸手极为干脆的推开屋门,入眼,那裹着被褥的疏影正靠坐在床角,面色苍白的望她。
苏陌面色一沉,眸色深幽,染了几许复杂。她倒是未料到,她离去之际,这厮还满腹怨气的躺在桌子上,如今她回来,他倒是擅自挪到她的床上了。
他如今全身骨头错位,多数断裂,即便他武功出神入化,内力浑厚,但要从桌子上挪到床上,也甚为不易吧。如今,若她猜得不错,他那裹在被褥下的身子上的伤口,定然又裂开了,血迹斑驳了吧。
不得不说,有时这疏影所做的事,当真是不要命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