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雅的目光坚定中透着凄迷,云霄天步步紧逼,完全不给她缓气的机会。
受伤的腿让香雅无法动弹,只能尽量的将身体后倾以躲避云霄天的靠近。
黑妹白兄暗自着急,却也无可奈何,毕竟云霄天是他们的正经主子。
“等等。”香雅突然出声。
云霄天挑眉望着她:“你肯说了?”
香雅暗自咬了下嘴唇,试着开口:“我想……咱们能不能坐下来好好谈谈?还有,我觉得口渴了,而且在地窖里呆久了,头脑不是很清楚。还有这事儿吧,跟他没有关系,是我死皮赖脸的要人家把我藏起来的,老爷爷看我挺可怜的,便同意了,请你不要怪罪他,好吗?”
香雅说的老爷爷指的是季叔。
云霄天不置可否。
香雅耐心的等着:“如果你同意,咱们就坐下来好好谈谈,如果你不同意的话,我想我就拼个鱼死网破,对你也没有半点好处。你知道,我虽然反抗不了你,但是好歹还有意识,自杀的能力还是有的。”
云霄天仍旧没有说话,目光却已经看向一边看起来老实巴交的季叔,沉思了一会:“如果你说的是真的,我会考虑放过他。”
香雅又道:“我要黑妹扶我起来。”
末了,又追加一句:“你知道,我自己连站起来的能力都没有了。”
云霄天点点头。
黑妹慢慢的走过来,蹲下身,双手撑在她的腋下,将她抱了起来。
“哎哟。”香雅突然痛呼一声。
黑妹急道:“福姑娘,你怎么了?”
云霄天被她突如其来的痛苦也吓了一跳:“香雅,怎么了?”
香雅的双手摁在腹部,艰难道:“我……我肚子疼。不过算了,我忍一下吧,免得你们以为我要逃跑。”
本来黑妹白兄和云霄天心里都是怎么想的,但此刻从香雅嘴里说出来,都有些哭笑不得。
如果不让香雅去,倒显得他云霄天一丁点的自信都没有了,更何况现在季叔的院子都在他的控制之下,倒也没什么好担心的。
云霄天冲着黑妹点点头。
黑妹笑道:“福姑娘,瞧你把我们说的,也太不堪了吧。”
一边说一边问季叔:“茅房在哪里啊?”
季叔醒悟过来,连忙在前边带路:“跟我来吧。”
香雅一边走一边慢慢的想着脱身之法,她知道云霄天一定在四周布满了人手,如果她的腿不曾受伤,要逃出去也不是不可能,但是偏偏事情就是这么巧。
正想着,只听黑妹道:“福姑娘,你要是想逃呢,也不是不可能。”
香雅的心思被她点破,倒也不好意思再装了,她勉强笑了笑:“你有什么高招?”
黑妹一瞪眼:“有啊,你就呆在茅厕里别出来就行了嘛。”
香雅忍不住笑了:“这算什么办法啊?”
黑妹低声道:“你不了解云枫这个人,他跟云霄天之间的恩恩怨怨不是一两句能说清的,但有一点他这个人狂的很,他要做的事情就算是死了变成鬼也会把它做完的。”
香雅也明白了她的计策:“你是说等他们来救我?”
黑妹点点头:“这是唯一的办法了。”
茅厕已经到了,季叔退开一步让她们进去。
香雅很快发现等待是一件如此艰难,如此度日如年的事情——茅厕里面的味道实在是不大好闻。
香雅有些不忍黑妹陪着她受苦,便道:“黑妹,要不你出去吧。”
黑妹捂着鼻子,低声道:“我出去,让主子进来?”
香雅正要反驳,就听见云霄天的声音:“好了吗?”
黑妹忙道:“主子,你别过来啊,这里的味道难闻这呢,我都忍不住要出去了。”
香雅低笑,抬高了声音道:“黑妹,要不你出去吧。”
听到她的声音,云霄天放了心,不再做声。
黑妹笑道:“我才不呢,要是出去了,你逃走了,主子非杀了我不可呢。”
时间一点点的流逝,香雅暗自着急,总在茅厕里呆着也不是办法啊。
云霄天显然已经等的不耐烦了:“香雅,你别想逃,除非你有遁地的本领,否者休想从这里出去。但是我想即使要遁地,你也不会选在茅厕里吧?”
黑妹看了香雅一眼,那意思是出去吧。
香雅仰头望了望天,她忽然想起画眉鸟来,那是一只知恩图报的鸟,她只不过是把它从笼子里放了出去,就曾经被它救过一命,陪着她走了好多路了,这会也不知去哪里了。
她只能随着黑妹出去。
就在这时,天上突然飞过一只大鸟,大鸟的爪子飞过,抓起地上的香雅,展翅飞了开去。
这一下变故突然,就连香雅都不曾预料到。
那也不知道是什么鸟,浑身雪白,身形巨大,蒲扇似的爪子勾着她的衣领子,香雅只觉得呼呼的风声从耳旁穿过,大地在她眼前变的有些恍惚起来。
云霄天气急败坏:“给我追,快呀。”
黑妹白兄相互看了一眼,足尖轻点,追了过去。
那只大鸟带着香雅飞了好久,停在半空中,将香雅丢了下去。
“啊!”香雅惊呼一声,身体已经重重落下,地面没有预想中那么坚硬,软软的。
香雅睁开眼,这才发现自己躺在一个草垛上。
雪白的大鸟还在半空中徘徊,似乎是在报信有又似乎是在邀功。
香雅冲着它竖起大拇指:“选的地方真好。”
“雪儿,雪儿。”一声娇俏的声音传来。
香雅循声望过去,不由的笑了:“无欢。”
无欢却没理她,径直走到听到她的声音落在地上的大鸟,摸索着它的脖子,亲昵异常。
看的香雅都有些吃醋了,她仰头躺倒,望着蓝天白云,感慨万千。
公子云枫出现,望着那只大鸟,一向张狂桀骜不驯的脸变的柔和起来。
从无欢的嘴里,香雅知道这只大鸟是她从小养大的,跟她的感情很好,能听懂她说的话。
香雅心里一动:“你能让它送我去一个地方吗?”
无欢问道:“什么地方?”
“云雾山。你知道,我老这么跟着你们也不是办法啊,再说了了,我也不想因为我而让你家公子和云霄天之间的仇恨越结越大啊。”
无欢想了想:“这我可做不了主,不如你问公子吧。”
跟香雅想的不一样,公子云枫在短暂的沉思后居然答应了。
这让香雅很是意外,不由的问道:“你是不是有别的什么计划了?”
公子云枫笑道:“你说,如果我找个人假扮你,继续跟云霄天玩做迷藏的游戏,然后等他找到我的时候,他发现我手里的不过是个假人,他会怎么样?他会不会气死?哈哈……我真想看看他气急败坏的模样,我真想看看他伤心欲绝的模样。一想到他伤心他难过,我就想笑,哈哈大笑。”
他狂笑的时候,脸部扭曲的厉害,让香雅生出几分恐惧来:“你……好歹你们也是兄弟,你怎么能这样呢?”
“兄弟?”公子云枫咀嚼着这两个字,声音冷厉,“早在十年前他就不是我兄弟了。”
虽然香雅不喜欢云霄天,但是心底里她觉得云霄天并不算一个太坏的人。
她还想再问什么,但公子云枫已经对无欢道:“让雪儿送她去云雾山。”
香雅什么都来不及问,无欢已经唤出了雪儿,雪儿吟叫几声,带着香雅直冲向云霄。
香雅伏在雪儿的背上,闭上眼感受着身周呼呼的风声,清凉的空气把她包围起来,让她的心里出现前所未有的安静。
此去云雾山,主要还是查找她后腰上花型印记的事情。她第一次去云雾山的时候,曾经翻找过,但并未找到有关那朵花的任何信息。独孤老人告诉她时机未到。云霄天也曾说过云雾山上有着世间一切花草的资料,希望这次去,能找到蛛丝马迹。
云雾山近在眼前,雪儿已经开始降低高度,在快要接触地面的时候将她丢了出去。
“雪儿,谢谢!”
雪儿似乎不屑她的道谢,已经迅速的掉头,展翅高飞了。
中间的门扉打开,独孤老人走出来,睿智的双眼望着她:“你来了。”
香雅坐起身,唤道:“师父,他怎么样?”
独孤老人给出一个模棱两可的回答:“都在掌握之中。”
香雅也不多问:“师父,我这次来是想……”
“去吧。”独孤老人似乎知道她的目的,也不多言,给她打开了藏书间的门,“你会找到你的答案的。”
香雅突然问道:“师父,你有不高兴的事儿吗?”
独孤老人诧异的回头:“怎么这么问?”
香雅笑笑:“是穆倾凡老前辈了,他说你可能心情不好,让我安慰安慰你。”
独孤老人转过头,似乎是看着天空的某一角:“穆老头,呵呵……”
香雅见他笑的奇怪,不由的问道:“师父,你跟穆老前辈认识多久了?”
独孤老人的声音很轻:“很久很久了,久到那时候他的理想是习武,而我的理想是悬壶济世。你看现在,我们两个正好颠倒过来。”
香雅觉得迷惑起来:“师父,我有些不明白。狼轩跟我说他在狼山上见过穆老前辈,那时候的穆老前辈还年轻的很,如此说来狼轩应该跟穆老前辈差不多大年纪啊,可是你又说穆老前辈跟你从小就认识,我的脑袋越来越迷惑,我都不知道你们到底多大了。”
独孤老人笑道:“这个世间的所有东西都是天注定的,命中注定,就像你注定要跟在狼轩身边一生一世一样。”
这根香雅的一些想法不谋而合,她不由的问道:“师父,我跟狼轩会白头偕老吗?”
独孤老人不答反问:“你不是已经知道了吗?要知道我把玄天剑给你并不是一时的心血来潮。你知道玄天剑第一任主人是谁吗?”
香雅猛的抬头:“谁?”
独孤老人睿智的双眼仿佛透过虚空看到了更远的地方:“她是我的师姐。当年她跟云家的第一任国主相爱,不顾师父的阻拦,跟他结合在一起,助云家扩展疆土。但是师姐没想到的是,那个男人坐稳江山后就想将天下的美女尽收怀中,而把师姐冷落在一旁。师姐气不过,在亲眼见到男人的出轨后,她把自己给了当时的国师。”
“啊?”香雅有些吃惊。
独孤老人接着说道:“但是让师姐没想到的是,一夜孽情,竟让她腹中有了结果,要知道她跟自己的男人并没有子嗣,这也让她相信一切都是天意。师姐离开了王宫,在一个没人的地方住了下来。后来她生了一个女婴,女婴出生的那天,天上繁花似锦,一朵朵淡黄色的花瓣漂浮在空中。令人叹为观止,引为奇谈。”
香雅心里一颤,问道:“那花是不是五瓣?”
独孤老人没答,只是道:“你跟我的师姐长的很像。女婴出生后,世界把她扔在了一个大户人家的门外,而她自己上了云雾山,她把玄天剑交给我,让我为玄天剑寻找下一任的主人。我看到你的第一眼,就觉得你一定是玄天剑的主人。”
“那后来呢?那个女婴怎么样了?”
独孤老人道:“女婴渐渐长大,却并不顺利,长到十六岁的时候,未出闺阁竟然怀了孩子,但她并不知是谁的孩子,也并未跟任何男子有过房事。后来家人找来稳婆,发现她竟还是个处女。”
这样奇怪的事儿,香雅暗自皱眉:“然后呢?”
“家人都想让她打掉孩子,但她不肯,坚持生了下来。孩子出生的时候花香四溢,通体雪白,长到三岁,肢体柔软的像是春天的柳枝一样,所以家里人给她取名叫做雪柔。”
“啊?”听到这儿,香雅再次惊呼一声,“郑雪柔?”
独孤老人点点头:“雪柔长到十七岁的时候遇见了云霄天,那可以说是她噩梦的开始。”
云霄天跟郑雪柔之间的故事她差不多也知道了,目前她想知道的是另外一件事儿:“郑雪柔后腰上是不是有一个胎记?”
独孤老人缓缓的摇头:“这我就不知了。”
“那郑雪柔是不是还活着?”
独孤老人笑了笑:“香雅,你的人生才刚刚开始,很多事情也都才开了个头。”
香雅不由调皮的笑了:“那当然,我还不到二十岁呢。”
独孤老人又变得严肃起来:“你记住,凡事儿顺着你心里的想法去做就行了,不用强求。”
香雅点点头。
独孤老人上前来扶她,另有一只手比他更快的颤住了香雅。
顺着那只胳膊,香雅讶异的望着扶她的人:“陆小姐?”
此时的陆飘渺头上竟是生出了白发,满头的银丝衬着她尚未苍老的面容,怎么看怎么觉得奇怪。而且她不再穿绣着鸢尾花的白衣,而是换了一身枣红的纱衣。
陆飘渺的目光却一直看着独孤老人:“我以为你这一生都不会再收徒弟了呢?”
独孤老人吃了一惊:“你,你这是做什么呢?如果你不运功,不但你衰老的很快,就连你的身体都会……”
陆飘渺截过他的话头:“为了配上你,我只好老去。”
独孤老人眼里的炽热一闪而过,那样激烈的感情波动是属于年轻人的:“你别傻了!”
香雅在一旁看得奇怪,听的云里雾里。
只见陆飘渺的脸上滑过一丝忧伤:“独孤,你不爱我了,对吗?”
在她咄咄逼人的目光中,独孤老人转过头去,不忍再看:“薄姬,你别这样,好吗?”
薄姬?香雅几乎要跌倒,这个名字,鬼姬曾经在陆府喊过这个名字的。
是的,鬼姬,这么多天她实在是自顾不暇,竟没想过鬼姬都有很多天不曾打扰她了。
陆飘渺的眼睛里蹦出泪水来:“你肯叫我薄姬,说明你心里还是有我的,对吗?”
独孤老人却在不接话:“你走吧,你不属于这里。”
“不。”陆飘渺厉声拒绝,她松开香雅的胳膊,上前一步,抱住独孤老人,“我不,我要跟你在一起。”
没有人搀扶的香雅差点坐在地上,好在她及时的扶住了墙。
独孤老人却并不挣脱她,只是那么直直的站着,任她抱着,脸上没有什么表情,垂着的双手从未打算环抱她。
好半响,陆飘渺松开他,冷笑两声:“哼,哼哼,我知道你是嫌我脏,好啊。”
“不!”独孤老人扭过头来,“如果要在一起,早在几千年前我们就在一起了,可是我们没有,这就是命,我们的命运,我们注定不能在一起的。”
陆飘渺突然大喊一声:“别跟我说命,我从来都不相信什么命运,我相信事在人为。所谓的命不过是你软弱的借口罢了。”
独孤老人也不反驳,静静的听她说完,才缓缓道:“薄姬,请你为自己而活吧。”
陆飘渺怔了半响,喃喃自语:“为自己而活?那么我活了这么多年,还不够吗?”
香雅忍不住插嘴道:“师父,这个世界上有很多人,有一种人必须要被人需要着被人爱着或者心中充满着仇恨才能活的,一旦什么没有了,就再也没了活下去的理由。师父,你不能这么残忍的。”
听了她的话,陆飘渺忍不住转过头去,盯了她半响,缓缓道:“对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