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耽误下来,到达卞府时迎亲的队伍已经等在了门外,舒悦凝被两个下人押送着匆匆从门口走过,察觉有人在看自己,她抬首看去,见到了慕容子墨身边的人——肖涵。
此时的她尚不知道肖涵的名字,但毕竟是见过一面的‘熟人’,她立刻礼貌的咧开嘴,给了对方一个看上去真诚无比的笑容。
肖涵愣了愣,似乎被她太过灿烂的笑容闪到了,也似乎不理解她明明灰头土脸的怎么还能笑得如此开心。好一会,他回神,对她露出了惋惜和怜悯的目光,努力扯动嘴角,半天,愣是没有给出一个笑容,只十分抱歉的说道:“时间太过仓促,没有来得及准备,所以这仪仗……只能一切从简!”
岂止是一切从简,整个王府算上抬轿子的人总共才来了十个,连个敲锣打鼓的都没有!
舒悦凝瘪了瘪嘴,对此不置可否,倒是这个男人的表现特别奇怪……
旁边,忽然伸出一只娇柔的手握住了她,打断她的思维:“哎呀,我们的王妃总算是回来了!快,快让妾给王妃打扮打扮,一会呀漂漂亮亮上轿子!”
舒悦凝看向面前装扮艳丽的女子:“你是?”
“哎呀呀,看妾这脑瓜……”对方说着,狠狠敲了自己的脑袋一下,红艳艳的指甲闪得舒悦凝有些眼花,又道:“妾呀,是宰辅大人的侍妾,大家都唤我姬夫人!今儿个奉宰辅大人的命,前来为王妃送嫁!”
舒悦凝小小惊了一下,原来卞户不止吃人,也娶妻纳妾!眼前的女人,不过二十左右,竟配了一个老头,还是一个会吃人的老头。
想到这里,舒悦凝不由同情眼前的人,虽然不满卞户的安排,却没有为难姬夫人,老老实实跟着她进了后院,任由她为自己化妆、换衣。
时间毕竟已经来不及,再说舒悦凝的身份摆在那里,也不需要什么太过隆重的妆容,只草草洗了脸、化了个妆,而后换上一身普普通通的喜服,便要出门了,连发髻都来不及绾上。
姬夫人挽着她的手,仔细的看了看她:“哎,可惜了!若不是前面来人催了三次,妾说什么也要让王妃风风光光的迈出卞户大门!”
舒悦凝勉强笑笑,一颗心却在煎熬中,若是桑宁远还不醒来,等她进了王府,一切便无法挽回了!
这时,又有小厮前来催促舒悦凝快些出门。
见状,舒悦凝对姬夫人颔首告别,提裙跨门槛,腿脚似乎被注了铅,沉得她有些抬不起来。
姬夫人忽然拉住了她,她立刻停下脚步,笑:“夫人有事吗?”
姬夫人看着她,目光闪烁,神情激动,嘴唇蠕动半响,方才发出声音:“王妃要出嫁了,按照风俗,应该由家里长者赐王妃一杯酒,祝愿王妃与王爷能白头偕老、子孙满堂!且听说……王妃是外地人,在这里没有亲人,更加没有长者,这酒怕是无人赐了!若王妃不嫌弃,可否将妾当做长姐,让妾为王妃斟一杯酒?妾身份低,也不敢冒犯,只当这酒是且代王妃家中父母赐的吧!”
舒悦凝不知道当地的风俗,但见姬夫人这话说得真诚,加上她自己也有心拖延时间,遂立刻点头:“那,我就唤夫人一声姬姐姐了!”
姬夫人笑了,笑容实在是激动,忙道:“那妹妹稍等,妾……不,姐姐我这就去为妹妹斟酒!”
说着,她匆匆忙忙返回内室,一阵乒乒乓乓的声音传来,大概是她撞倒了东西。
舒悦凝好笑,这人定是孤单惯了,平时又被卞户苛待,所以听她叫了一声姐姐才会这般高兴!
等了好一会,姬夫人终于端了一杯酒出来。
舒悦凝看过去,酒水在酒杯里盈盈闪动,随时可能会洒出来。舒悦凝笑,一把握住了姬夫人的手:“姐姐莫要慌张,我等着夫人,不急!”
姬夫人给了她一个不好意思的表情,而后将托盘放在桌上,双手端了酒,慢慢递到她面前:“妹妹……请!姐姐在此祝你与、与成王白首偕老、相敬如宾、子孙满堂!”
舒悦凝淡淡道:“谢谢姐姐!”
话毕,舒悦凝将杯子接过去,放到嘴边,轻轻饮了一口,又将杯子还给了姬夫人,而后,掏出手绢轻轻擦了擦嘴。
姬夫人双手颤抖的将杯子放回托盘里,郑重道:“妹妹这一路走好!”
舒悦凝颔首,与她道了谢,正要告辞,外面,忽然传来了急促的脚步声,她回头看去,只见卞户手里提着剑,带着几个小厮怒气冲冲的冲了进来。
见状,姬夫人立刻笑着迎上去,伸手想要挽住卞户的胳膊,娇滴滴道:“老爷……”
‘啪’的一声,不等姬夫人触到自己,卞户便恶狠狠的给了她一耳光,将她打得立时趴在地上,嘴角渗出了血。
即便如此,卞户依旧不觉得解气,又狠狠踹了她一脚:“贱人,竟然敢背叛老夫,该死!”
眼看着卞户举剑要砍姬夫人,舒悦凝终于看不下去:“宰辅大人且慢!”
卞户住手,看向她,又看了看桌上明显被人喝过的酒,当即脸色一沉:“你喝了这个贱人斟的酒?”
舒悦凝点点头。
“蠢货!蠢货!坏了老夫大事!”说着,卞户指指舒悦凝,气急败坏道:“来人呀,速速押她上轿,告诉成王府的人,这婚事是陛下赐的,纵使她死了也必须进成王府,名字也要写入慕容家的家谱中!否则,就是抗旨不尊!”
他话落,两个小厮立刻一左一右押着舒悦凝,舒悦凝蹙了眉毛:“宰辅大人,能告诉我发生了何事吗?”
卞户脸色十分不好:“都是你这个蠢货,竟然喝了这个贱人的酒!可知她已经被成王府里的肖涵收买了,这酒里有毒,会立刻要了你的命,不等你与慕容子墨拜堂,你就会毒发身亡!可恨老夫就要错失羞辱慕容子墨的大好机会,都是败在了你们两个贱人手里!”
舒悦凝一听,不可置信的看向跪在地上瑟瑟发抖的姬夫人,她对她不设防,只因为她们是全然陌生的人,她想不出她害她的理由,加之可怜她的处境,可怜她说话做事都是战战兢兢的样子。没成想,对方竟是要杀自己!
舒悦凝有些心寒,叹一口气:“若宰辅大人是为此而担忧,那就不必了!我没有喝她的酒!”
卞户一愣,还不等他开口,趴在地上的姬夫人便尖声道:“不,不可能,你明明喝了,我看见你喝了的!”
舒悦凝摊开手里湿漉漉的手绢:“我确实喝了,但因为我体质特殊,从小只要沾一点酒水便会神志不清、浑身无力。所以,我方才虽然接受了你的好意,却在擦嘴时将酒都吐在了手绢上。这、大概也是吉人自有天相!”
闻言,卞户笑了,姬夫人却哭了,发了疯一般爬起来:“不,不可能,不可能……”
卞户转而恶狠狠的踢了她一脚,又将她重新踢倒在地,道:“老夫念在你跟随老夫一年的份上给你一个机会!只要你现下跟老夫进宫向陛下坦白慕容子墨唆使你杀妻一事,老夫就饶你一命!不但如此,老夫还会抬你做侧夫人,赏给你金银珠宝!”
卞户话毕,地上的姬夫人忽然抬首,恶狠狠的看向他:“老贼!休想我会和你一起陷害王爷,这事乃是我一人所为,与王爷没有半点关系,就是到了陛下面前,我也这么说!”
“贱人!”卞户举手,又狠狠给了姬夫人一巴掌,这一下比刚才还重,竟将她的一颗牙齿打了出来。
姬夫人吐出浓浓的血水,呵呵呵笑了起来,洁白的牙齿上面沾着鲜艳的血:“你打我也没有用,你就算是将我煮了,我也不会答应你的!你这个老匹夫,你且听着,我之所下毒害她全因为嫉妒,与别人无关!我爱成王,我爱了成王很多年了,很多年了,可我不配他,所以我只能看看他……”说着,姬夫人忽然神情激动的指向舒悦凝:“而她!她这样不堪的来历,比我还不如,有什么资格成为成王妃?我不能让成王受侮辱,我要杀了她,我要杀了她!”
“贱人、贱人!”卞户愤恨不已,高声道:“来人,架油锅,我要将这个贱人给生煎了!”
他话落,姬夫人忽然冲向他,一把握住他手里的剑。卞户以为她要杀自己,猛地一拽,将剑从她手里拽出,而后,狠狠刺向了她。
锋利的剑刺穿姬夫人美丽的身体,她却笑了,无比灿烂的笑,嘴角的鲜血就像是一朵朵雪地里的红梅,凄美无比,一字一句道:“老贼,这样,你就没有办法再害王爷了!”
说完,她噗通倒地,脸上就还挂着满足无比的笑容。
舒悦凝一句话也说不出来,若这就是所谓的爱情,未免太过悲壮!
而卞户,则嫌恶的说道:“将她拖出去,喂狗吧!”竟一眼未在看姬夫人。
眼见着是时辰已到,而桑宁远不见踪影,舒悦凝忽然觉得无所谓了,嫁就嫁吧,嫁人总比像姬夫人那样死去的好!
舒悦凝沉默的将身上换下来的衣服裹好,像是怀抱至宝一般,从容的跟随卞户出了门,出现在迎亲队伍的面前。
她没有错过,当肖涵看到她平安出现的那一刻,脸上是何等的震惊!
这下,她终于明白,为何方才肖涵会向她投以同情和怜悯的目光了!因为当时,在他的眼里,她就是个不久于世的人!
卞户脸上仍有怒气,这怒气难免转嫁到肖涵身上,只见他阴森森的看着肖涵,道:“你当知道,按照规矩,这新娘子上了花轿便等于过了门,若她出了什么意外,也依旧是你们的成王妃,依旧要进慕容家的宗庙!还有……”
在肖涵难看的脸色下:“杀妻可是大罪,这话,你可得为老夫带给成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