席满观这回是真正松了一口气,又客气了几句,亲自将两人送出门去,回过身来坐在床边,怜惜地握住了无暇的手,眸中的目光专注而哀求,又带着希望和欢喜:“无暇,一切都会好起来的对不对,你也会很快就醒过来的对不对?
这些日子,我突然就想起第一次见着你的时候,你被我从荷花池里捞出来,也和现在一样,睡得很安静,我几乎以为我从荷花池里面捞出一个荷花仙子一般,所以我才会叫你小荷花,那时候你昏睡了两天,我就守了你两天,父亲都拿我没办法,还和皇上提起过要把你带回去当我的新娘,只是当时的局势太乱了,实在不合适,所以……”
他顿了顿,目光看着她,声音慢慢压低的,似乎是害怕吓着她一样,“那时候我守着你,现在我也守着你,无暇,我会一直守着你,等着你醒过来的那一刻,第一眼就看见我,但是,不要让我等太久了好不好,我是无暇的远哥哥啊,无暇一定不会舍得让我等这么久的对不对……”
夏日的阳光灿烂如金,将屋子照得明亮,床上静静沉睡的女子似乎陷入了什么梦境,始终不肯醒来,而坐在床边的男子,向来冷肃的外表此刻却满是柔情,低低地倾诉着他的心意,窗外浓密的绿荫微晃,鸣蝉也欲破土而出,鸟儿却屏住了鸣叫,只怕惊破了那一副深情而美好的画面。
兰澹宁和李掌柜并且往回走,一边走还一边扯着他的衣袖警告道:“一定要治好姬姑娘知道吗,不然小心我告诉师傅你……”
李掌柜任由她拽着,眸中含着笑意,嘴上却不耐烦道:“你也就会这一招,你以为我会怕那个老头?”
兰澹宁轻哼一声,“你治不好我就找师傅好了,反正师傅比你厉害,再说了,你现在就是嘴硬,有本事你把这话在他跟前……说……”
她的话还没说完,嘴里含糊着话语,视线却定在了不远处的人群里,似乎看到什么不可思议的东西一样,双眼猛然瞪大,然后她立刻松开李掌柜,连说都没来得及说一声,迅速往那个方向跑了过去。
“六娘——”李掌柜下意识地伸手想要拉住她,却根本连她的衣角都没有来得及触到,眼睁睁地看着她融入了人群之中。
“真是拿你没办法啊……”他无奈地站住了脚步,低低地呢喃了一声,然后手上做出了一个手势,立刻就有两个长相一般衣着普通的人出现在他身后,低垂着头等候着他的吩咐。
李掌柜脸色的神色再也没有面对兰澹宁时候的温情与柔和,脸色一片冷肃,“去跟着她,暗中保护。”
两人没有出声,行了一礼之后就立刻离开,像两滴水融入大海一般,毫无痕迹地融入了人群中,跟随着兰澹宁而去。
李掌柜在原地站了一会儿,想着兰澹宁那活泼豪爽的样子,忍不住微笑着摇摇头,并不出奇的样貌,却因为这一丝宠溺的微笑而变得俊美起来,他了解她的性子,一刻都闲不下来,更不要说他一直找着借口将她拘在涓州这一处,他以为她就像往常一样遇到什么好奇的事所以去凑热闹了,于是并不担心,任由她远去。
可是他却不知道,他此刻的放心,造就了他往后一生的悔恨。
兰澹宁的身法很快,眼中只有那个熟悉的背影,没一会儿就赶了上去,然后伸手在那人的肩膀上一拍。被拍的那个人警觉地一侧身躲过了她的手,然后转过身后退了两步,面无表情地看着她,眼里却深藏着戒备。
只是在看清楚她的面容的时候,有些惊诧一闪而过,之后朝兰澹宁点了点头,“原来是你。”
兰澹宁收回落空的手,闻言眼睛一亮,有些兴奋地说道:“你还记得我?”
那人漫不经心地点了点头,随口道,“还记得,姑娘是有什么事吗?”逐客的意思十分明显。
兰澹宁却好像没有听明白一般,答非所问道:“哎,你上次追的那个人后来我又遇到一次,不过还是被她跑了……”
她的话没说完,那人的神情却微微变得急迫起来,“真的,那……”他说着突然停下了,然后道:“你身后的人是保护你的?”
“我身后的人?”兰澹宁迷糊了一下立刻就明白过来,心里有些懊恼地暗暗嘀咕了一句李.小三,然后伸手握住了那人的手道:“咱们找个僻静的地方说话。”
那人被她握住的手臂一僵,似乎想要挣脱,只是犹豫了一下还是没有反抗,任由兰澹宁带着自己快速地奔跑。
两人的身上功夫都挺厉害,左闯右奔地绕了几圈,就将后面跟上的人给甩开了,最后一起停在了一家僻静的茶馆里。
“你武功真好,叫什么名字,我怎么没在江湖上听过你?”兰澹宁坐了下来,倒了一杯茶来喝,见对面的人没动,主动又倒了一杯茶递给他,“喏。”
“多谢。”那人看了看放在面前的茶杯却没有伸手,一边道:“在下君清逸,并不是江湖人士,不过是个商贾之家罢了。”
没错,这个人就是从京城南下的君子墨,他来涓州也是巧合,因为涓州是最大的水路枢纽,原本也是走水路去济州,中途却在涓州停下,没想到竟会在此遇到了兰澹宁。
“还不知道姑娘芳名。”
兰澹宁随意地挥挥手道:“别什么芳名不芳名的,我叫兰澹宁,排行第六,旁人都称我六娘,你也这么叫我就是。”
君子墨拱了拱手道:“那在下却之不恭,托大唤一声‘六娘’,只是不知道六娘刚才说说的事情是不是真的?”这才是他最关心的事情。
“当然是真的,”兰澹宁又喝了一杯茶,喘了一口气,心想李.小三派来的人还是挺厉害的,嘴上却道:“就那个姑娘,后来我又遇到了一次,是她和同党接头的时候,听她的口音好像是大炎那边的人,不过她话里却说要去京城汇报任务,可惜当时离的远没听清楚,待我想要靠近一点的时候,就被她们察觉了,然后又跑了。”
兰澹宁说到这里有些惋惜,第一次让那个人给跑了也就算了,第二次居然又没追上,而且刚靠近就被察觉了,她们的警惕性可真是高。
君子墨却沉默了下去,大炎的口音却要回京城汇报任务,这么说来她们的主子必然是在京城,那么要么她们的主子是大炎人潜伏在大越,要么,就是大越人和大炎勾结。
可是又为什么要谋害无暇呢?
无暇向来身居简单出,根本没有机会去得罪人,为什么当初她站在风拂泉边的时候,幕后之人要派人将她推下去?难道是因为君子墨的宠爱,可是也不对,无暇只是一介女流,即便是被封为公主,也不过只是个名头而已,根本没有实权,实在没有必要冒险谋害她,还是在她随驾南巡的时候。
当时他就站在无暇的时候,眼看着无暇被人推下去,那人把握的时机极好,聆雪虽然会武功,但是并不高,而且和席满观都离得有些远,根本来不及救无暇。
他眼睁睁地看着,差点就不顾暴露的危险冲上去拉住她,好在有兰澹宁抢先了一步,所以他掉头就去追赶推她的那个人。
但是那人的轻功极好,他只远远地从她的身形判断出是个女子,却无法追上她,最后还是跟丢了,停下来之后就遇到了追上来的兰澹宁,这才同兰澹宁见过一面,只是当时出了王家的事,很多计划都要重新部署,他也只是对兰澹宁道了一句谢便离开了,却不料能再次遇到兰澹宁,还得了那个女子的消息。
而听了兰澹宁的消息,他的疑惑就更深了,只是他却决定要继续查下去,就算,就算无暇已经不在了,他也要将试图伤害过她的人,全都揪出来!
他攥了攥拳头,抿紧了嘴唇,眼中一片坚决,回想起那天无暇在自己面前倒下的样子,他心中一片麻木的剧痛,猛然之间一个念头闪电般地在他脑海中闪过。
会不会其实那天的毒药根本就不是夜瑾言下的,而是一直隐藏在幕后的黑手,又或者其实那个黑手就是夜瑾言?
他为自己的猜测有些呼吸不稳了起来,难道说,那个时候夜谨言就有除掉无暇的念头了吗,难道带着她来南巡其实就是为了除掉她吗,可是为什么?
他低着头思索着,兰澹宁却不知道,觉得气氛有些沉闷,便没话找话来说,笑道:“没想到你也会来涓州了,说起来也很巧哦,你还记得上次在风拂泉边吗,就是你要追的那个人,之前她不是想要把一个姑娘推下水吗,是我救了她的,她也来涓州了呢,而且是第二次过来啦……”
君子墨的眼睛渐渐瞪大,瞳孔却迅速紧缩,然后他猛然间抬起头,手指快如闪电一般握住了兰澹宁的手腕,不可置信地问话脱口而出:“你说什么,再说一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