席满观当然不会说是因为想要避开君子墨,只是笑了笑道:“京城的气候不好,不如江南这边,比较适合调养身子。”
他这么一说无暇哪里还能猜不到他的主要目的,顿时有些鼻酸,随后笑道:“来了也好,待我好了也可以出去游玩一番,上次太过匆忙了,对了,还有那个灯笼湾,我到现在都不知道那个灯笼到底是做什么的呢。”
她说前面的话席满观还含笑听着,只是说到最后,他的脸色渐渐变得古怪了起来,然后不自在地轻咳了一声道:“那个就不必知道了,皇上不过是随口一问罢了,灯笼除了能照明还能做什么?而且咱们可能在涓州留不了太久了,江州那边有些事需要我过去一趟,我也不放心将你一个人留在这里,所以只怕你也要跟着过去一趟。”
无暇闻言点点头道:“自然是和你一起过去的,江州可有什么美丽的景致,到时候你去办事我也可以去观赏一二。”
她的本意是安席满观的心,谁知席满观闻言却微微一蹙眉头,沉吟了一下,没头没脑地说道:“你还没有醒过来的时候,君子墨来瞧过你一次。”
无暇的脸色一凝,笑意也渐渐收敛了去,垂下了眼睛,语气淡淡地说道:“是吗?”
席满观又道:“他如今也在江州。”
无暇点点头道:“放心吧远哥哥,我现在的情形,只怕想出去都不行呢,到了江州只怕也出不了门,只能在屋里养着了。”说着还扯了扯唇角朝他一笑。
席满观叹了口气,理了理她凌乱的青丝,低声道:“若是你想要见他……”
“我不想!”无暇立刻打断他的话,发现自已有些欲盖弥彰的意思,不自在地抿了抿嘴,避开了他的目光:“我不想见到他了,再也不想。”
声音虽然平静淡漠,可是席满观又如何听不出来其中的黯然和难过,他张了张嘴想要安慰她,却发现自己也是词穷,他要如何安慰她,说君子墨不是故意的,说那个孩子其实是夜谨言设计拿掉的,还是说她中了毒那个孩子必须要拿掉?不,他什么都不能说,明明知道真相却什么都无法说出来,这才是最痛苦的。
气氛有些僵滞,聆雪敲门的声音很是及时,席满观立刻站起身来道:“进来吧。”
聆雪捧着热腾腾的粥进来,见到清醒的无暇正微笑着看过来,也忍不住笑了起来,“姑娘,你可算醒过来了。”
无暇笑道:“让你担忧了,我已经无碍了,这次南下还有谁跟着来了,赵嬷嬷来了吗?”
“不曾,皇上觉着嬷嬷的身子不易奔波,所以没让她跟着,只我和听雪跟着来了,另外还有几个做杂事的丫头,也是为了过来就能上手做事,不然恐怕也不会带着的。”
无暇也知道大概是不宜张扬,也没有多问,只是道:“那听雪呢?”
“听雪一连在姑娘这里伺候了好几日,昨夜让席将军硬是赶过去睡觉了,谁知偏是此时姑娘醒了,可见她是个没福的。”
听她说笑着,无暇看着她眼睛底下的青影,也知道她大概也是守了好些日子了,忙道:“她去睡觉了,我可不能偏心不让你睡觉,你也下去吧,我一会儿用了这粥也会歇下,就不必你在这里伺候了。”
聆雪闻言刚要开口说话,瞥见了席满观在旁边,原本的话便全都咽了回去,然后“嘻嘻”一笑,“还是姑娘最体恤奴婢们,那奴婢就先退下了,这粥姑娘还是趁热喝了吧。”一边说着一边往无暇床边走了过去。
席满观立刻走上前接过碗,轻咳了一声道:“既然你们姑娘都开口了,你便下去吧,这里有我就可以了。”
聆雪“嘻嘻”一笑,瞥了席满观一眼,见他的耳根微微泛红,忙移开目光道:“那奴婢就先退下了。”一出门这才偷乐了起来。
无暇却没有多想,看着席满观那一向没有太多表情的脸,有些不好意思,她刚才让聆雪下去休息也确实是冲动了,“麻烦远哥哥了。”
席满观眼睛往下一低,用调羹搅拌着碗里的粥,舀了一勺吹冷送到她的唇边,“没什么麻烦的,快吃吧,这些日子你睡着都不知道瘦成什么样子了。”
无暇含入口中,闻言眨了眨眼,咽下去之后道:“是不是变丑了,远哥哥去帮我拿镜子来让我瞧瞧。”
“在我眼里你永远都很好看。”
无暇没料到他会这么说,一愣之后也有些不好意思,看他仍是一本正经的样子,不自在地撇过头去,却不知道,席满观紧张的手心里都起了汗,见她如此,不知道是放心还是失望。
一小碗粥很快就喂完了,因为之前的话两人之间多少有点尴尬,席满琯也没有多留,嘱咐她好好休息之后便离开了。
待无暇又休息了一日,身体好上了很多,气色也不复刚醒过来时候的虚弱和苍白,席满观便安排着启程了。
好在是走水路,平稳不颠簸,一路顺风而下,不过七八日就已经到了江州,无暇的脸色也因为席满观的精心照顾而变得红润了起来。
船身顺着波浪缓缓地靠近码头,随后微微一撞,摇摆了一会儿,便停稳了,往日还经常去甲板上看景致的无暇却没有急着出来,坐在船舱之中沉默地盯着眼前的杯子,似乎发现了什么奇异的东西一般,然而只要注意看,就会发现她的目光是完全放空的,笼在袖子里的左手也在微颤。
“无暇,怎么该下船了。”席满观走了进来轻声道。
无暇抬起头,扯着唇角朝他一笑,“知道了,这就来。”
她慢慢地朝他走过来,离的近了,席满观才发现她的异样,脑子一转就知道她是因为君子墨也在江州所以才会这么不正常。
他心里说不出来是什么滋味,只是不管如何,他还是会一直照顾着她,伸手扶住她的手臂,无暇身体一晃,险些没有软倒,只是大半个身体都靠在他身上,重量都压了过去。
无暇弯了弯唇,露出一个僵硬的带着歉意的笑容,然后立刻低下头去,她实在不愿意让他看见自己的失态,她恨自己的不争气,都没有见着君子墨的人,单单只是知道他也在这里,便连站都站不稳,虽说也因为她大病初愈没有力气,可是这几日以来,她走几步路已经不费力了。
只是听闻他的消息,就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她心底因为他而翻腾起来的复杂情绪,不知道是因为残留着爱,还是衍生的恨,又或者,单单只是因为那碗药给她带来的恐惧以及孩子被落掉的绝望与痛苦。
她只知道,她没有办法对君子墨无动于衷。
“走吧。”席满观好像知道她在想什么,一边带着她往外走一边道:“岸上已经备好了马车,免得磕碰到了,而且在水上这么多天,只怕你也没有休息好,一会儿到了宅子那里就好好地歇息吧。”
果然一踏上岸就被送上马车,帘子盖了下来,分隔了外面和车厢,遮掩了码头上各处有意无意看过来的视线,无暇这才松了一口气。
武林大会召开不过就在这一两天的时间,江州几乎要被塞满了,大街上摩肩接踵,马车在其中根本无法成行,席满观特意吩咐挑选了一条虽然绕远但是僻静一些的路走,即便如此,等到了事先安排好的宅子那里,也已经过去了不少的时间,无暇甚至都昏昏欲睡了起来。
席满观在外面轻呼了两声没得到她的回应,忙掀了帘子看,见她迷迷糊糊地打盹的样子,顿时心里一片柔软,然后小心地将她抱了起来。
无暇懵然之间抬头看向他,根本没有清醒,只听他带着宠溺的声音道:“睡吧。”她立刻安心地侧头靠在他的肩膀上,陷入了睡眠。
席满观一行刚上岸没多久,君子墨那里就已经接到了消息,闻言猛然起身问道:“他是一个人来的还是……”
君一自然明白他的意思,回道:“不是一个人,似乎……似乎少夫人也跟着……”
君子墨的眼中瞬间雪亮,激动的情绪在其中碰撞回荡着,呼吸控制不住地急促了起来,他攥紧了拳头,努力地克制住自己想要立刻奔赴过去的冲动,好一会儿才稍微平缓了下来。
冷静下来,随即也意识到不对劲,按照席满观对无暇的在乎程度,不可能在无暇身子还没有完全养好的时候就带着她千里迢迢地奔波,可是他现在已经这么做了,就说明他有不得不去做的事情。
而这个时候来江州,显而易见就是冲着武林大会来的,关键问题是,他想要利用武林大会做什么,难道是自己的小动作被发现了?
君子墨蹙起了眉头,要知道当时就为了防着身边有夜瑾言或席满观的人监视着,所以对于拉拢江湖人士的事情,他根本不沾手,全都是教给君一去做的,君一本身就是影卫,根本不露身,没有特殊情况不会被发现的。
那么席满观在这个过来,到底是为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