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是活生生的她啊,而不是那一晚躺在自己怀里没有任何生气的她,那个让他恐惧让他绝望的她,在他知道她还活着的那一刻,他的狂喜,那种心跳快的就要破膛而出的感觉,似乎一直到现在还在他的胸腔里回荡着,连同现在见到她的激动,让他全身都微微地颤抖着,视线紧紧地锁住她的容颜,根本无法挪开。
无暇却只是淡淡地看了他一眼,然后只点点头打了招呼,“原来是君大人,好久不见。”
又是这样疏离而又平静的声音,好像她从来都没有和他有过什么牵扯,从来都和他都是点头之交,君子墨张张嘴想要说什么,所有的话却都哽在了喉咙,那么多的话,这一刻争先恐后地想要涌出来,可是临到嘴边,却全都是无言。
他只是怔怔地站在那里,接受着她淡漠视线的凌迟,那样平淡的神情和声音啊,猝不及防之间就探出他的胸口,攥住了他的心脏,窒息一样的痛,痛得他手足无措,却无以言表。
席满观走过去挡住了他盯着无暇的视线,“没想到会在这里见到君大人,君大人这是要回京?”
君子墨收回了视线,即使心中在恼怒,面对席满观的时候他也不会轻易地泄露自己的神情,“正是,多日前受席将军的教诲我擅自离京一事,此番正是要回京向皇上请罪。”
“哦?”席满观眉头一动,“若真是如此的话,那么君大人可不止这一种错啊,方才君大人面见公主,不仅擅自直视公主容颜,而且并未按规矩行礼,不知道君大人可是对公主有什么意见呢?”
君子墨眸色一冷,毫不怯场,“公主容貌秀丽,下官惊为天人,贪看之下,一时失礼,想必公主不会怪罪,更何况,微臣和公主乃是夫妻,夫妻之事又何必劳烦皇上亲自过问?”
又扯到这个问题上了,席满观心里一动,有点责怪自己为什么又提起这件事来,懊恼之下想要转身去看看无暇,只是一想到她之前说过的话,心里又慢慢安定了下来。
抬头见着君子墨的视线越过自己的肩膀看向身后,席满观身体几不可见地微微一侧,挡住他的视线,一边道:“还请君大人解释一下,为何要撞上我们的船?”
君子墨不急不慢道:“不过是不小心罢了。”
他的厚颜无耻 几乎要将席满观给气笑了,他们看见他的时候,他的手明明还放在舵轮上面,分明是刻意的,现在却又说是不小心,席满观刚要开口说话,无暇的声音传了过来,“远哥哥,不必多说了,赶紧去看看吧,我先休息一下。”
席满观和君子墨都是精明人,又怎么可能听不出她话中的逐客之意,听见身后关窗户的声音,当下席满观应了一声,然后也不再看君子墨,转身便往被撞的船头走过去,君子墨却上前几步,站到了窗边,张张嘴却不知道说什么。
无暇站在里面,看着窗户上映着一个人影,近得能听见他急促的呼吸,她沉默着,目光却慢慢地沉寂下来,半晌,无暇才轻声道:“你回去吧。”
君子墨似乎从愣神中反应了过来,闻言忙道:“无暇,让我见你一面,我们谈谈。”
无暇的手指在窗棱上无意识i摩挲着,木材被打磨得十分光滑,上面涂了一层透明的漆,将木质的纹理完全显露出来,丝丝缕缕的别有韵味,那层层纹路,就似乎她和他的纠缠一般,没有交点。
“你要见我,刚才已经见过了,我们之间,也没什么好谈的。”
君子墨屏息等到这样的话,心里纵然早有准备,恐慌还是缠绕在心头,急促道:“怎么会没有?明明我们之间都有感情,虽然有误会,可是我完全可以解释,那碗药不是我准备的,是我从……”
“君子墨,你别得寸进尺,你上船来我没将你赶下去已经算是念在同僚之情,还请你立刻下船!”
君子墨还没说完,席满观已经一脸沉郁地打断了他的话,冷冷地看着他,“不要逼我朝你动手!”
君子墨一抿唇,这才反应过来他刚才说了什么,如果席满观没有打断他的话,“聆雪”这两个字就已经从他嘴里吐出来了,可是现在,根本不是说这些的好时机。
纵然他可以说出来,可是无暇会相信么?在她的心里,恐怕聆雪比他要可信太多了吧,聆雪从来没有骗过她,可是他呢,无暇肯定会觉得他是在找借口,他只会弄巧成拙。
退一万步说,就算无暇信了那碗药是从聆雪那里端过去的,她会不会原谅他还是未知数,因为她肯定会觉得聆雪聆雪的药是被君府里的人动的手脚吧?
总而言之,她是绝对不会去质疑夜谨言的,她相信夜谨言,这一定,他根本就没办法和夜谨言相比。
更何况,他现在说出聆雪来,等同于完全和夜谨言撕破脸,可是他还没有安排好,所以,现在不是个好时机,闹得过了,他甚至连这样和无暇说话的机会都不会有了。
君子墨的目光深深地看着那雕花的窗户,似乎想要透过薄薄的窗纸,看见那朝思暮想的容颜。
过了一会儿,他轻轻地呢喃了一句:“等我”,然后转身一跃,飘落在他自己的船上,然后头也没回地进了船舱。
那两个字低不可闻,似乎叹息一样的声音,却让无暇的身子轻轻一颤,攥紧的拳头,指甲瞬间嵌进掌心,一阵刺痛让回过神来,这才垂下眼睛,将纷乱的思绪都抛开了去。
接下来的一路上,君子墨始终跟着他们,却再也没有露面过,让无暇有些提心吊胆的同时也有些怅然若失。
也正是因为君子墨的跟随,无暇她们的行程 也在无形中快了起来,很快就已经遥遥地能看得见京城那高高的城墙。
无暇放下车帘,悄悄地舒了一口气,伸手拍了拍自己的脸。
一进城门,一直跟在她马车后面的君子墨突然策马朝这边奔了过来,在她车旁略略停顿了一下,随即又飞快地离开了。
席满观警惕地看着他的举动,见状也没有多说什么,只是策马来到车旁,轻声道:“无暇?”
无暇回过神来,忙应了一声“远哥哥,什么事?”
“怕吗?”
听他这么一问,无暇愣了一下,立刻就明白他是问什么事,于是无奈地回答道:“怕。”
席满观轻声地笑了起来,“放心吧,皇上最是疼你,即使会教训你,也不会过分的。”
无暇笑了笑道:“我不是怕言哥哥的教训,我是怕他的失望。”
席满观顿了一下道:“你能这么说,皇上就不会对你失望了,”他顿了一下道:“刚刚接到皇上的口谕,让你先回公主府,暂时不必进宫。”
无暇一听,不知道是松了一口气,还是憋屈得难受,心悬在嗓子口放不下来,轻笑道:“言哥哥的惩罚可不是来了,他这是存心的呢,只怕要冷着我一阵子,还是先进宫吧。”
席满观也笑了,“不必,你赶了这么久的路恐怕也累了,如果立刻进宫,只怕他会更心疼,反而会责怪你,不如先回去休整一下,明日再进宫,你看如何?”
无暇觉得他说的有理,于是点点头应道:“就依远哥哥所言。”
可是谁知道,到了公主府,无暇刚进了大门绕过影壁,一眼就看见花厅之内上座的那个深紫色的身影,慵懒而贵气的姿态那么熟悉,他脸上的笑意让她那么想念。
无暇完全愣在了原地,然后只见他放下茶杯站起身来,含笑着朝她招了招手。
像是逗弄小动物一样的姿势,却让无暇再也控制不住朝他飞奔了过去。
“小心!”险些被门槛绊倒的无暇安稳地落到了一个坚实的怀抱里。
“言哥哥!”
险些被她吓到的夜谨言含着喜悦又无奈的笑意请拍着她的后背,“你这丫头,一回来就这样吓我。”
无暇也不答话,只是将脸埋在他胸口,发出闷闷的声音,“言哥哥,我好想你。”
夜谨言“扑哧”笑了起来,一边道:“假话。”一边却挑衅地朝跟着进来的席满观看了一眼。
席满观撇开目光,不和他一般见识。
“好了好了,无暇乖,来让言哥哥看看,有没有瘦掉,若是瘦了,言哥哥可是要治远之的罪。”
无暇松开他,然后抬起脸来给他看,嘟起嘴道:“瘦了,言哥哥快治他的罪!”
夜谨言打量了她一眼,见她气色红润,放心 的同时,也顺着她的话戏谑道:“既然无暇都这么说了,那一顿板子少不了了。”
席满观见自己被拉了进去,无奈道:“皇上,无暇一路舟车,还是让她先下去歇息吧。”何况他还有那么多事要禀报呢。
夜谨言也知道他的意思,于是顺着他的话,怜爱地捏了捏无暇的脸道:“那就赶紧去吧,赵嬷嬷早就准备好了热水膳食在等着你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