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子墨这个样子,让兰澹宁的心愈加往下沉了下去,一直沉到了无尽的深渊中去,这个温润儒雅的男子,俊美的容颜好像是天上的太阳,无时不刻不在散发着柔和的温暖,即使是在他沉默的时候,也好像是上好的玉质一般莹润,让人控制不住地向他靠近,再靠近。
她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他远远地站在树林的阴影之中,却如同暗影之下难以遮掩的光芒,柔和而耀眼,带着无法抗拒的气势,只是彼时,他的目光看向了泉水旁边的那个女子,她也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正好看见了那个女子被推入水中,她下意识地就过去救了那个女子。
果然,她刚刚拽住那个女子,甚至还没有将人放下,他就停住了往这边奔过来的脚步,视线看了过来,对她报以感激的谢意,即使到现在想起来,兰澹宁还能记起,当他的视线朝自己看过来的时候,她胸口之间激荡的喜悦。
然后她毫不犹豫地追了上去,她想要认识他,想要……想要什么呢?她自己都还没有想清楚,就已经下意识地追了过去,随后,他见着她,只是道了一句谢,然后匆匆忙忙地走了。
她本以为,那一面之后大概再也没有机会再见了,她都已经准备将那陌生的悸动给深埋在心底了,可是老天终究是听见了她的呼喊的,先是让她遇到了姬姑娘,她原本想,既然她救了姬姑娘他会感谢自己,说明她和姬姑娘肯定有关系,通过姬姑娘说不定就能找着他,所以,几个月前那一晚遇到无暇,她才会那么轻易地就同意和无暇成为朋友,之后又那样帮助她杀掉刺客。
无暇离开的时候,她未尝没有想过跟着她走,只是她到底是要顾及着李.小三的,李小.三似乎感觉到了什么,这几个月来一直将她拘在涓州,她还在想办法的时候,无暇竟然又来了,听闻无暇昏迷不醒,大概谁也不能体会到她心底的失望,她原本还想要从无暇那里打听消息呢。
可是此刻,那种失望已经完全不值一提,真正的绝望已经开始击溃了她,再见到他,她还以为是苍天垂怜,可是为什么,为什么会是这样,他已经成家,他提起姬姑娘时候的自责已经眼底怎么也遮掩不住的深情……
兰澹宁不由自主地伸手捂住了心口,恍惚中踉跄了一步,好险没有跌倒,然后待她清醒一些的时候,她才发现,只剩下她一个人站在这里,他早已经离开了,应该是南下了吧,只因为她说,姬姑娘她们南下了。
人来人往的码头,喧嚣杂乱,她一个人站在这里,好像在无边无际的吵闹之中,独自形成了一个寂静的世界,周围络绎不绝的行人,没有一个是她想要见到的人,似乎那个人从来都没有出现过,刚才的一切,恍惚如一梦。
可是如果真的只是一个梦,她只祈望,自己永远不要醒过来。
这样,大概就不会在清醒的时候,如此怅惘而疼痛。
“兰姑娘,你怎么哭了?”李掌柜派过来的那两个人终于找到了兰澹宁,见她独自站在这里流泪,忍不住开口询问。
“是吗?”澹宁一惊回神,然后若无其事地摸了摸脸颊,看着满手的泪水,她低声地反问道:“我哪里哭了……”
那两人见状都有些吃惊,在他们的眼里,兰澹宁一直都是那样大大咧咧的直爽的人,何时会有这样忧伤的情绪,更不要说流泪,又一次被别人砍了两刀流了那么多的血都没有见过她流一滴眼泪。
两人立刻感觉到了不寻常,对视了一眼,其中一个悄悄地退后然后奔回去向李掌柜汇报,另一个小心翼翼地问道:“兰姑娘,码头这里太乱了,还是先回去再说吧。”
兰澹宁也没多说,只是“嗯”了一声,然后慢慢地往回走着,只是走到一个岔路口的时候,她突然拐向了另一条路,一直跟在她身后的护卫见状忙轻声道:“兰姑娘这是要去哪?回去该走这边,主子在等着你呢。”
兰澹宁脚步一顿,随即轻声道:“你先回去,我要去姬姑娘那里。”
那护卫见她脚步坚定,只好跟了上去。
听闻下人禀报兰澹宁过来的时候,席满观正坐在床边给无暇读书,闻言微微一蹙眉,一边放下书往外走,一边低声问道:“只她一个人?”
管家周远自然明白席满观的意思,于是回答道:“只她一人,李年州李掌柜并没有跟着过来。”
这倒是奇怪了,席满观思索了一下没有想出头绪来,于是决定先去见了她再说。
兰澹宁有些失神,席满观进门她都没有察觉,连特意加重的脚步声都没有让她回神,甚至在他发出声音的时候都差点将手里的杯子给丢下去。
“兰姑娘,”席满观瞥见她有些手忙脚乱的擦拭着泼在衣服上的水,“可需要让人带着你去换身衣裳?”
兰澹宁连连摆手道:“不必了,并无大碍。”
干巴巴的一句话之后便没有了声音,低着头也不说话,而席满观不知道她的来意,就更不可能主动开口失了先机。
两人就这么坐了好一会儿,席满观不急不躁地喝着茶,兰澹宁却有些紧张地攥着衣角,斟酌了好一会儿才抬头看向了席满观。
来了,席满观面上丝毫未动,神经却已经紧绷了起来。
果然,兰澹宁咬了咬嘴唇,开口道:“席,席公子,你看起来年岁比我大一些,我可以托大唤你一声席大哥吗?”
这是在和他套近乎?席满观心里越发警惕,面色却不便,点点头道:“自然可以,我家中也有和你同龄的妹妹。”
兰澹宁目光一闪,然后扯着嘴唇笑道:“是姬姑娘吗?”
席满观看了她一眼,立刻知道她这是冲着无暇来的,因为他已经说“家中的妹妹”,而无暇姓姬,正常人绝对不会觉得无暇和他是兄妹关系,可是兰澹宁反而将之联系起来,不得不让他感到怀疑和戒备,冲着他来可以,但是冲着无暇来,那就要看他答应不答应了。
他垂下了眼睛,看着杯中被完全泡开的茶叶,淡淡地说道:“我和无暇并不是兄妹,我姓席,她姓姬。”
这样毫不留情地揭开她的话,让兰澹宁有一瞬间的尴尬,然后又急忙问道:“那不知道席大哥和姬姑娘到底是什么关系呢?”
席满观抬眼对上了她有些急切的目光,慢条斯理地说道:“我和无暇的关系,和兰姑娘又有什么关系呢,或者我该问,兰姑娘问这话的目的是什么呢?”
就差没指着她的鼻子说她多管闲事、别有用心了,兰澹宁有些难堪地咬住了嘴唇,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
席满观见状也不想将事情做绝,毕竟无暇的伤病,还要靠李年州,于是又开口道:“兰姑娘想要知道什么,不如直接问,能说的我自然会告诉你,毕竟无暇那里还要依靠你们帮忙,我自然也会拿出真心实意来,反而兰姑娘这样的拐弯抹角,总归太过疏远了一些,兰姑娘觉得呢?”
兰澹宁被他这样直白的话弄得一愣,然后反应过来,连忙道:“姬姑娘的事情我们既然答应了,自然会尽心尽力。”
席满观点点头:“我自然是相信你们的,只是兰姑娘的样子似乎不怎么信我。”
兰澹宁闻言咬了咬牙,然后鼓足勇气问道:“我只想知道,你们到底是什么关系,因为我今天遇到一个人,他说他是姬姑娘的夫君,他正在打听姬姑娘的行踪。”
“什么?”席满观没想到会从她口中得出这样的消息,一时间全身都紧绷起来,才控制着自己没有失态,却还是面色严重地问道:“此话当真?”
“当然当真,”兰澹宁点点头,“他说他姓君。”
席满观心里一惊,看来真的是君子墨找了过来,可是他不是以为无暇死了吗,到底是从哪里知道无暇还活着的消息的,而且还能找到涓州来,“他不是无暇的夫君,我才是,他就是趁我不在让无暇小产的人,我还没找他算账,他倒是自己送上门来了,他现在哪里?!”最后一句才是他此话的目的,必需知道君子墨的行踪。
兰澹宁一听连忙道:“我也是见他形迹可疑,所以骗他你们南下了,他已经离开了。”
席满观暗暗松了一口气,却对兰澹宁紧张的神情有些怀疑,点头道:“多谢你的告知,只是我与他不共戴天,而他一直躲的很好让我找不到,现在好不容易知道他的行踪,我要追过去,所以无暇这里,能不能请你们帮忙照应着,还有万一姓君的又回来,也请你们帮忙捉住他?”
兰澹宁一听,眼睛一转,然后道:“不如这样吧,你还是在涓州照顾姬姑娘吧,她的情况不好,你若是走了旁人难免不尽心,而且李.小三若是有了办法,也需要你主持大局,至于君……姓君的,我帮你去查找他的行踪吧,毕竟我在江湖上还是有点人脉的,找起人来也不会太难。”
席满观的目光一闪,已经确定这个兰澹宁和君子墨之间发生过什么事,而且很明显,兰澹宁并不希望君子墨找到他们,那么,不管她们之间有什么,他要做的,只是利用兰澹宁拦截住君子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