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容宸想了很久，久到斗转星移，岁月都要荒芜了一般。
他想，洛水在他心里的定义，不应该只有仇人那么简单。
他们之间是不是有一段过往，虽然辛酸，却因为两人的互相扶持而变得非常有意义。
想了很久，还是想不明白。
看着洛水将手交给了另外一个男人，看着洛水一步一步地走出了容王府，君容宸只觉得自己的心仿佛被人恶狠狠地撕裂一般，难过，却又想不出好的理由阻止。
直到手下跑来同他汇报，说是当今圣上，也就是他的皇兄君容冥跑去大闹婚礼，不仅如此，君容冥还强行将洛水带走。那时候，君容宸才知道将洛水拱手让人的自己到底有多傻。
青鸾问他，是不是要起兵谋反。君容宸抿着唇沉默了好一会儿，才缓缓说道：“这件事风险很大，青鸾，你，还是先离开吧。”
“什么？”青鸾一下子就颤抖了嘴唇，连连往后退了两步，苍白了脸色看着君容宸，“你叫我离开？你说的是真的吗？”
“……”这等机密的事情自然不适合在外面说，君容宸将人带进了屋里，关上门，看着青鸾，不由长叹了一口气，“对的，青鸾，你离开吧。我不能连累你。”
“为什么要谋反？！”悲伤地看着君容宸，心中隐隐有个想法冒出来，青鸾不敢置信，她根本就不想让自己相信，迄今为止，君容宸心里还有洛水的存在。
绝情蛊，不是吗？为什么放在君容宸身上就没有用呢。
“……我不能将姬儿拱手于人。”沉思了一下，君容宸决定还是要说出自己心中的真实想法，“青鸾，很对不起。虽然我也爱你，但是真要选择一个人走下去，我想，我会选择姬儿的。”
姬儿，他竟然又称呼洛水为姬儿了。
他是全部都想起来了吗，还是说，不过是再一次爱上洛水罢了。
再次爱上？
这不是很可笑吗？明明才半个月而已，半个月来，她已经很努力地隔离洛水和君容宸了，怎么君容宸却还是爱上了她。
那么，现在高高在上的容王说着爱自己，也不过是因为绝情蛊的作用罢了吧。
这一切，真是太过荒谬，太过可笑，太过可悲。可悲到青鸾忍不住放声大笑，笑得眼泪流出，却还是在笑：“不，容王，不是你的错，从头到尾都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
一把扫掉了桌子上的茶杯，青鸾从座位上站了起来，泪眼朦胧地看着君容宸，问道：“容王，你知道起兵造反的罪名吗？”
“知道。”似乎并无所谓后果会是什么样的，君容宸淡淡地笑了，继续说道，“我会死，会牵连到我的兄弟，府邸中的人，也会把我的母后害死。但是，你放心，这一切的后果都由我承担，我绝对不会让你们受到牵连的。”
“那我呢！”看着君容宸那决绝的眼神，青鸾只觉得心仿佛被恶狠狠地撕裂一般，她愤恨地问道——
“我该怎么办？容王，你有没有想过，失去你之后我该怎么办？我爱了你整整六年啊。从第一眼看见你时，我就起誓，今生一定要成为你的妻子。你如何对得起我的真心！”
“……对不起。”长叹一声，君容宸暗了暗眼眸，低声说着。
她何时看到过这般低声下气的君容宸。
她心目中的君容宸又是怎样的意气风发啊，她心目中的君容宸怎么会为了一个女子而神魂颠倒，她心目中的君容宸……怎么变成了现今这般失魂落魄的样子。
君，不惜为她夺得天下，却连一个我爱过的男人都不曾给我。
泪水如掉了线的珠子一般滑落，顺着脸颊不停地滑落，看着君容宸，青鸾动了动唇，却是一个完整的音节也发不出来。
她以为得到他的爱就足够了，哪知道其实人是很贪婪的。得到了一点儿甜头便想着如何延长时间。得到了对方的一点儿爱，便想着拥有他全部的爱。
哪知道，原来这些根本、全部都不是属于她的。
怪不得君容冥不肯使用绝情蛊，怕是也料到了今天这般的结果吧。不过，被爱蒙蔽了双眼的人，总是忍不住想要尝试一下。
哪怕只有一点儿希望也想尝试着抓住，牢牢地抓住。
泪如雨下，两人相对无言。不由握了握腰间的长剑，青鸾心生动摇。
“罢了罢了。”仰头长叹一声，青鸾不由失笑了起来，连连后退，坐在了椅子上，单手撑着下巴。凝着君容宸，很认真地在心里描摹着君容宸英俊的模样，笑，“容王，你知道吗？长风之所以会死，其实是我害死的。”
“我知道。”君容宸并没有惊讶，早就知道了这样的事实，“是你杀害了丞相千金然后嫁祸长风的。”
“原来你知道了啊。”心，微微咯噔了一下，青鸾却还是很平静，仿佛君容宸会知道这样的事并不在她的意料之外，她有些不解地问道，“那容王，你为什么没有处罚我？”
“我已经失去了长风这样一个得力的帮手，我又怎么可能再失去你。”长叹一声，君容宸有些心痛地问道，“青鸾，长风并没有做什么对不起你的事情吧，你为什么要杀害他？”
原来自己在他心目中只不过一个帮手而已。
这样的认知，又给了青鸾一个重大的打击。她原本以为，服下了绝情蛊的君容宸好歹会把她放在心里，可是，没有，她在他心目中的位置一直没有变。
为什么杀害了长风，
她现在也很想问自己啊，为什么要为了自己一点儿乱七八糟的感情就要杀害掉和自己同甘共苦的兄弟。
可笑，现实真的是残忍到可笑！
“容王。”深吸了一口气，青鸾从座位上站了起来，扑通一声便跪在了地上，认认真真地说道，“容王，知道为什么你会只惦记着对洛小姐的恨，而忘了你们之间的爱吗？”
“我……真的是爱着洛水的吗？”微微一愣，君容宸眸底滑过一抹痛楚。
“是的，你们之前相爱。”想起洛水和君容宸之间的事情，泪水不由又滚落了下来，青鸾哑声说道，“我……我很嫉妒洛小姐。她在你身边不过才半年罢了，而我在你身边已经有六年了。”
“然后呢？”君容宸有些不想听青鸾的那些情话，他更想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以至于让他这般怨恨着洛水。
明明之前不是相爱吗？为什么连那种感觉都可以忘记。
“先皇赐婚，也就是让皇上同丞相千金成亲，让容王你和将军女儿成亲的那件事，容王你还记得吗？”看着君容宸，青鸾问道。
“本王记得。”
“……”察觉到君容宸称谓的变化，青鸾只觉得心，一下子又冷了。抹掉了脸上的泪水，她继续说道——
“那时候，皇上就找到了属下，要我和她联手。那时候我知道你带回来的慕美人就是洛水，我……我知道先皇和皇上都在找洛小姐，为了将洛小姐供出来，我就选择了和皇上合作。”
“所以你就杀害了丞相千金便嫁祸于本王。可是皇上已经答应过你，他一定会保证本王的安全，因此，在本王让姬儿走暗道的时候，你便通知了皇上。”逐渐想起之前发生的事情，君容宸的心一下子就发凉了。
他觉得，自己对手下还是很好的。同甘共苦，他没有一点儿亏待他们。却没有料到，自己最终还是遭到了最信任的手下的背叛。
到底是现实可笑，还是他可笑！
“……”抿着唇，青鸾含泪点了点头，哽咽着继续说道，“捉了洛小姐和长风，皇上便顺水推舟将所有的责任都推到了长风头上。我很怕长风的存在会引起你的怀疑，以防夜长梦多，我便将他杀死了。”
话完，泣不成声。想起长风当时难以置信的眼神，青鸾就觉得梦魇一般，愧疚焦灼着她的内心，她觉得自己就要疯了。
“那么，我会恨着姬儿，又是怎么一回事？”很努力地克制住自己满心怒意，不由握紧了拳头，君容宸冷声问道，“是不是又是你在背后捣的鬼？”
“……是。”承认了下来，青鸾将真相原原本本地坦白了——
“皇上也喜欢着洛小姐，就算没有柳昭玄的叛乱，终有一天，容王你还是凯旋归来的。到时候，他就无法阻止你和洛水的相见了。皇上，便出了个计谋，让我给你服下了绝情蛊。”
“绝情蛊？”
“是的，受用者会爱上使用者。”想到这个，青鸾无声地落下了眼泪，“容王，青鸾跟了你这么久，怕是头一次让你这么失望吧。青鸾死都难以谢罪。”
说着，伏地，磕了三个响头，最后却还是忍不住哭出了声。
爱慕了多少年，痴情了多少年，结果，不是自己的终究不是自己的。
泪水自眼角滑落，青鸾没有抬头。光洁的额头抵着冰凉的地面，青鸾呜咽着说道：“青鸾知道，容王谋反之心已定。此时此刻，怕是说再多，容王也不会收回话的。如此，青鸾也只能祈求先皇在天保佑容王平安了。”
抬头，看着依旧高高在上的君容宸，青鸾动了动唇，将多年来深藏于心的秘密告诉了君容宸。
“青鸾……”不免有些动容，这个女人虽然做了不少对不起自己的事情，不过，没有功劳也有苦劳，若是青鸾想活，君容宸绝对不愿意她死的。
“容王，大恩大德只有来世再报了。”抹掉了脸上的泪水，青鸾微微笑开了。嘴角的笑容很美，在烛火映照下，泛着夺目的光彩。
倏然，她拔出了腰间长剑，快速而决绝地刺向了自己的小腹。滚烫的血液滑落，一下子便在地板上晕染了开来。
“青鸾！”没有料到青鸾性子会这么烈，也没有想到青鸾会选择自杀。君容宸一个箭步上前，连忙扶起了她，忙对着门外吼道，“来人呐，快点叫御医过来！”
“不用了……”青鸾微微地笑了，喉咙一阵腥甜，一抹猩红的液体自嘴角流出，她抓住了君容宸的手急促地喘着气——
“容王……想……想要解开那……绝情蛊……只有……使用者死掉才……可以……容王，皇上……真的是个很聪明的人……你一定要……小心。”
话音落，青鸾便缓缓闭上了眼，唇边带着淡淡的笑容，似乎解放了一般。
“……”修长的手指探了探青鸾的鼻息，只出不进，默叹了一口气，君容宸便叫人来弄走了青鸾的尸体，并嘱咐他们暂且不要将青鸾死去的消息发布。
青鸾一死去，那些感觉便又全部回来了。想想近来对洛水所做的事情，君容宸双眼一红，心，像是被人硬生生揍了一拳的生疼。
她那么渴望温暖，自己又怎么可以做出那般禽兽不如的事情。想起，洛水之前跪地问他：舍得我，难道你还舍得你的孩子？
那一脚踹出，他看到了洛水形神俱灭，可是不知为何，当初自己愣是没有去扶起她。
鲜血淋漓，那般残忍，他却像是没有看到一般。
泪水从眸底滑落，君容宸不由苦涩地笑了出来，枉他君容宸英明了一辈子，竟然还有那般糊涂的时候，就算被人下了绝情蛊，那又如何。
可笑他不仅毁了洛水，还毁了自己的孩子！
长夜漫漫，这一夜却是难熬至极，君容宸总觉得自己仿佛置身于冰冷的海水上，他都要窒息了一般。
与此同时，身在皇宫的洛水也同样难熬。
君容冥正在处理奏折，闲来无事，她随便在御花园逛了逛，不料，却半途遇上了一位官员。
这位官员她认得，常常去容王府府上，是军营里的重要人物。
见了洛水，那人知道君容冥喜欢着洛水，当即忙笑着拍马屁：“微臣拜见洛小姐。”
“将军你客气了。”自己不过一个没有任何职位的普通老百姓罢了，难得将军还给自己拜礼。在心里暗叹了一声，洛水很努力地克制住了翻白眼的冲动，也是无聊来着，她才会多嘴问道，“这么晚了，将军还有何事？”
“微臣找皇上想要汇报一件重要的事情。”又上前了一步，转而看着四下无人，那人才继续说道，“微臣发现，容王有谋反之心。”
君容宸？
“……”蓦地一愣，洛水只觉得心上一痛，却还是笑着说道，“将军说话可是要有理有据啊，若是叫人知道你离间兄弟关系可是要杀头的。”
“微臣怎敢。”又凑近了一步，那位大臣继续说道，“洛小姐你是不知道，有人说容王已经同人密谋好了。皇上刚登基不久，下面还有许多人对皇上不满，容王本来是最有希望坐上皇位的，可是……”
“将军，这种事……”洛水想提醒他，这种事同他说恐怕不好，可是又想想君容宸，还是神不知鬼不觉地听了下去，说道，“将军，说容王谋反，你可有证据。”
“证据是还没有，不过，有人看到好几位将领出入容王府。”笑了一下，那人又说道，“不管怎样，防范于未然是不是？若是容王真有谋反，也让皇上有个准备啊。”
“……将军所言极是。”赶紧插科打诨混了过去，洛水转念一想，笑着说道，，“皇上就在我的寝宫内，将军你现在过去怕是不适合。要不这样吧，由我代劳将军告诉皇上。”
“那就多谢洛小姐了。”这种事本来就说不清，要是空穴来风，还指不定帝王要怎么治他的罪。若容王真谋反了，到时候皇上还会奖赏他。思来想去，将军觉得这样最适合不过了，谢过洛水，便又急急离开了。
君容宸谋反？
洛水心里惊疑不定，坐立难安。
她不知道为何到了这一步她还要替君容宸担心，可是真要让她放手不管，无论如何那是做不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