噗嗤。
当尖利的铁钳刺入双眼的时候,可以听到鲜血从体内喷出来的声音。
剧烈的痛意集中在双眼上,直至最后的麻木。
“阿枳……”
夏枳紧紧抓住身下的褥子,唰得一下,猛然睁开双眼。
呼吸急促地在喘息,夏枳在听到一声男音的叫唤之后,便从梦中醒了过来。
微微阖上眼睛,夏枳待身体的颤抖都停息下来的时候,才再次睁眼看着眼前的一切。
雕花床,丝绸被,白里衣。
夏枳愣了一下。
“小姐,小姐,你醒了吗?”白亦一直守在外面,一听到里间有声音,便立马跑了进来。
在看到夏枳安好的坐在床上,除了脸色有些苍白以外,还好是其他地方都再也看不出有异常的痕迹。
“小姐,你这次真的是吓到我了。还好阿离及时把你送到方先生这里来了。”白亦说完之后,便重重地舒了一口气。
夏枳皱了皱眉,黑漆漆的眼睛看着白亦,“是你们把我送到这里来的,还是阿离叫了方先生过去?这里又是哪里?”
白亦从外间走进来,给夏枳的手上塞了一个暖炉,“本来是要叫方先生过来的,但是后来阿离还是又掉头回来把你带过去。”
虽然白亦说得轻巧,但是在说完之后,她的脸上依旧还保持着心惊。
夏枳坐起身来点了点头。
白亦见夏枳没好好躺着,反而是坐了起来,立刻将她推到在床上,并且给夏枳盖上厚厚的被子。
“小姐你再躺一会儿,我现在就去叫方先生来给你再看看,真的是吓到我了。还有璇玑,你不知道,当时她的脸上也是惨白的一片,我当时还以为我不仅要把小姐你带回来,还有她,也要我一并带回来。对了,璇玑后来又说她看到那个人了。还听见太子叫他什么的,我没听清楚,不过可以确认,墨逐月在东凌的身份是跟萧昙没有关系的,他是太子身边的人。”
夏枳黑漆漆的眼睛猛地颤动了一下,刚想要让白亦去把璇玑叫来的时候,夏枳突然就听见门外传来方寅涵的声音。
“方先生你来了,我刚要过去找你呢。”白亦一转头看到是方寅涵进来了,脸上顿时闪现出一抹惊喜的笑容。“小姐也是刚醒,你快过来给她看看。”
说着说着,白亦见方寅涵还是迈着缓慢的步子,便心急地走前去亲自将他拉过来。
方寅涵脸色淡淡地将白亦扯住他袖子的手给甩开,径直走到床边坐着,伸出三指抚上夏枳的脉搏。
“你现在感觉怎么样?”方寅涵听着夏枳的脉搏已经恢复回平稳,便在心中暗暗地松了一口气。看着夏枳黑漆漆的双眼,方寅涵感觉自己的冷淡快要维持不下去了。
他不会忘记在阿离抱着夏枳到他这里来时的场景。
看着夏枳嘴角流下的血痕,方寅涵的脑中就不由自主地就浮现出当年他在西苍将夏枳救回来的场景。满脸的血,仿佛随时都可能失去生命一般。
即使这次没有上次那般恐怖的血渍,但是看着夏枳唇角的血,方寅涵的手便微微地颤抖了一下。
“除了头还有些晕以外,已经没有什么感觉了。”夏枳摇了摇头,脸色平淡。然而黑漆漆的双眼却直视着方寅涵,好似能从他身上看出些什么来。
对于夏枳的冷淡,方寅涵已经习惯了。他点了点头,又将手指从夏枳的脉上撤了出来,转向夏枳的眼睛,细细检查。
“头晕是因为你昏迷太久了,无妨。不过你这次也是太大胆了,虽然脆脆能将你身上的毒血都清理干净,但是对于十步散这种药性极强的毒药来说,脆脆要吸食完那些毒血也是要几天的时间。”方寅涵在将夏枳从里倒外都检查完一遍之后,便缓缓地跟她解释。
顿了顿,方寅涵趁着手还抚在夏枳眼睑上的机会,慢慢地,就将手指划向了她的脸庞。
然而夏枳在感觉到方寅涵的触碰的时候,便立刻将头转开,躲开了方寅涵的手。
感受到了夏枳的躲避,方寅涵便微微阖下眼睑,继续刚才未说完的话,“你的眼睛应该也是没什么事。虽然脆脆需要一段时间来解你身上的毒血,但是这毒素还好并没有到你的眼睛上去。”
“没事就好,没事就好。辛苦你了方先生。”白亦一听完方寅涵说的话,便立刻把话给接上了。满脸的感激,白亦此时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总之,夏枳之前的状态,确实是吓到她了。
见着感谢的话都是由白亦说的,而夏枳却紧抿着唇保持沉默,方寅涵也没说什么,只脸色平淡地点了点头,很快便从床边站了起来。
“白亦,这几天你可以给枳儿补充一些营养。不过,还是要以清淡为主,毕竟她是失血过多,现在正是虚弱的时候。”方寅涵起身之后便想离开。
他清楚夏枳现在应该是不耐烦他在这里,会让自己给她检查身体,还是因为夏枳自己太虚弱了,无法给自己把脉。
而且,方寅涵在进门之前,还听到白亦在与夏枳谈事。
往外走的步子顿了一下,方寅涵转头又对白亦道,“还有,这几天最好别让那些烦心事去打扰她。操心过多,可能会不利于眼睛的恢复。”
既然转身了,方寅涵便再一次地又看到了夏枳黑漆漆的双眸。只要一对上那双眼睛,方寅涵便觉得自己的平淡维持不下去。他只在叹,夏枳为何会那么忍心想要与他退婚,即使韩破立在现在看来,并不是一个良好的夫婿人选。
不过,还好,即使他的心沦陷进去了,但是人还守着之前对夏枳的承诺。
夏枳不知道方寅涵的心中在想什么。但是她却能感觉到方寅涵这次来的时候,给自己的感觉变了。
夏枳紧抿着唇,微微皱了皱眉头好似在思考了一件很重要的事情之后,才缓缓开口,“师傅。”
夏枳的这个称呼,让刚把一只脚踏出门外的方寅涵微微怔了一下。
连白亦,也是疑惑地看着夏枳。她以前没听过夏枳叫谁师傅,所以夏枳现在是在叫谁。
夏枳可不理会他们的心中作何多想,她只攒紧拳头,好似做了一个很大的决定。
“我的眼睛,已经能视物了。”
一句话,便让所有能听到她话的人都怔愣住。
连之前是一直藏在屋檐上,在暗中保护夏枳的阿离,也从窗户跳进了屋。
“小姐,你说什么……”白亦的眼中写满了震惊,接着便是满满的激动。
她刚从发愣中反应过来,想要走前去看看夏枳,却有一个人比她还更快,几乎是跑着从门边过来的。
方寅涵的呼吸有些急,将手指抚上夏枳的脉搏,他的眼中也写着震惊。
“小姐,这事要与家主说吗?”阿离是即墨厚谦派给夏枳的人,所以在他以震惊作为第一反应之后,再来便是首先想到即墨家那边。
夏枳紧抿着唇,任由方寅涵在眼上检查。
沉吟了一会儿,夏枳才沉声道,“可以与家主说。但是你还要再加上一条,京都的事情依旧是由我来做主。我还是希望他们不要插手。”
这些都是夏枳布置了好久的事,可不能被人给打乱了。
阿离冷脸点了点头,很快又从窗户上离开了。不过在出门之后,他又突然想到夏枳之前提过的姑爷韩破立,阿离在犹豫给家主一封信了以后,要不要也给韩破立传上一条消息。
想了好久,阿离最终还是没做下决定。干脆就只给即墨家那里传信了,反正夏枳也没吩咐他要给韩破立说。
窗外刚好吹了一阵冷风,将方寅涵发怔的意识给吹得更清醒了一些。
“你的眼睛,是什么时候的事?为何会选择在今日与我说?”方寅涵在说话的时候,不敢看夏枳的眼睛,甚至是他在躲闪夏枳的目光。
之前他是以为夏枳看不见自己,所以方寅涵在其他人看不到的情况下,独独对夏枳露出与平时清淡的眸色不同的情绪。但是现在一被夏枳告知,她的眼睛已经能看得见了,刚开始还有些激动的方寅涵此时却是满满的心冷。
他认为夏枳的眼睛是早已经恢复了,只是不想告诉他而已。
方寅涵以为夏枳是忍受不了自己了,最后才会决定把已经恢复了的事给他说。
夏枳发现方寅涵的手突然就抖了起来,有些疑惑道,“今早才恢复的,我还没来得及说。”
夏枳的话,没让方寅涵的手停止颤抖,反而是抖得更厉害了。他用一双会发亮的双眸看向夏枳。
“在我心中,你永远都是我的师傅。虽然这称呼变了,但是行过拜师礼这事我没忘。”夏枳黑漆漆的眼睛定定地看着方寅涵,沉声道,“一日为师,终生为父!”
屋内除了有夏枳与方寅涵以外,其实还站着白亦。而白亦又刚好把夏枳与方寅涵的对话给听入耳中。
“……”
白亦不知道方寅涵是怎么想的,总之她能感觉自己的脸在抽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