斑驳的月色撒落在地上,守在东宫外的人,一直等到天黑,才看到房门从里边拉开,接着便是冯秋一脸喜色地从里边走出来。
“刘太医,你们快进去给太子瞧瞧。”冯秋随意地拉了一个站得离门口最近的太医,只是口中的急切之意与他脸上的喜悦之色有些不相符。
其他没被叫到的太医面面相觑了一会儿,最后也忍不住跟着刘太医跨进门。
宽大的院子里,现在就只剩下其他服侍的人还有带夏枳过来的那位太监。
太监眸色微沉地思考了一会儿,最后也跟着太医进了门。
没一会儿,原本宽敞的里屋又站满了人。
夏枳微微皱了皱眉头,这种人流太多,待着就有窒息的感觉让她厌恶。蹭地一下,夏枳从床上站了起来,然后摸索着床上的栏杆,离开床边,给那群太医们留出一丝空间来缓解好奇心。
被冯秋拉进来的刘太医在细细诊脉之后,竟然惊讶地瞪大了双眼。看着夏枳的眼神就像是在看一个奇怪的人。
其他在旁边干站着的人见刘太医迟迟不开口,最后是着急地推攮了他一下,“太子身上的病情怎么样了?”
看太子的脸色,面色红润,与之前的苍白一片相去甚远,若说是刘太医诊治到太子的病情被夏枳弄得加重了,也说不过去。
刘太医微微阖下眼睑,将眼中的精光给遮眼住,“太子身上的毒已经解得差不多了。”
刘太医的话音刚落,夏枳便感觉到有好几道炙热的视线落在她的身上。紧抿了一下唇,夏枳微微伸出手,“公公,我们回去吧。”
也不知道这是夏枳进入东宫以后说的第几句要回大牢的话。事实上,夏枳也觉得自己回大牢待着会比在东宫安全得多。
那位太监立马走到夏枳的身边,让夏枳将手搭在他的肩膀上,缓慢地迈着步伐想要离开东宫。
然而还没行几步,就被刘太医叫住了脚步。“姑娘等等。”
太监顺势停下,夏枳微微皱了皱眉,脸上闪现过一丝不耐。“何事?”
刘太医拨开那群拦在自己身前的人,最后是激动地紧握住夏枳的衣摆,“之前对姑娘口出妄言,实在是得罪了。老夫有个不请之请,姑娘方便透露一下师从何人吗?”
在夏枳还没进门之前,太子身上的毒已经让整个太医院的人都束手无策,能做的事也只有暂时扼制住太子身上的毒性,哪知夏枳就这么进门半日的功夫,竟然将太子身上的奇毒给解了七八分,这样的本领实在是让他们这些老头子都觉得惭愧。
对于刘太医的激动,夏枳却是平静地很。被带子遮住的眼睛不能让他们窥探出一丝的情绪。
夏枳微微摇了摇头,甩开刘太医要碰过的衣袖,没说话直接推了推太监的肩膀,让他赶紧走。
夏枳这么清冷的表情,让刘太医尴尬了好一阵。最后在夏枳跨门要离开的时候,刘太医犹豫了一会儿便跟上来,“即墨姑娘等等。”
他觉得夏枳肯定是因为这里人太多,所以才不好意思开口。
冯秋也看到了夏枳要离开,立马走前去,在夏枳看不到的情况下还给她抱拳鞠躬,感激道,“姑娘还是再等等吧,我让人准备暖炉给你揣着。”冯秋见夏枳身上穿得极为单薄,还有一些狼狈。
“我回大牢,什么东西都用不着。”夏枳又再推了一把带路的公公,直接略过冯秋离开。
冯秋有些尴尬,他忘了夏枳被关押在牢里的这事。
没再有人跳出来阻拦,夏枳跟着太监的脚步离开了东宫。
已经天黑了,冯秋特意叫了一个宫人给他们点灯引路。即使夏枳是被东凌帝关押在牢中的人,但是就以她能在御书房以及东宫做下的事,也足够让人对她高看。
并没有人因为她的清冷而看低一分。
冬日的夜间,寒冷潮湿。夏枳原本干透了的鞋子,在走了一段路以后,再次被路面上的水给打湿。就这两天,鞋子已经被打湿了好多遍,夏枳早已没了知觉。
在前边掌灯引路的侍从低着头,从东宫回大牢的路上,除了刘太医在喋喋不休说个不停,整条道路都安静地很。
不过很快刘太医便说不出话来了。
夏枳疑惑地皱了皱眉头,怎么又停下了,又有谁在那里拦住他们吗?
一道之前没有听过的声音,颤抖的话语中布满恐惧,“公公,前面是掖幽庭……”
夏枳将手从太监的肩膀上收回来,藏在袖中握紧拳头。
被那个引路的侍从一提醒,刘太医仿佛在空气中闻到一股奇怪的味道。
“怎么会有这么浓的血腥味?”
刘太医的话音刚落,夏枳便抽了一下鼻子,之前在行走的时候没发现,现在停下来之后,感觉血腥味更浓了。
细细地嗅了一会儿,夏枳再次皱住眉头,冷声道,“还有沙苑子的味道。”
“这里怎么可能会有沙苑子。”刘太医也闻到了在血腥味夹带着的旬草味,不过他虽然也跟夏枳一样觉得好奇,但是他毕竟是在宫中混迹了多年的人,知道有些事情必须装作不知。“可能是哪个宫人病了吧,姑娘我们还是早点离开这里为好。”
早在掌灯侍从停下来的时候,他们就该催促他继续离开的。
掖幽庭,一听就知道不是什么好地方,这里是皇宫中专门用来关押犯事宫人的地方。
夏枳微微皱了皱眉头,原本也想着顺从刘太医的话走的,但是她突然发现带路的太监在她身前消失了。不管她怎么摸索,都找不到他的身影。
“公公?”夏枳疑惑地叫了一声,但是她的身边除了刘太医,连那掌灯人也不见了。
夏枳看不见发生了什么事,刘太医却能看到。
黑漆漆的宫道上,除了夏枳站在那里,剩下的便是一个被摔落在地上的灯笼。要不是夏枳刚出声,只安静地站在那里,刘太医就会误认为她也消失不见了。
红衣落在黑夜中,并不明显。
“姑娘我们还是快点离开这里吧。”眼下其他人都已经消失不见了,刘太医也见多了肮脏事,当然就对这种阴森恐怖的环境感到恐惧。
夏枳应了一声,扶着刘太医递过来的手,跟着他继续往前走。但是又是没走几步,刘太医就停了下来。夏枳刚想问发生了什么事,便突然听到站在自己前方的刘太医惊恐地叫了一声。
“啊……”
也不管身后跟着的人,刘太医年岁已高的身子还能蹦起来,然后是跳到一旁,离得夏枳远远的。
惊恐地指着夏枳脚边的东西,刘太医恐惧道,“头,姑娘你的脚下有颗人头!”
夏枳看不到,刘太医却能清楚地看到夏枳的脚边,从掖幽庭的大门里滚出一颗人头出来。
不知道刘太医在说什么,夏枳只感觉鼻尖的血腥味更浓了。疑惑地踢了一下脚,夏枳的脸色一变,还真的被她踢到了一个东西。
刘太医一见夏枳把脚下的东西踢到他身边,很快地便晕倒在地上。
所以接下来不管夏枳再怎么叫也听不到有人回应。
夏枳抿紧唇站在原地。现在是晚上,她看不到路,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攥紧拳头,夏枳能想象静悄悄的四周只有她一个人站在宫道上。
突然夏枳感觉背后好似吹来一阵风。不动声色地袖中的东西滑落在掌心上,夏枳以一副攻击的姿态警惕地看着四周。
侧耳好像听到了衣袍摩擦的声音,夏枳握紧掌心,在有人触碰到她肩膀的时候,立马扬起手中的匕首狠狠地朝着那人刺去。
左手匕首一刮,右手银针刺上。
夏枳轻轻皱了皱眉毛,她闻到血腥味又更浓了些。
“谁!”冷声呵斥,夏枳好似在那人的身上闻到了一抹熟悉的味道。
“呵呵……”低沉的男声响起,虽然是浅笑,夏枳却在他的嗓音中听到了一抹嗜血之意,“你不是一直在找我吗,怎么可能不知道我是谁?”
猜到了来的人是谁,夏枳的掌心越发收紧了一些。
谁的声音她都能忘记,但是绝对忘不了墨逐月的嗓音。
夏枳感觉心中也被他撩起了一抹嗜血之意。“看起来你已经把手伸到东凌皇宫了。之前在西苍你要的是我的眼睛,墨逐月,那么现在你要的又是什么。”
墨逐月的狼獠面具在月色下好似闪动了好几下,接着他在夏枳还没反应过来的情况下,突然凑嘴附到夏枳的耳边。墨逐月从来没掩饰过他的心思,“这次我要的东西,可不是你能给的起的。即墨夏枳,几年不见,你这身手倒是见长了,该不是为了防备我才练的吧。”
夏枳紧抿住唇,再一个甩手往身后刺去,不过这次却刺空了。
“我伤了你一次,你现在也还了我一次。即墨夏枳,我们现在已经两清了。”墨逐月拔出被夏枳刺中的银针,再将胸前被割破了的衣服给拢上,唇角扬起一抹微笑,如同来时一般,墨逐月只留下一句话便消失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