蓦地，夜风变大了，仿佛有一种无形的力量将来自另一个世界的阴冷吹向了世间。
一霎间，郑锦良的思绪被拉回几年前那个冬夜。回忆万劫不复，令这个一向冷酷心理素质强悍的杀手，微微一哆嗦。
如果可以，他真的很想彻底忘掉那些回忆。
皮肤凛冽的疼，郑锦良咬紧嘴唇沉默着，良久才开口，只是口气是说不出的肃杀。
“不可能，你以为我是因为谁才变成这样的。”尽管身边的女人是郁情，尽管那个命令也好请求也好是出自郁情之口，但一想起那些往事，他还是不假思索甚至无情地拒绝了她。
“原谅我，阳梓焕，我会亲手杀掉。”
说完，郑锦良终于放开步子，朝前方跑去了，不一会儿便消失在了郁情的视线。
他总是这样，神出鬼没的。
好久好久，郁情才回过神来。一是他拒绝得太干脆太无情，二是她没想到郑锦良会这样对她。
也是，曾因为那个黑道王子受过那么重的伤，他一定会很想杀掉他吧。
可是，她是真的不想阳梓焕受到任何伤害啊！
怎么办？！
——
回到家的时候，郑北城正在等他。和郁逍的习惯一样，他并没有开灯，客厅黑漆漆一片。
径直走到厨房，郑锦良从冰箱中拿出一罐冰镇的啤酒，一打开便两口喝进了肚子。然后洒脱地将易拉罐扔进垃圾桶，他才坐到沙发上，姿势很是慵懒。
“什么事？”
这么晚了不睡觉，郑锦良猜到郑北城一定是有事找他，于是开门见山。
“杀掉阳伟翔，我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不许再失手。”淡漠地瞥了一眼他，郑北城如此命令道。
然而闻言，郑锦良却冷嘲一笑，“我从来没有答应要杀阳伟翔吧？我要杀的人，只有阳梓焕。”口气甚是强硬，有种不容妥协的压迫感。但郑北城丝毫的动容都没有，仿佛他早已猜到。
“你知不知道，你扰乱了所有计划？”终于，他的口气浮现出怒意，尽管他已经在抑制了。
却是不为所动，郑锦良反而不屑一笑，然后竟是咆哮着：“恕我愚笨，不知道！”
他也急了，“你他妈把我妈害死了，还有脸在这命令我？从小到大，你有问过我愿不愿意成为杀手么？如果我不是杀手，现在也不会变成这样！如果你不是，我妈也不会死！”
青筋暴起，黑暗中郑锦良目眦欲裂，眸中布满血丝。他想哭，可是那里干涩得挤不出一滴眼泪。
闻言，北神的目光愈发迷离，最后竟是看不出任何情感。
“我们已经没有退路了。”良久，郑北城才口气僵硬地说出了这样一句话，只是僵硬中，还有些许哀凉与无奈。
从他十年前与郁逍交易，以断指为代价退出冥皇帮，杀掉阳伟翔那个生死之交的妻子后，他便没有退路了。意外发生得太过突然，他要杀的人是晨连，他却杀了他的妻子。从此晨连人间蒸发，一过便是十年。
这是他头一个，没有完成的任务，而且还拖了十年。那么，还谈何退路？郁逍给了他十年时间，已经够是宽恕了。
然而这个小子，什么也不懂。他叫他去袭击医院中保护阳伟翔的保镖，好不容易安排进一个内奸，调查终于有了些眉目——一个动机不良的女人，仿佛威胁着阳伟翔。那个女人是谁呢？很可能是为十年前的血债索命来的，那么他很有可能借着这个女人，找出晨连。
可是这个小子，竟然亲手杀了他！
所有线索，便一下子又断了！
“为什么要杀掉我安排在阳伟翔身边的人？”怒意愈发明显，北神的嗓音低低的，像是已经压抑到极点。
“你说呢？谁叫你去救他了？！监视了我不说，你还擅自来阻碍我的行动！我要用阿良的身份与阳梓焕打好关系，玩弄够了再杀，但他威胁到阳梓焕了，我为了赢得信任，只能这么做！”口气充满敌意，不过郑锦良还是回答了问题。
“你知不知道你的任性使好不容易调查到的线索断了？！你不是一直想杀掉阳梓焕么，那便痛痛快快地杀，何必玩弄？！”终于，北神的愤怒爆发。
没办法，十年了，他已经隐忍地调查了十年，但如今好不容易有些眉目，却因为他一己私欲全乱套了！
“别他妈朝我大吼大叫！我乐意怎么做就怎么做，郁逍只是你的老板，不是我的！我凭什么为了他卖命？！我是个只杀阳梓焕的杀手，其他的跟我都没关系，我想怎么杀就怎么杀！”
之后，沉寂下来。
“这是我们的任务。”好久好久，神情恢复了一贯的僵硬冷漠，郑北城才如此道。
郑锦良的心情也渐渐平复，可能是他已不屑再与他争吵，十年了，他真的累了。于是他也恢复了一贯的无情。
“呵。”冷冷一笑，郑锦良站起身绝然朝卧室走去，“那是你的任务，不关我的事。”
只是走前，丢下这样一句话。
卧室中，郑锦良脱下上衣走进了浴室。打开灯，他对着镜子盯着自己的脸看了好一会儿。
怎么看，他都无法看习惯这张陌生的脸。
怎么看，他都无法看习惯自己的脸会变成这样。
尽管很完美。
废话，整出来的，能不完美么？
想着，郑锦良自嘲地冷笑一声，不禁抬起手摩挲过自己的左脸，然后是左眼，最后是额头。尽管那里已没有了那条触目惊心的疤痕，但郑锦良还是觉得，那里的触感令他惧怕。
——
偷偷用毛巾裹了一袋冰块，阳希冉这才又神不知鬼不觉回到了自己的卧室，就像她刚刚出来时一样。
锁好门，她这才敢放肆地表现出疼痛。
好疼……
躺在床上，阳希冉将那袋冰块敷在了自己的左脸。一霎间，痛楚减轻了许多，然而那股冷冰冰的触感，差点拍下她的热泪。
郁情骂晨漠，于是她急了，然而走过去想抽郁情耳光的自己，反被抽了。
之后她只得一直躲在卧室，邱习渊回来了还是唐叔开的门，她一直没敢出门，就怕被看到。邱习渊问起，她便说困了想睡觉。忍了大半宿，确定邱习渊已经睡觉才敢出门去装点冰块为自己敷一下脸。
不行，她不能被看到。如果邱习渊看到了，他一定会告诉老哥，她不能让老哥担心。
没错，那时的阳希冉在努力咽下泪水的同时，心中想的，不是如何教训郁情，或者如何叫老哥给自己出气。
而是，如何不让阳梓焕知道这件事，好让他不为自己担心。
他已经很累了，身为她的妹妹，她不应该再给他负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