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两个字，轻飘飘的，如同掠过湖面的秋风一般，微凉，带着些萧索。
巫索的神情很是淡然，只是说完时，看了一眼微微发怔的晨漠，才又补充道：“陪我十年，十年期满，我定会放你走。这期间，我会给你不老的容颜，不朽的魂魄。”他的目光犹如天边那抹云，永远那么遥远飘渺。
或许，这就是特属于神的寂寞与隐忍吧。
那时，与他四目相对，晨漠如此想。
根本无暇顾及他的话，晨漠便被他的神色吸引了。神，这便是神么？说出的话，有着很浓郁的古风，对于她一个现代人来说，委实别扭。但是，跟他们特属于神的气质配合起来，怪异却又被协调所取代。
一切都是那么不真实，但晨漠清楚地知道，这一切都是存在的。
她可以闻到风中花草的清香，可以听到小溪银铃般的流水声，风抚摸着裸露的皮肤，使她感觉痒痒的。这一切，又都是那么真实。
微微一笑，晨漠未置可否。目光落在溪面上，凡尘寂寞。
十年。
十年……
对于神来说，它不过是弹指间。然而对于她一个凡人来说，是多么漫长。似水流年，谁能保证她不会疯狂思念那个凡尘男人。然而短暂的沉默过后，嘴角弯起的弧度不变，她回答：“好。”
“巫索，为什么我觉得和你这么熟悉呢？”望着巫索深刻的侧脸，晨漠忍不住又问。
见到他的那一刻起，她就没觉得陌生，渐渐地，愈发觉得他熟悉。就好像，他们早就认识，他曾在她的生命中出现过。然而她一个凡人，而他是神，他们如何会认识呢？
还有，为什么，她这么容易就接受了这个世上不只有人，还有神这个事实呢？
听起来，不是很荒谬么？
仍是面无表情，巫索的神色仿佛永远是那么不惊，他没有回答，只是心想：
因为我拯救了你的三生三世。
或许是因为感动，或许是因为冥冥之中晨漠想回报对她的恩情，她一直不忍拒绝巫索。尽管她就要经历那难捱的思念之苦。但是一想起巫索，仿佛承受再多的苦都是应该的。
巫索自然明白她的心思。
然而曾经的失去令他懂得，想得到，便要争取。
失去的痛苦，可有谁懂？
所以巫索狠下心来，只装作不知道晨漠的真实心思，叫她留下来陪自己十年。他想要温情，取代空虚、寂寞与孤独。
——尤其是这个女人带给他的。
就这样，巫索将晨漠带到他的庭花落院。这里，他们就要一起生活。
院落中，那片盛开的纯白空灵的花朵吸引了晨漠的注意力。因为自己的父亲开了一个花卉栽培基地，晨漠对花的了解甚广，可以说是精通花卉知识。然而如此纯白如此空灵的花，晨漠还是头一次见到。
于是不自觉地，她望着那片纯白露出了微微惊奇的神色。巫索注意到了，于是解释着：“此花只有巫界才有，名作庭花，是我的守护灵。神界与巫界中，每个神或巫者都有自己的守护灵。”
闻言，晨漠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却也没有问一个问题。诸如，守护灵是什么？
只是巫索看出了她的狐疑，淡淡解释道：“守护灵便是专门象征神与巫者的一种生灵，它们通常都有灵性。”
晨漠这才听懂，目光终于变得专注，开始仔细打量起庭花来。放射状的纯白花瓣，空灵小巧，花茎细又无叶，所有远远望去，一朵朵庭花仿佛散落在风中，没有支撑似的。
如果视线足够远，你或许会误认为这是一片落雪，那么皑皑，白得仿佛能净化心灵。
主要是，每朵庭花都散发着一股别样的气息，所以看起来才会那么空灵。
不愧是守护灵。
那时，晨漠不光心中感慨着，还禁不住呢喃道：“它们纯白得就像雪。”
闻言，巫索的神情终于有了些变化。淡漠中，是一抹轻微的怔神。但出现在他的脸上，还是非常明显，非常罕见。因为，他忽然想起了雪。
纯白的，孤傲的，凛冽的雪……
其实雪，才是他的至爱。只是，它已是一个神的守护灵。
——
晨漠就睡在巫索寝室旁的那间卧房，里面全是古代设施。起初晨漠还不适应，但时间一长，也便安适下来了。
平淡中，仿佛每日都是一日，一成不变。时光就这样流走，带走的，只有沧桑与寂寞。
终于一年后，晌午吃饭时，晨漠望着巫索那丝毫没有变化也没有情感起伏的面孔，忽然喉咙就哽咽了。之后什么也没来得及想，她的眼泪就“哗”得流了下来。低低呜咽着，晨漠泪流满面。
而且，她也是面无表情，看起来淡然极了。只是眼泪，止不住地流，无声无息的。
轻轻放下筷子，巫索淡漠地抬起了眼眸，那里丝毫的变化都没有。就好像，他早猜到了终有一天，晨漠会这样。
紧抿着双唇，晨漠没有发出一丝声音，任凭眼泪打湿了桌面。终于，巫索用他那一贯的微有些萧索低沉的嗓音道：“漠儿，你走吧。”口气虽平淡，却仿佛夹杂着一抹叹息。
闻言，晨漠怔怔地抬起眼眸，紧紧盯着巫索。不知是不是因为视野太模糊的关系，她竟然觉得那时巫索的神色微有些黯淡。就好像，他很失望，很落寞。
那一霎，晨漠的心慌了。被对那个凡尘男人的思念折磨得千疮百孔的心，慌了。
不，她不要被他赶走！
“巫索，我、我没事……我只是，只是……”很想解释清楚，然而她语无伦次。解释什么呢，她自己都不知道她这是怎么了？那么，从何解释？可是她知道，她害怕被他赶走。
于是紧紧攥住拳头，晨漠用断断续续沙哑的声音说：“巫索……别赶我走，我要留下来陪你……”
终于，巫索动容了。
因为他用读心术窥探出她的心思——
恐慌，真的是恐慌离开他，回到凡尘的世界中去。
忽然，一贯淡漠冷静的心那么疼，那么疼。
微微一叹，巫索站起身子朝晨漠走来，然后张开结实的双臂，无比爱怜心疼地将晨漠的头搂在怀中。
“呜——”终于晨漠忍不住，放声痛哭，将脸深深地埋在他结实的胸膛，任由心颤抖着，泪流着，哭声回荡着。
巫索无比温柔地抱住她的头，一双大手仿佛无声却深沉地传递着安慰。来自他的安慰，令晨漠哭了一次又一次。
浸湿了他的胸膛，温热了那颗坚冷不催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