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漠至今还记得，在那个男人的坟墓前，她至今记得那晚的感受——
痛。
痛。
仍是痛。
无尽的痛苦，盘踞在心头，怎奈时光如何强大都冲不开。
她忘了郁情说什么了，也忘了那个时候众人都是作何反应，她只记得——
阳梓焕信了。
不管他信不信，总之他在意了。
不管他在不在意，总之他与她决裂了。
病房中，只有他们两个人，月色孤寂清冷，幽幽地照在他好看苍茫的眼眸。那里无尽的冰寒，无尽的绝望。他忽然打碎一只花瓶，然后举起一枚碎片便朝着她的脸划去。
那时她坐在床上，扬起脸死盯着这个此时已经快疯狂的男人，丝毫的胆怯都没有。
眼眸那么倔强，那么冷漠，那么孤傲。
他恨这样的神色，然而碎片终究停在她苍白甚至快透明的面孔前咫尺的距离。碎片终究刺进他自己的肌肤，他恨，于是狠狠地攥紧了手掌，碎片几乎彻底陷进去。
血腥味弥散开来，刺眼的猩红为那束郁金香披上彩衣，炫目斑驳。
之后他就冷冷地盯着她，好久好久才丢下一句话绝然而去。
“晨漠，我恨你。”
——
三天后，全身检查结果出来。
轻微脑震荡，胃部出血严重，需住院静养。
还有，身孕。
——
两个月后，综合医院。
“爸！我们终于放寒假啦！”顶楼某一病房中，忽然响起一个朝气蓬勃的声音。一个单纯的身影出现在病房门口，旋即那个人已是蹦蹦跳跳到了病床边。
一个长相姣好，气质单纯的富家千金俏皮一笑。病床上的男人静默含笑，一双沧桑的眸中尽是宠溺。
紧接着，门口又出现一个身影。这次是一张非常挺拔，挺拔中又带着桀骜的身影，迷人潇洒。只是待这人走近后才发现，他的目光那么苍茫，像是苍白褪色的星光。英眉间凝着些许思念，看着莫名神伤。
但他在见到两人时绽放开了浅笑，“小冉，你看到监考老师的表情没？下次你给他留点面子吧，刚一打铃他瞌睡还没醒你就冲出来了。当然，之后他就醒了。”
他笑得淡然，只是明明是笑，神情却隐约寂寞。
“我觉得我等到考试结束再跑已经很给他面子了……”
被称作“小冉”的富家千金神色单纯天真，嘀咕着，一双好看的眸子一眨一眨的，俏皮极了。
为此，病床上的男人微微坐起身，笑道：“既然放假了，老爸带你们去度假怎么样？”
经过漫长的沉睡，男人一醒来似是苍老了许多岁，眼角细纹加深，使他本就沧桑的面孔变得隐忍。只是一双幽深的眼眸仍然精芒毕现，目光深邃莫测，带着一股莫名的威慑力。只是此刻他正浅笑，望着眼前这对儿女甚是宠溺。
于是精芒微微收敛，被慈祥所取代。
“那得等你能下床了再说啊……”
闻言，女儿神情有些无奈，无奈中是鄙夷。但能看出来，她甚是关心自己的父亲，只是是一种别样的关心。
她身旁，身为兄长的男人只是浅淡一笑，未置可否。
就在这时，身后又出现一对身影。一个有着酒红色短发身姿干练的女人和一个身穿黑西装面戴墨镜的男人并肩走来，自然又默契。
“吴眉。”仍是浅笑着，男人唤道。
女人一点头，已是和身边的男人走进来，道：“老爷、少爷，阿楠已经找到了北神的下落。”
“……”
瞬间，气氛从祥和变得凝重。
——
晚上，晨漠回家的时候吴眉已经做好了饭等她。
此时这个家，终于有了家的感觉。
外面天寒雪地，零下十几度，室内却是饭香袅袅。为此，晨漠不自觉笑了笑，只是笑容看着莫名苦涩。
“漠漠，你终于回来了，好饿。”
一见晨漠回来，餐桌上无聊而坐的吴眉立刻直起身子，几乎两眼放光。看得出来，她已经等了很久，见晨漠进门来，又问：“检查结果怎么样？”
说着，她开始盛饭。
晨漠微微一笑，脱下外套便坐在了餐桌上，耀眼的灯光下面孔唯美，神态恬静。
“发育良好。”
似乎是微微放心了，吴眉点点头，这才忽然想起什么似的又问：“乔斯呢？”
目光微微一沉，晨漠的笑却不变，“刚走。”
闻言，吴眉却只是淡然地点头，一声轻叹弥散在空气中，莫名的哀凉。
她已经怀孕两个月，虽然表面不显，但已经要定期去医院做检查了。说实话，头开始吴眉非常不理解晨漠。怀的明明不是自己爱的男人的孩子，她却不想打掉，反而想生下来。
况且，她根本不爱乔斯。
否则外面还下着大雪，他刚刚陪她做完检查，怎么会不叫他来家里坐一坐呢？
但是到后来吴眉也想通了，不管怎么样，她怀的都是自己的孩子。一种天性的爱，令她割舍不掉那血浓于水的情。更何况，她和焕已经决裂……
想着，吴眉的目光变得黯然，灯光下竟是那么神伤。一股无奈的心疼之意溢于言表，她只得努力笑着，给她最有安全感的依靠。
“漠漠，想没想过要回到焕的身边？”
终于，时隔两个月，她问出那个一直纠缠着她的问题。
晨漠却只是抬起眼望着她，看起来那么沉静，眸中毫无波澜。
根本就是一汪死水。
为此，吴眉微微一叹，又道：“那么，你就想这样继续和乔斯在一起？”
“这样没什么不好。”这次，晨漠终于开口，眸中却仍是死一般沉寂。
“你知不知道，其实焕还爱着你……”
口气甚是低沉，吴眉似是下了好大的决心才说出这句话，喘息微微变得急促。
果然，如她所料，晨漠忽然静默地站起身，丢下一句：“我累了，先去休息下。”便转过身走了。她消失的一刹那，吴眉竟然恍惚地认为——
那时背对着她的晨漠，哭了。只是不是抽泣，而是非常隐忍平静的泪流。
她忽然也有些哽咽。
她也没想到，最后事情会变成这样。
晨漠被郁情陷害，与乔斯发生关系，还怀上了他的孩子。阳梓焕一气之下与她决裂，两个月之久，两人竟是再也没有见过面。只是之后，她穿梭在两人之间，她明显能感到——
他们还是深爱着彼此的。
却谁也不愿意回头。
她不忍打掉孩子，决心生下她，只一个人默默承受着常人难以理解的痛苦。他因为尊严受到侵犯迟迟不肯回头，哪怕只是对她笑一笑，再说哪怕只是一句话。
痛，他们这样，她的心也跟着痛。
因为现在，她那么深爱的两个人，笑得再也不坦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