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灯白如昼,一片混乱。
有殷红刺眼的血迹,有令她莫名心慌的武器。有一张张死寂般的面孔,还有,她无比熟悉的,与挂念的一张尽显讶异的面孔!
那一霎,心狠狠一疼。
让她有种错觉——
她的心,就要疼死。
于是她不顾一切,疯了一般冲出去。不管伤口在作痛,不管伤口裂开鲜血又涌出,也不管她这一出去会令场面变得更加混乱!她就这样绝然而然地冲出去,出现在众人面前!
“……”
众人谁也没想到,那个刚刚做完手术的女人会疯了一般冲出来。
明明是新换的病号服,此刻,又是一片殷红的血迹。她的面孔,美得不真实,尽管此刻那么苍白,写满了绝望与恐慌。什么时候起,她的身子变得那么孱弱,变得那么单薄,此刻剧烈颤抖着,几乎刺痛了众人的眼睛!
“爸——”
近乎撕心裂肺的一声呼唤。
然而还是悄无声息融入夜风,泄进漫天冰寒,逝于令人迷惘的未知前方。
那一霎,不管晨连的真实身份暴露,晨漠就那么绝望不顾一切地呼唤出他!
几乎用尽了毕生的力气,几乎呼唤出毕生的爱,此刻,化作深深的绝望。
因为只有她注意到,那个桀骜俊逸的男人身后,她的父亲,她的亲生父亲正被郁逍用手/枪指着!郑锦良因为错愕自己的父亲受伤而出了神,就是这一瞬间的出神令郁逍钻了空子推开他,猛地站起来。
阳梓焕因为一直在紧紧盯着北神,丝毫没有注意到身后晨连面对的危险。
只是那个女人的出现,使他惊讶地回过头来,这才注意到,局面已经逆转了。
几乎是一瞬间。
仅仅是一瞬间。
一瞬间有多快?
快得众人尚在怔神,郁逍便挣脱开郑锦良的束缚朝那个他苦苦找了十几年的男人伸出手/枪。快得众人尚在错愕,那个已是脆弱到不堪的女人便冲出来,吸引了所有目光。
阳梓焕猛然睁大眼睛,身躯狠一颤,仓皇大叫:“漠!”
紧接着,“砰!”,又是一次枪声作响。
“啊——”
终于,这次,众人不再怔神,都失声尖叫。吴眉和阳希冉两个女人甚至已经忍不住掩嘴泪流,阳希冉身边,是拄着拐杖好不容易下床的阳伟翔。一贯沧桑的面孔,凛冽到苍白。
纵使心再强大,再冷漠,此刻他也被触动了。
已是渐渐苍老的身躯,忍不住战栗起来。
另一边,阳梓焕的反应比任何人都要强烈。他此时已经不得不扶住墙壁才勉强能站住,他能感到,自己的喉咙在收紧,再收紧,直到使他哑然着,发不出一丝声音。寒风却可以呼呼从微启的薄唇灌进胸腔中,使一颗心无力地抽搐,再抽搐。
直到最后,疼得要死。
“啊——”
这时,又是一声尖叫破口而出,使这个不眠之夜显得凄厉至极。
这声尖叫,来自倒在一片血泊中的晨漠。
疼!
好疼!
好疼!——
她重重地倒在地上,伤口瞬间裂开,鲜血狂涌而出。然而地上一片血泊中,还掺杂着某个男人的血液,流到她身上,再流到冰冷的地面。她能感到,自己的泪水不可控制地狂涌着。
瞬间她已是泣不成声,胸腔剧烈起伏着,嗓子立刻干哑撕裂地疼!
胸膛也疼,一种尖锐的,抽搅一般的疼!
她剧烈喘息着,耳畔,那个男人的气息却愈发微弱。
如果没有寒冷,如果没有痛苦。如果头顶的灯光不那么刺眼,如果泪水不那么滚烫,如果血腥味不那么刺鼻。
她,晨漠,一定会恍惚地认为——
这是一场梦。
这只是一场梦。
一场惨烈凄美的梦。
梦醒,一切回归原点,现实不残酷,一点儿也不。
后来的岁月中,她恍惚着,一遍遍质疑——
这个世界,为何要布满荆棘,为何要处处插满坚冰,为何连空气中,一丝的寒冷都清晰可闻。
活在这个世上,为何只有经历过生死别离,经历过腥风血雨,才可能站住脚,才可能优雅从容地一笑。
为何生命那么脆弱,为何夜晚那么寂寞。
为何死亡那么亲切,为何别离那么频繁。
为何,她晨漠就不能拥有平凡的人生。
为何,直到最后,身边的人一个个离去,上帝才愿意饶过她。
她愿意花毕生的时间来反省——
她究竟做错了什么,要受到如此残酷的惩罚。
好想就那么随之而去,好想就那么一走了之,好想就那么软弱下去,自生自灭。
命运太强大,与之对抗,注定遍体鳞伤。
——
除了地上倒在血泊中的两个人,其他人都站立着。
他们眼中的画面,悲壮凄美。
中年男人紧紧抱住自己的女儿,胸前的伤口不断涌出鲜血流到女儿身上。女儿强烈颤抖,剧烈抽泣,痛苦得仿佛要死去。
除了罪魁祸首,每个人都怔着神,都被眼前的画面深深地触动了灵魂。
终于,两个造成了这一切的外来入侵者趁众人尚在怔神时逃离了现场。众人也没有去追,只将注意力全然集中在地上那片殷红,神色恍惚着,一颗颗眸子晶莹闪亮。
终于,又一声绝望的呐喊响彻耳畔。
“啊——”
直到最后,主人的嗓音已沙哑,已撕裂,已被寒风噎住发不出任何声音。
终于,众人一齐走近他们,包围住他们,然后一齐跪下。
终于,另一个中年男人不管尚未痊愈的身体,艰难地扶起男人的身子,将他转过来,使他面对众人。
终于,一个身姿桀骜面孔俊逸之至的男人抱起地上的女人,任他们的鲜血染红了双手与衣襟。女人嘶嚎着,痛哭着,躺在男人怀中狠狠抽搐着。
“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