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年后,深秋,瑞泯墓园。
天空飘着细雨,世间一片萧索的暮色,仿佛诉说着思念。
晨漠一身黑西装,漆黑微卷的长发被罕见地盘起,面容沉静寂寞。目光有些迷离,落在那个男人的面孔上,仿佛经过了岁月的洗涤。她左手打着一把黑色素伞,右手牵着一个六七岁大的小男孩。
小男孩长得很是标致,一双大眼睛漆黑如琉璃,又幽深如夜空。
脚边,一束金盏菊静静地躺在地上,在雨下散发着属于别离的光芒。
就这样,过了很久。
忽然,她的衣角被小男孩拽住,同时手中那双小手在不安地挣扎。
“妈咪……妈咪怎么又哭了?”
年复一年,每年的光景都大致相同。
天空永远飘着淅淅沥沥的雨丝,她永远这一身装扮,右手永远牵着那个小男孩。每年这一天都不变,一如既往,一次一次祭奠着她已碎的爱。唯一不同的,是身边的小男孩在一年一年长大。
她没有理会,良久无言。
“妈咪……墨墨好想爹地,为什么他还不回来?”
这次,她的目光一颤,神色终于出现了轻微的变化。只是她仍旧那么寂寞,嗓音微微沙哑。
“墨墨乖,爹地很快就回来……”
倏地,手中的小手挣脱开了她的束缚。小男孩深深地垂下头,盯着地面,喃喃细语:“妈咪每年都这么说……”他的声音颤抖着,好似就要哭出来,道不尽的委屈,仿佛像眼泪一样在眼眶打转。
晨漠愣了很久,直到最后眼角传来一阵刺痛,她才回过神,丢掉手中的伞蹲下身扳过小男孩的肩膀。小男孩仍旧低着头,嘴唇死死地被咬住,神色是一股说不出的倔强与委屈。
她鼻子一酸,眼泪一下子便流出来。似乎因为太心痛,很快便泣不成声。
没想到自己的妈咪一下子哭出来,还哭得这么厉害,小男孩懵了。他怔怔地抬起头来,盯着自己妈咪哭花的脸,眸子湿湿的,只是他坚强地忍住了泪水。
倏地,她紧紧抱住小男孩,仿佛用上了毕生的力气。低低地呜咽着,好似压抑太久的悲痛和思念一下子爆发。
不知是不是因为从小没有爹地,小男孩很是早熟,比同龄宝宝要坚强。他伸出手,环住妈咪的脖颈,用稚嫩的嗓音安慰着:“妈咪……墨墨乖,妈咪不要哭了……”
“墨墨乖……”她奋力抱住自己的全部,修长纤细的双手摩挲着他稚嫩的脊背。
遗照上,阳梓焕的笑容很是桀骜,只是仔细看非常和煦。随着岁月的洗涤,他的面孔已有些看不真切,唯有一双幽深的眼眸,仿佛能看穿这个世界。
眼前,是他的女人和他的孩子……
——
良久,景象恢复了正常。
晨漠站起身,重新打起伞,右手牵着小男孩,站得冷漠孤傲,仿佛刚刚失声痛哭的女人根本不是她。
小男孩紧紧盯着墓碑上,那个男人的面孔,忽然再次拽了拽妈咪的衣角,道:“妈咪,墨墨觉得这个叔叔和墨墨长得好像……”
她微怔,没想到只是一个六岁大的小孩子,竟然说出这样一句话。于是她回过头来,然而就在这时,她注意到自不远处走来的那几张身影。小男孩注意到她的异样,狐疑地顺着她的目光望过去,一下子变得朝气蓬勃。
“朵朵!”
他欢呼一声,二话不说撒开腿朝那几个身影跑去。那边迎面跑来一个三四岁大的小女孩,神色也很是兴奋,朝小男孩跑来,用稚嫩的声音叫道:“墨墨哥哥!”
就这样,小男孩一瞬间便被眼前的小人儿吸引去了注意力。
原地,晨漠怔怔地笑了。
幸亏,他还只是个孩子……
祭奠过后,众人离开墓园,聚在附近的公园玩。
临走前,晨漠蹲下身,仿佛正视着墓碑上那个男人,目光深情至极。
焕,我爱你……
——
公园中,大人们并肩坐在长椅上,两个小家伙在不远处的空地玩耍。
从左望去,依次是张庭、晨漠、阳希冉、邱习渊、郑锦良和蒂娜。此刻,每个人的面容上都挂着笑,仿佛那两条小生命快乐,他们便快乐。
仔细看,你便会发现,其中一个女人,肚子微微隆起,已经有了近四个月的身孕。
正是阳希冉。
倏地,邱习渊长叹一声,紧紧搂住阳希冉的肩,似乎在感慨:“小冉冉,我们要加油咯……哦不对,是你要加油咯!”
闻言,阳希冉笑笑,无言着,只是笑容无奈又欣然。
倒是郑锦良,一听故作夸张地冲邱习渊翻了一个白眼,“这种事急不得好不好?难不成你想让阿冉早产么,这样你们的宝宝会不健康的……”
晨漠也笑笑,很是无奈。她身旁,张庭不由得被她的笑吸引去了注意力。他的目光有些发怔,望着晨漠的侧脸,神色渐渐迷离。良久,他才反应过来,别开目光有些无奈地默叹一声。
另一边,邱习渊与郑锦良叫起板来,“小冉冉,我们一定要加油!反正怎么都好,生个男孩呢,去勾搭阿良家的朵朵;生个女孩呢,去勾搭焕爷家的墨墨……哈哈哈,真是完美了!”最后他瞪着郑锦良,几乎是仰天长笑,一点儿也不像个要当爹地的人。
是的,朵朵就是郑锦良和蒂娜的宝宝。
晨漠和蒂娜还有阳希冉三个女人只无奈地笑,张庭也是,几个人都不打算加入这场口水战中来。
郑锦良冷哼一声,毫不犹豫回敬:“你想得美,朵朵和墨墨是要互相勾搭的……”
“……”一怔,邱习渊安静下来,好像是被噎得没话说了,然而谁知,他很快反应过来,“那我们就生一对龙凤胎!”他说得很是义愤填膺。
只是闻言,众人都愣住了。
“你的意思是,让他们互相勾搭?”目光怔怔的,晨漠问道,神色很是错愕。
紧接着,蒂娜附和:“阿渊,那是禁伦……”
果然之后,邱习渊彻底无言了。就在这时,郑锦良倏地将手搭在他的肩膀上,肃然道:“……我家朵朵给你勾搭还不行么?”
“还有我家墨墨。”
说着,晨漠朝邱习渊点点头,目光很是坚定,又自然而然。
“哈哈哈,这还差不多!”
似乎是复活了,邱习渊重又大笑,紧接着众人哄然而笑。每个人的笑声都很清脆,每张笑脸都是美好又可贵,似乎他们的世界终于开始回温回色。
时隔七年,他们再也不是昔日年少轻狂的少年们,而一个个都当了爹地,当了妈咪。
可是他们仍旧可以聚在一起笑闹,笑得像个孩子,肆无忌惮,仿佛什么都不会在乎。有的时候,单纯,何尝不是一种幸福?顾虑太多,一颗心会被束缚住,再也激昂不起来。
然而这个世界,有时候就需要我们激情澎湃地存活。
如今唯一遗憾的,就是这里少了那个男人……
如果他能在,那真的就是完美了……
想着,晨漠将身子靠在椅背上,微微仰起脸盯着萧索灰沉的天空出神,神色满是眷念。
焕,你过得好么?
良久,这里安静下来,笑过后似乎众人不约而同都想起了那个已逝的男人。
蓦地,每个人的神色都变得凝重。
过了好久,只听阳希冉默叹一声,口吻很是遗憾,“小漠,你还打算瞒着墨墨么?他没有爹地的事情……你打算瞒他一辈子么?”闻言,其他人附和着点点头,表示他们对这个问题也很是好奇。
似乎因为阳光渐渐变得灼眼了,晨漠仰着脸,忽而闭上了眼眸。
仰起脸的弧度有些凄美,有些哀伤。
她的呼吸很是沉稳,只是眼睫毛在微微颤抖着,谁也看不透此刻的她究竟是什么样的心情,如何的心境。似乎,哀伤过头了,也便淡然了。
“他会回来的……”
好久,她微闭双眸,说出了这样一句话。
黑暗并不彻底,有些刺眼的亮光游走于黑暗之中,叫她知道她一睁开眼,便可以看到光明。那里是希望栖息的地方,那里是那个男人沉睡的地方。
他会回来的……
对么……
如果可以,她宁愿一辈子不要让儿子知道他的爹地早已死去的消息……
如果可以,她希望奇迹发生,那个男人会回到她的身边。
可是,这个世上,真的存在奇迹么?
众人曾说过,她一直在自我封闭,自我禁锢。表面上她看起来与常人无恙,可是但凡真正了解她的人都知道,她一直在伪装。她的心底,不真实地,甚至幼稚地企盼着那个已死的男人能归来……
可是,这怎么可能呢?
但众人却谁也不忍打碎她的梦,她已经够可怜了,能活到现在已经很坚强了……
他们不能那么残忍……
所以那个时候他们只望着那个闭目的女人,无言着,仿佛在陪她怀念着那个男人。
意志仿佛渐渐模糊,晨漠的脑海中浮现出那个男人的面孔,竟然愈发真切。她望着他,仿佛望见他对她绽放了一个迷人温柔的微笑,和煦如五月春风。
焕,你会回来的,对么?
我等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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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结局之后】完结了哦,一共六章。
到目前为止,正文内容算是彻底完结了。以后可能会陆续开番外,当然这都看你们的意见。
一段时间后我会归来,请你们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