咕咕每天都会送来南宫涵的消息,此刻,这只灰色的鸽子正梳理着自己的羽毛,时不时瞪着绿豆般滚圆的小眼珠子看着我,我随手抓了一点饲料放在手上,它看了我一眼,又看了饲料一眼,很享受地低头啄了起来,弄得我手心痒痒的,忍不住发笑。
展开信纸,无非是南宫涵在那边的情况,他写的信很琐碎,无非是玄渊多么器重他,他又使了什么计谋,立了军功,玄渊又赐给了他什么珍奇的宝贝。不过,他在那边的一切,都不会像所描绘的那么顺利吧?
我叹了一口气,咕咕似乎感受到了什么,抬起头来看我,小眼珠子里透露着疑惑,这小东西,倒是很会观察人心嘛。待它吃完,我站起来拍拍手,走到书桌旁,青石纸镇下面压着一沓宣纸,淡青的颜色,透露着竹叶的芬香。
释也离开一段时间了,说是家里发生了一些事,待处理。说来也是,陪了我这么久,他也有自己的事做,只不过,身旁没有了说话的人,偶尔陈六郎待没当值的时候过来陪我说几句话,不过是大多时候,他说着他的事,我在一旁静静地听着。他说着家里的老母的时候,像一个困倦的孩子一般,渴望依赖与怀抱,他也才十五岁,一个孩子而已。
一个月后,一个书生般的白衣少年与一个小厮打扮的虎头虎脑的书童出现在倾玄的边陲小镇,白衣公子风神秀异,甚为仪表堂堂,白面柳眉,若是一女子,便也可以迷倒万生。而青衣小厮一副警惕的样子,时不时地看着周围,转而又时不时地对周围的事物感兴趣,瞪着圆圆的眼睛,扯着白衣公子驻足观看。这便是我和陈六郎了。
我好笑的看着他,原以为他是一个成熟稳重的,可有时候他却比我还对周遭事物好奇,一副小孩模样。
“二……公子,你看,这个好看么?”他举着手里的一个发饰对我笑着。这是一个简单的步摇,上面刻着一直并蒂海棠,缀着几颗溜圆的点金珠子,并不是特华贵,不过看着也讨喜。我含笑的看着他,“怎么,咱家六郎有中意的女孩了,怎么想起给姑娘家买首饰了?”
六郎难为情地扭过头,“我只是觉得姑娘许久都没有戴首饰了,带上这个一定很好看。”说罢,又转头看其他的饰品去了,不过手上那支步摇也没有舍得放下。这个孩子啊,心细如丝,连这种细节都观察到了,也难为他了。我微笑地对老板道,“这支步摇我买下了,要多少钱?”说着想伸手去包袱里掏银子,陈六郎却急急按住我的手,“公子,这是我要送给姑娘的,哪能让公子掏钱?”说罢,取出衣服内层的香囊,上面绣了一个大大的福字,针脚细密,飞针走线的红色大字,映衬着浅灰色的香囊,倒显得精致讨巧。“这是我娘绣给我的,每次我想他的时候,就会把这个香囊拿出来看看,就像看到他唤我‘六牙子’一样。”他憨憨的挠了挠脑袋,将钱付了,又慎重地将香囊放到胸前收好,末了还拍了拍胸口,像是收藏着珍贵的宝物一般。
见他仔细地将步摇包好,装模作样地递给我,“如此,便劳烦公子替我转交给珑儿姑娘了。”我亦装模作样地接过,“如此,我便替珑儿姑娘谢过六郎了。”两人心照不宣地笑着,就仿佛干了什么恶作剧一般,心情舒畅。
一个月前,我收到南宫涵的信之后,突然就有一种出来看看的冲动,把咕咕放飞之后,我又转身回到书桌上,留下书信一封。心里有一种莫名地想要出去走走的冲动,我便托付李陌代为照顾瑾辰和尹殇,两个孩子现在正沉迷于军事之中无法自拔,每天天不亮就跟晨练的士兵一起训练,小小的年纪硬是一声苦都不喊,既然如此,在军营里便也更能锻炼他们的意志,我便也放心地留他们在此了。
我本以为自己出逃的计划天衣无缝,没想到在出军营的时候碰上了正在巡逻的陈六郎,陈六郎知道我的计划后,死磨硬泡地要跟我出来,怕我遇上什么危险,再说我一个女孩子在外,也不会些拳脚功夫,也就只好答应了他。
我们一路行行走走,由于我不会骑马,所以走了将近一个月才走到倾玄的边境,此刻正值盛夏,这边陲小镇名为潮山,是倾玄与胡人交易的重要场所,街上的人穿着各有各的怪异,我就见过一队人,把自己唔得严严实实的,就只剩一双眼珠子滴流乱转,叽里咕噜地说着让人听不懂的语言,不过现在倒也见怪不怪了。
潮山最出名的东西还是香料交易,胡人从外面带来的各种香料,拿到这里来出售,有很多是倾玄商贾无法制作的,本地商人就用茶叶与之交换,倒也各取所需。香味混合着人的体味,在这狭小的区间里肆无忌惮地蔓延着,我忍住想要反胃的冲动,看着陈六郎,也是一副眉头深锁的样子,我不禁对他苦笑道,“真不知他们自己是怎么生活的,居然没有被自己熏到。”陈六郎也耸耸肩,一副完全服了他们的样子,把我逗得哈哈大笑。
有人推搡了我一下,我看着人潮往前面涌动而去,示意陈六郎跟了上前,看看发生了什么事。
陈六郎会意地往前挤着,没过多久便回来道,“看样子好像是一个女孩,应该是胡人女孩,她……”话没说完,他又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像是下定什么决心一般,“她没有穿衣服,光着身子躺在大街上,好像生病了。”
我心里吃惊,虽然胡人女子有的比较奔放,可是不代表愿意这样赤裸裸地被人围观品评,再怎么说,她也只是一个女子。
我快步上前,看着人流涌动,不禁皱了皱眉头,看热闹的人,有没有考虑过围观者的感受?借着身子比较娇小,我硬是挤进去了人群,果然见一个身材高挑的女子光着身子躺在人群中央,不省人事。我忙翻开包袱,找了一件衣服披在她的身上,团团做了一个四方揖,“在下想请问各位,若是阁下的妻子姐妹是现在这个样子,阁下还有心思这样看热闹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