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点点头,将她的手放在小腹上,笑道,“姐姐,你摸摸看。”
许久没有见琀纱了,她也早没有了当初的那种天不怕地不怕的气势,许是生活经历的缘故,她现在沉稳了许多,举手投足间,自有那一份温婉的气质。她轻轻地摩挲着我的肚子,笑道,“现在连珑儿都有孩子了,我心里高兴啊。”说着,竟是眼泪不自主地落了下来,滴在我的手背上,凉凉的,我拍着她的背打趣道,“姐,没想过要孩子么?”
她叹了一口气,眼中充满了恨意,冷笑道,“我怎么会怀上他的孩子?叫我去死还差不多。就算有了他的种,我也会把孩子弄死的,绝对不能与他有任何瓜葛。”我心一涩,她在无岫过得并不怎么样啊。我安慰道,“姐姐,你放心,总有一天,我会把你解救出来的,你等我。”
她点点头,话题一转,面色凝重地看着我,郑重道,“珑儿,你跟姐姐说句实话,你到底爱不爱玄渊?”我下意识地点点头,又摇摇头,苦笑道,“我原来一直以为,我爱的是南宫涵,可是不知道为什么,最近越来越少想起他,倒是对于玄渊,见他与别的女子在一起谈笑风生的,我就会生气,所以,我更愿意呆在这小小的一阁庭院,不去外面与她们争风吃醋。”
她疑惑的看着我,我只好解释道,“你还记得母后之前提到过的玄云军么?南宫涵就是玄云军的统领。”她微微一点头,道,“我以为玄云军是一个老头统领的呢,看样子还是一个年轻小伙啊。”说罢,揶揄地看了我一眼,我脸色大窘,不依不饶地将头埋在她的怀里,笑道,“坏姐姐,你就知道打趣我是不是?”我坐起来,笑道,“我原以为他也是一个老头,那次在李陌的酒楼里第一次见着他,我也吓了一跳呢。”
琀纱捏着我的脸蛋道,“小妮子,不错嘛。”我心虚地缩了缩,满足地抱着她,仿佛这样肆无忌惮的说话,那种贴心的温暖,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仿佛,我们又回到了过去。我闭上眼睛,听着她有力的心跳,一下一下撞击着我的耳膜,真好。
许久,我都不愿意抬起头来,只听外面扶杏敲门道,“娘娘,皇上那边派人来催了。”
我不舍得抬起头,在她的怀里将眼泪抹了干净,笑道,“姐姐,我们打一个赌,只要我们三年以后,能报的亡国之仇,我们就都要好好活下去,好么?”她爱怜地摸着我的头,苦笑道,“珑儿,答应姐姐,不管以后发生了什么事,都要坚强勇敢,以前我抛下了你们,是我的不对,可是……”她说不出话来,笑道,“好了,我该走了,知道你们还好,我就安心了,要好好的,好么?”
我点点头,整理了一下衣服,道,“姐姐,我再送你一程,次日一别,不知何时才能相见了,你一定要等着。”
她点点头,我拉开门,便见扶杏在外面恭谨站着,琀纱看着我,我笑道,“没事,不是外人。”扶杏一见我出来,便知我要一起去,便回房去了一见披风为我披上道,“娘娘,夜深露中,仔细着凉。”
我们携手走进丁香苑的时候,筵席已散得差不多了,玄渊正坐在上首与她们仔细说着什么,我微微一笑,心里有一种莫名的柔情,琀纱一捅我,笑着看着我,我羞涩道,“姐姐,你就别打趣我了,其实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她附在我耳边轻轻道,“若是喜欢他,就要不顾一切地去爱他,免得以后会伤了心,还说自己从来没有后悔过。”
我心微微一动,点了点头,见着他颀长的身躯,如天神般伟岸,有的时候,在感情上,不要有太多的犹豫,只要心理面的决定是什么,就照着感觉来便是了,不是每段感情,都会问心的。
我上前行礼道,“给皇上请安,给两位国主请安。”三个男子齐刷刷地看向我们,玄渊皱眉道,“珑儿,你不是不舒服么,怎么还来?”我柔柔一笑,道,“这位姐姐可是无岫国主的爱妃,怎么能让她自己回来呢?倒显得我们倾玄不重视了不是?”我转头看向琀纱,“再说了,臣妾与这位姐姐甚是投缘,一聊就聊到了现在,什么不舒服的都没有了,臣妾现在心情好着呢,若不是无岫国主不同意啊,臣妾倒想把这位姐姐留在这里了。”
大家知道我说的是玩笑话,倒也没有追究什么,玄渊道,“两位不要见怪啊,我倒是宠坏了她,显得她越发的没有道理起来了。”岫心德与陈南风急忙摆手,道,“性子直率难道也有错了?这样的性格好,免得猜来猜去的什么都不懂。”说话的是陈南风,看他语气不善,明显有点不开心,必是在玄渊那里吃了瘪,被他来来回回地绕晕了,才说出这么一句话吧。
岫心德不动声色地暗示了他一下,陈南风只好悻悻地闭了嘴,岫心德笑道,“琀纱,不要在哪里傻站着了,明日我们便要回国去,你且与姐妹们去往驿站,我与两位国主还有一些事情要商量。”岫心德身后还有极为妃子,此刻必是困倦了,皆有些无精打采的,一副慵懒至极的模样,让人心生爱怜。
琀纱行礼道,“是,皇上。”此刻的琀纱,又恢复了那会的沉静安详,与那一群妃嫔在一起,向宫外走去,我目送她们远离,心中也是明白,这一别,怕是再次重逢是多年以后了吧。
玄渊的妃嫔倒是走得差不多了,我见在这里无聊,便提出先告退了,玄渊也没有说设么,挥了挥手表示赞同。
回到宫中,心中仍是有太多不舍,不过这次见面,倒是让我有了意外的惊喜,见着琀纱,是我做梦也想不到的事,我微微一叹息,只是为何,我们姐妹的命运会这么坎坷?不由得想起了那一句预言,肩负龙凤者出现,天将大乱,难道真的是这样的么?
翌日醒来,扶杏便上前道,“娘娘,无岫与陈康的国主都走了。”我点点头,心下一阵苦涩,有些话,憋在心里很久,却不能说出口,这种感觉,让人很是难受,我索性不想了,起身道,“去看看宝儿吧,明天她又要与吕染见面了,不知她今日又要准备什么好东西与她的染哥哥玩。”扶杏点点头,笑道,“这绾丝公主啊,心里想着念着的,就是她的染哥哥了,娘娘,你说吕染那性子,与公主倒是般配呢,什么时候招来做驸马啊?”
扶杏跟我在一起时日多了,说话总没有那么拘谨,时不时地跟我开玩笑,我笑道,“就你机灵,倒是别人还看不出来了?现在宝儿还小,什么事情了,等她长大了再做决定吧。”一生还有很长,路还要走,花还要赏,岁月还要蹉跎,人生都不急,我们急什么?
还未到宝儿的房间,便听见一阵悠扬的琴声传出来,琴声里面似乎还夹杂着隐隐的幽怨,扶杏笑道,“娘娘,这下你听见了吧?公主可是日日思念着她的染哥哥呢。”我无奈一笑,只好认同了她的观点,其实,他们俩的事,我怎么会看不明白呢?只是越是关爱一个人,想的越发的多罢了。
还未抬脚进去,便见采荔匆匆干过了,在我耳边轻声道,“娘娘,听说雨婉仪有了身子了。”我心一紧,抓住门框道,“此事当真?”采荔点点头,与扶杏将我搀到远一点的地方,小声道,“应该是真的,听说是昨晚上确诊的,雨婉仪这几日老是说乏得紧,也不想吃东西,本以为是小事,就没有请御医来看,可昨晚上去了皇上的寿宴之后,回来就吐了,她宫里的丫鬟不敢怠慢了,就去请了御医,这才说是怀上了,已经有两个月的身孕了。”
我点点头,心里有一种被掏空的感觉,为什么,明明知道玄渊是一国之主,后宫佳丽三千,为什么听到别的女人怀了他的孩子,我依旧会这么心疼?难道,我的心,选的是他?扶杏担忧道,“娘娘,没事吧?”我勉强摇摇头,道,“去贺喜的人多么?”采荔也是担忧的看着我,思忖了一会儿,道,“雨婉仪知道这个消息了,很是高兴,皇上昨晚也知道了这个消息,现在去她那里的人不少,可是怀着好心去道喜的,确实不多。”
我点点头,后宫本来就是这样,且不说在这深似海的宫门之中,没有什么消遣的东西,只有争风吃醋,勾心斗角可供娱乐,就是大家深爱着的,都是同一个人,就决定了,某些东西,是不能在同一立场之下的。
我缓了缓心中的伤痛,笑道,“好啊,扶杏,你准备一下,咱们也去给雨婉仪道个喜,毕竟这宫里,有着身子的,只有我和她,不是么?”扶杏想说什么,张了张口,最终还是闭上了嘴巴,我想做什么事,她不一定赞成,却一定会支持。
我选了一个上好和田玉制的玉项圈,配了一把长命金锁,显得吉祥一些,另外的东西,就都是按照规矩给准备起来,由思瑶抱了,慢慢往往影月宫走去。影妃居影月宫主位,雨婉仪在旁的一个偏殿里,两个人平常一唱一和的,我本以为影妃会不与她一个宫殿,毕竟两人互相之间太过熟悉,总不会还在同一屋檐下,等着互相揪小辫,这点倒是出乎我的意料,看样子两人还是有一点感情的。
影月宫位居永春宫南面,也是一个比较靠近中心的位置,这影妃也太过招摇了,总以为自己资历老,就仗着这一点,在后宫中肆无忌惮地横行着,若非有人可以容忍她这么嚣张,必是还想继续利用她,只是这人藏得未免也深了点,我至今还找不出来,倒是让我有点怀疑我自己的判断了。
我们几人慢慢地走到了影月宫,这宫殿就与她的主人一般,过分的招摇,就连宫门上的砖瓦,都用琉璃染了,显得青翠晶莹,现在这宫门敞开着,由小婢女在门口站着,见我们来了,先麻利地行礼,再引着我们往里面走。一路走来,宫中奇花异石居多,每到一处,便有新鲜的景象,那宫女想是见我第一次来,便笑道,“娘娘有所不知吧,这些珍贵的花草啊,是我家主子的父亲,也就是户部大人从外面一件件地淘进来的,很多东西啊,那可是价值连城的呢。”
我微微一笑,算是附和了,她本想还与我说其他的,却见我兴致平平,眼中的那一抹得意便也平淡了下来,只管专心领路。这花草树木珍贵珍奇也罢,可是放太多了,便觉得有一点繁重,压得人透不过气来,这单是一件的话,确实漂亮,多了,可就不一定了。
我们走到雨婉仪的宫殿时,宫中已聚集了很多人了,都是影妃一党,正在那说着笑着,雨婉仪脸上还时不时露出羞涩的表情,小宫女见我到了,也就通报了一声,便返回去迎接其他的人去了。
影妃正说着话,听着我来了,诧异的看了我一眼,笑道,“本宫怎么说,今日一早起来啊,树梢上的喜鹊叫个不停,原来今日是有贵客来啊,也不知洛淑媛今天吹了什么风,竟然把您也给吹来了,要是本宫没有记错的话,你可是第一次来啊。”
我笑笑,道,“嫔妾参见影妃娘娘,娘娘金安。”说罢,起身道,“娘娘这话说的,可是不对了,首先,这枝头的喜鹊叫啊,不是因为有嫔妾这个不请自来的‘贵客’到了,而是这雨婉仪怀上了皇嗣,这才是头等大事啊。这第二嘛,嫔妾也不知道娘娘到底还不欢迎嫔妾,嫔妾托大了,斗胆叫娘娘一声姐姐,姐姐若是愿意,妹妹恨不得天天往姐姐宫里跑,谁不知道,姐姐是皇上心尖尖上的人啊,妹妹想沾沾光还不行呢。”
影妃笑着,却没有什么好脸色,一大早地抛出来两个话题,被我软软地移开了,还自己落了一身灰,她自然是不能说什么的,便笑道,“既然妹妹都这么说了,那本宫这个做姐姐的,自然不能表现得太小气了,免得有人来扇脸子就不好了,妹妹喜欢来,就常来便是了,姐姐高兴还来不及呢。”说罢,示意我在一边的椅子上坐下,笑道,“姐姐现在可是高兴了,这宫中啊,又要添两位皇嗣了,现在想想,都是觉得开心的。”
我撇撇嘴,骗谁呢?这宫里有两个人都怀上了,你都这好些年了,那肚子还一点动静都没有,你高兴才怪,我顺藤说道,“是啊,妹妹知道雨婉仪也有了身子,就赶忙过来了,毕竟姐姐没有怀过身子,不知道其中一些该注意的细节,还是妹妹来看看,才放得下心,毕竟都是侍候皇上的人,都连着心呢。”
这话说得,活脱脱让影妃觉得自己像吃了苍蝇一般,憋在心里有气又撒不出来,我不就是说了,她没有怀过孕么?这,也不算太坏吧?
她借口喝茶,掩饰掉了眼中的那抹厉色,茶杯放下,她又笑道,“是啊,在这方面,还是妹妹有经验,现在好了,雨墨,你有什么想知道的,趁着洛淑媛在这里,好好打听一下,交流一下经验。”雨婉仪比影妃更没有大脑,直接道,“洛淑媛,谢谢你的好意了,妹妹可受不起,昨晚妹妹觉得难受,皇上立马就为妹妹请了御医,知道妹妹有了身孕以后啊,更是高兴地紧呢,这些方面,自有经验丰富的老妈子教妹妹怎么做,姐姐就不必操心了。”
她说话间,满眼的得意与嚣张,我心里暗暗不爽,不过也就是怀上玄渊的孩子了么?我也怀上了,怎么就不见有你那么嚣张呢?我不好发作,便笑道,“是,雨婉仪说的也对,不过宫里的老妈子经验是丰富,可是也没有自己怀过身孕啊,只是从书本上看到的知识和从妃嫔那里学到的经验而言,她们说话,总是没有什么说服力的,这妃嫔啊,一旦怀上孩子了,总是要小心一点,不管是小心自己摔倒,还是小心被别人摔倒,总是要留一些心的,你看露修仪,不就是一不小心就没了孩子么?”
我的话一抛出,雨婉仪的脸上立马阴晴不定,愤愤地看着我,似乎,又有一点疑惑,不过依旧道,“谢谢姐姐提醒,妹妹是知道的。”我点点头,笑道,“姐姐也不多说什么,有影妃姐姐在,我自是放心的,不过有一句话不知道当提不当提,本来在这后宫里,大家都是姐妹,但是……”我故意话说到一半,便坐在一边啜着茶,雨婉仪本就在意她肚子里的孩子,可是一见我不再说话,便着急起来,见影妃在一边,便不好说话,问道,“但是怎么了?姐姐你是要急死妹妹么?”
我摇摇头,道,“好了,时间也不早了,我也要回宫去了,不然绾丝公主可要急了。”说罢,向影妃告退一声,便往外走去,雨婉仪见我话说一半,便想要追上来,听我说完,影妃自是不会与她一样瞎跑,端着架子在那里,我听见身后的雨婉仪道,“姐姐,我去送送洛淑媛,要不要一起?”影妃见鬼了才会跟你一起呢,我在心里笑着,脸上却不敢表现出来,直到雨婉仪追上了我,我才故作惊讶道,“咦,妹妹有了身子不在屋里坐着,跑出来作甚?小心身子。”
雨婉仪勉强笑道,“姐姐这么大远的来看我,不来送送,妹妹心里实在过意不去啊。”我亲热地挽了她的手道,“别这么说,妹妹也与我一样,是服侍皇上的人,哪有什么过意不过意得去呢?”说罢,我轻轻凑上她耳边道,“尤其是啊,怀了孩子,咱们最大的职责便是把孩子照顾好,不是么?”
她点点头,道,“姐姐说的极是,妹妹受教了,刚刚姐姐说……”我故作惊讶道,“我刚刚说什么了么?”她一跺脚,道,“姐姐说有什么当提不当提的,本想告诫妹妹一句来着,又没有说清楚……”我哈哈打着马虎,笑道,“没有啊,没有什么好说的,你不要想多了,安胎的时候,最忌讳的就是想多,多思费脑,这个道理妹妹是懂得。”
她见我一下把话题岔开,更是以为我要讲什么,便急道,“好姐姐你就告诉妹妹吧,妹妹心里挠着痒痒呢,怎么会不多思呢?”我只好道,“好吧,姐姐就告诉你一句,不是自己掏心窝子的人,就千万不要信任,放任别人折腾你的孩子,那样的话,哭的还是你自己。”我见她似懂非懂的看着我,只好又轻声道,“其实,我一直怀疑露修仪肚子里的孩子,死得蹊跷。”
她身子一震,满眼充满恐惧,看着我道,“怎么办?那姐姐告诉我,我该怎么办?”我叹了一口气,道,“本来说这话是伤了和气的,可是,姐姐就一句话告诉你,不要太过相信你认为值得信任的人,话就说到这里,信不信却是妹妹自己的事。”我拍了拍她的手,她的手此刻却冰凉的紧,我笑道,“好了,妹妹就送到这吧,可要注意着点身子啊。”我极力咬着注意两个字,又招几步外的侍女上前道,“好好扶着你家主子回去,可千万要小心了,出了什么事,你是担待不起的。”
那小宫女唬了一跳,忙跪下道,“是,娘娘,奴婢知晓。”说罢,便小心翼翼地扶着雨婉仪回了宫去,扶杏在一旁笑道,“娘娘这一招很是高明啊。”
我笑了笑,这不可谓是一拳重击,我在她们俩中间埋了一个隐患,影妃本来就为自己无所出这件事耿耿于怀,现在雨婉仪又为了一句话送我送出这么远,留下影妃一个人在屋里屋里坐着,虽有其他妃嫔相伴,可是她也难免会想多,一想多,这事情不就更好玩了么?再加上我今天对雨婉仪的一番话,让她心里先有这么一个底,以后做什么事,出什么错,不就有理由了么?
有时候,怀疑就像一棵毒草,一旦埋下种子,就是用没有空气与水分,也能滋生出一株毒花,嗜人心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