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点点头,“其实,我也不知道怎么说我自己。”他竟爽朗一笑,“好了,撤就撤了吧,不过,你以后要是敢惹出什么事情来,可就不是派几个侍卫那么简单了。”我应了一声,两人没有话说,处境尴尬。
我犹豫了一会儿,道,“你还记得那个孩子么?”他一挑眉,我忙道,“就是那天我救回来那个生病的小孩。”他点点头,“怎么了?”我一咬牙,求道,“你能不能……将他送出宫去,交给他人抚养?”
他一愣,许是没有想到我会提出这么“无礼”的要求,示意我接着说下去,“那个孩子叫吕染,是一个宫女的孩子,不过,他对宝儿很好的,以前有人欺负宝儿的时候,他总会帮宝儿出头,而且,这孩子悟性极高,若是好好培养,说不定,会是一个可造之材。”我一口气把话说完,生怕他不同意,我知道,若是在后宫,宫女有私生子,完全可以按*乱宫闱的罪名处理,就算那宫女死了,她的孩子,也是不允许存活下来的,成与不成,只是在他的一念之间。
他蹙着眉,沉声道,“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我老实的点点头,废话,我自己说什么,我还能不清楚么?我叹了一口气,“只是那孩子着实可怜,本来就没有母亲了,还不能被世人发现,只能生活在光明下面,不过他对宝儿的好,是很多人都看见了的,就算是一个衷心保护绾丝公主这个功,也能挡住他不该存在这个过吧。”
我恭谨道,“臣妾请皇上三思。”许久没有听到他说话,我都快以为他睡着了,抬头一看,见他眼底的深沉,透过我,又飞跃到更远的地方。我低头,更郑重道,“臣妾请皇上三思。”他唔了一声,道,“那让朕看看,他有什么实力吧。”我心下欢喜,不管怎么样,这事,只要有希望就好办了。
我引他到宝儿的住所,宝儿正在练字,小脑袋随着手一点一点的,吕染也在一旁,时不时指点一下,敲着她的小脑袋道,“告诉你多少遍了,练字要认真,又想什么去了?”宝儿抬起头,委屈道,“染哥哥,宝儿不过就走了一会儿神么,哪有想什么啊。”吕染眼底一片宠溺,揉着她的头道,“好啦好啦,不要狡辩,继续写。”我指着吕染道,“这便是那孩子。”
玄渊点点头,宝儿听到声响,看见玄渊,扔下笔便跑过来,抱着玄渊道,“父皇,你好久没有来了,不想宝儿么?”玄渊一只手将她托起,用额头抵着她的额头,道,“父皇哪有不理宝儿,想宝儿还来不及呢,宝儿有没有乖乖的?”我看着玄渊,只有在与宝儿在一起的时候,他才那么不吝啬那一点点温柔,宝儿扭头对吕染道,“染哥哥,这就是我父皇。”又扭回来道,“父皇,这是染哥哥哦,染哥哥可好了。”
吕染许是有点紧张,局促着不知行礼,许久才跪下道,“参见皇上,皇上万岁。”玄渊看了他一眼,点了点头,不再理他。
宝儿谄媚地挂在玄渊身上,腻声道,“父皇,你都不知道,这几天娘亲也不来看我,你也不来,只有染哥哥陪着宝儿。”这小家伙,不着痕迹地就帮吕染说了好话了,玄渊这才沉声道,“起来吧。”声音又恢复了以往的庄严。
吕染依言起身,不过这一下子工夫,就已经适应过来,不再害怕了,站在那里,抬眼打量着玄渊。玄渊眼里迅速飘过一丝赞赏,道,“听说,你想保护绾丝公主?”他点点头,朗声道,“我不是想保护她,而是定要保护她,不受一丝一毫伤害。”玄渊笑着,笑意依旧不在眼底,“哦?人不大,口气倒不小,你现在,有能力保护朕最宠爱的长公主么?”
这个问题我已经问过了,吕染丝毫不退缩,“我现在没有能力,不过总有一天,我会强大起来,强大到我能保护我想保护的人为止。”玄渊点点头,“那既然能如此,朕倒要考一考,你究竟有没有那份能力。”末了,玄渊突然道,“如果,保护绾丝公主的代价,就是去死,你会么?”吕染一愣,没想到玄渊提出这样的要求,他低着头,我看着他,没错,若是要你死,你还能像现在这样信誓旦旦么?
他抬起头道,“我不会。”我失落地看着他,不过也好,现在知道,总比以后在危机关头知道要好。玄渊眼眸眯起,我知道,他要发怒了。还没及他发怒,吕染道,“宝儿离不开我,我喜欢她,我对她的承诺便是,一生一世都会保护她,喜欢一个人,最好的办法不是为她去死,而是,陪着她,好好地活下去,所以,我不会死的。”
我心里涌现感动,玄渊也愣了一下,笑道,“好小子。”我从未见过他这样真心夸赞一个人,宝儿遇见他,未尝不是在对的时间,遇上了对的人。
玄渊指着外面的侍卫道,“若是一炷香内,你没有被他们打倒,没有死去,我就算你赢,你以后便可光明正大地保护绾丝公主,可好。”我吸了一口气,外面的侍卫个个下盘扎实,目露精光,一看就是练家好手,一炷香内,这样一个小孩,不被他们打倒才怪。
我气愤道,“你这不是要这孩子去送死么?”玄渊没说话,只是定定地看着他,宝儿显然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瞪大着眼睛看着我们,我忙阻止,“不行,这样不行。”话还没说完,吕染往前一步,看着我道,“娘娘,这是男人们之间的战争,也是男人的承诺,你不要管。”又扭头道,“好。”
玄渊一扬手,外面的侍卫呼啦啦地用了进来,竟然有十人之多,我扯住他的龙袍道,“你疯了么?”他学着吕染道,“这是男人之间的战争,你们女人不用管。”说罢,将宝儿放下来,对着那一群彪悍的侍卫道,“你们,就与这小子比比,看朕这么长时间以来,是养了一群废柴,还是一群雄兵。”下面的人窃窃私语,显然不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一个像是头领的人站出来,小心问道,“皇上,臣等下手没个轻重,万一将这位公子……”玄渊一抬手,“无妨。”
我心里一紧,他们是受过专门训练的,打人专打要害部位,一炷香?就是每人一拳,也顶不住啊。宝儿终于知道了要干什么,哭着喊着拍打玄渊,“坏父皇,你要干嘛?不许欺负染哥哥。”玄渊将宝儿交给言诺,“送回去,一炷香时间内,不要让公主出来。”吕染微笑道,“谢谢皇上。”
言诺与吕染相处了一段时间,显然也心疼这个孩子,不过天命难违,抱着宝儿头也不敢回地进了屋里。吕染的目光随着宝儿进了屋内,恋恋不舍。玄渊挑眉看着我,“难道你也想去屋内?”我咬咬牙,摇着头。不能阻止他,至少还能陪着他。
几个侍卫站成一排,吕染从容走下去,他的小腰板挺得直直的,没有丝毫怯懦。领头的侍卫低声道,“得罪了。”一挥手,十来人呈阵势散开,东南西北四个角牢牢将吕染困在里面,没有生门。
一个侍卫挥手打去,所有的侍卫都开始动手,吕染凭借着身子灵活小巧,在几个彪形大汉里灵活地穿梭者,开始的时候并不吃亏,可是时间一长,他就渐渐支持不住了,身形慢了下来,有侍卫得空,抓住他,当心就是一拳,这一拳将吕染打得后退了几步,口中立马渗出血丝,他一口将血沫吐出,迎头接着上,我着急地看着玄渊,他却一副神闲气定的模样,甚至还搬了凳子,坐着看得津津有味,我一咬牙,干脆不去看他,免得心烦。
吕染的一拳,仅相当于给他们挠痒痒,是一点力道都没有,猛地他被打飞了,落在地上,额头上起了一个大包,他擦了擦流出的血,继续站起来,我看着那一炷香,才过了三分之一还不到,我偷偷地跑过去,想吹一吹,还没走到,玄渊凉凉的声音响起,“别耍花样,好好看,不然,朕就再加一炷香。”我顿住脚步,心急如焚。
几下下来,吕染已经鼻青脸肿,原本俊俏的小脸蛋已看不出鼻子和眼睛在哪了。一只拳头挥舞过来,直接打在他的脑袋上,他晃了一晃,小胳膊打回去,还没有挨着那人,便被捉住了,那人一反手,便将他胳膊卸了下来,下一刻,他的胳膊便软软地垂了下来,他却仿佛没有了知觉一般,用另一只手接着打,那人没想到他那么执着,吓了一跳,一脚飞过去,将他踢倒在地。
血从他口中流出,晕染了一大片土地,他用另一只手撑起来,还没有起身,便被另一个人一脚踢过去,横着飞了好远,方停下来。
一阵风吹过,那柱香终于快燃尽了,我喊道,“吕染,站起来!”他没有声响,不会,是死了吧?我跑到他的身旁,吕染已被打得满身是血,身下的土地都是血,也没有一丝生气,我急道,“吕染,站起来,你不是还要保护宝儿么?你给我站起来。”
他手指微动,看样子有效!我继续道,“宝儿还在哭,你听到了么?你要是这样死去,宝儿也会哭死的,是个男人,就要履行你的承诺,站起来!”那柱香摇摇欲灭,这寒风凛冽中,我竟然出了一层密密的汗,我不忍心再去看他,只好转过身,想恳求玄渊,没想却见那一群侍卫一阵惊呼,这群铁骨铮铮的汉子,什么血雨腥风没有见过,此刻他们的眼里却是钦佩。
我心一喜,却不敢回头,却听见后面有一个虚弱的声音,道,“皇上,我赢了。”
我见玄渊的眼里也充满赞赏,点头道,“好,朕输了。”他起身鼓掌道,“不错,你是好样的。”
他,终于挺过来了,我猛地回过头,却见他小小的身子挺立着,却给人一种强大的感觉,他一笑,“我说了,我有能力保护宝儿的。”话一说完,他腿一软,缓缓倒下。我一惊,上前将他扶住,他不过十岁的孩子啊,可是,他的身体却那么瘦弱,我一手,便可将他揽住,他虚弱地躺在我的怀里,就如同一片羽毛般,轻轻颤抖。
玄渊一瞪眼,叱道,“妃嫔怎可在大庭广众之下与男子接触,胡闹。”我倔强的看着他,就是不肯松手,“你要先叫御医来。”
杨灵鹤赶忙上前几步,在我面前站定,低声道,“娘娘,你这又是何苦呢?刚刚被禁足,又想惹什么事么?放下孩子。”我依言将吕染放平,看着他的鲜血染红了我的衣裙,我知道,老御医待我,便如同一个晚辈一样,很是亲切。片刻,老御医又道,“娘娘,微臣冒犯了,不该指责娘娘。”我摇摇头,只求道,“麻烦你一定要救他,皇上也欣赏着这个孩子呢。”
他点点头,玄渊上来把我拉到一旁,力道很大,差点没把我胳膊拧下来,他在发怒,眼里的怒火都快将我燃烧掉了。他低吼道,“你这个女人,到底想怎么样。”我无所谓的理了理刚刚压得褶皱的衣裳,优雅道,“不想怎样。”他气极,将一院子的人晾在一旁,拦腰将我抱起,几步便走到屋内。我又羞又急,拍答道,“你到底想干嘛?”
他看了我一眼,眼眸深邃,温和道,“衣服都脏了,换一身衣服,免得失了礼仪。”我咋舌,这个人的情绪是千变万化自成一体的么?怎么能说变就变,一点都不按套路出牌?
我呆呆地站着看着他,“难道,你不打算出去么?”他好整以暇地自顾自倒了一杯热茶,挑眉道,“为什么要出去?你浑身上下哪一点我没有看过?”我气极,拧巴着不肯换衣服,他凉凉开口,“你不换衣服,朕就让那孩子一直在院子里呆着,这冰天雪地的,可不好受啊。”说罢,还装模作样的搓了搓手,好,我忍,算你狠。
我不情不愿地将衣服褪下,他才道,“这才乖嘛。”我极力忍下将要喷出的一口老血,在他面前将衣服脱了,只剩下一层亵衣,待穿戴好,两人才“携手”走出屋子,这样一幅你情我爱,琴瑟和鸣的情境,若是忽略我心中那一点小九九,也算是和谐的。我疾步走到杨灵鹤面前,吕染浑身已被包扎得不见一点皮肤,除了胸膛偶尔起伏,我还真以为他就这么去了。看着站成两排的精壮侍卫,我皮笑肉不笑道,“皇上,您看臣妾现在身体已经康复了,那这些侍卫是否也该各司其职了呢?臣妾惶恐,得皇上垂怜。”
玄渊眼角抽动,咳嗽了一声,大家方才散去。
看着这个简单的院落里变得如此狼狈,且不说满地的鲜血,光是吕染那样半死不活的躺在地上,就已将这里变成了炼狱。玄渊将一个手炉塞给我,嘱咐道,“天凉,小心冻着了。”我一瞪眼,乖乖把手炉接过,笑道,“冻着又何妨,这不是还有杨御医在这里嘛,这叫就地就医。”老御医知趣道,“皇上,这位小公子的伤势已稳定下来,等过一段时辰,老臣再来复诊便可。”小顺子小勇子赶忙上前,小心翼翼地将吕染抬到房间内。
他看着院外山舞银蛇发呆,我忍不住道,“吕染怎么办?”他回过神,笑道,“你难道不知道么?”
我摇摇头,心里骂,你这个老狐狸,我知道是知道,问题是我知道你就会同意我的观点么?他的语气带了欣赏,“没想到,你挑人的目光还挺准,是一个可塑之才。”我心里大喜,面上却不动分毫,“可塑之才也好,我最希望的,只是他能活下来,最好……”我眼珠子一转,他疑惑道,“最好什么?”我咪咪笑道,“最好,他能为国立功,然后,把我的宝贝女儿娶回家,一家人幸幸福福的,该多好啊。”
他也笑道,“是啊,把我们的宝贝女儿娶回家,对她好就足够了,你说是么?”我顺势点点头,却突然察觉到他正阴恻恻地看着我,好家伙,给我下套等着我去钻呢,我飞起一脚,怒道,“谁跟你我们,宝儿是我的女儿,也是你的女儿,就是不是我们的女儿。”这一国之主被我折腾得惨兮兮的,求饶道,“好啦好啦,珑儿听话。”
他猿臂轻舒,将我结结实实地搂在怀里,他的下巴抵着我的头,“珑儿听话,不要闹了好不好?”他的怀抱,比手上的手炉还要温暖,我一仰起头,便见他深邃的眸子,盛满了柔情,他不说话,低头在我的唇上印了一吻,这一吻,却是我第一个,没有反抗的吻。
我脸色羞红,将他推到一旁,嗔道,“谈正事要紧。”他哦了一声,反问道,“难道朕跟你的事,不是正事?”他的眼里是欢喜。我不理他,转身回到吕染的房间,指着他问道,“我们还没有讨论完,这孩子,怎么办?”小屋子里光线不好又不怎么透气,一股子血腥味直铺面而来,我忍不住干呕一阵,他顺着我的背,哄道,“里面空气不好,我们在外面说也是一样的。”
我点点头,顺着他往外走,道,“我倒是想了一个办法。”他停下来,示意我说下去,“吕染不是身手不错么,要不然,就让他认一个武艺高强,且忠心不二的人做父亲,那样,什么不都解决了么?”他点点头,“那,认谁做父,你说呢?”我兴奋道,“要不就是吕振山吧,他们都姓吕,而且我听说吕振山身手了得,忠心耿耿,是不二人选啊。”
他眯着眼睛看着我,“这些不是你事先都想好的吧?你早就想好了一万条退路,对么?”我感到了危险的存在,却一头雾水,不知道他在说什么,我怕他不同意,便抓着他的衣袖摇晃道,“哎呀,玄渊,你就答应了珑儿吧。”这招对我父皇那是杀手锏,只要亮出这一招,父皇就从来没有不服输过,你们同为皇上,那应该也有效吧?
玄渊眉毛一挑,得寸进尺地指着自己的脸道,“来,这也来一口,朕就答应。”
无耻小人,卑鄙龌龊。我愤愤骂着,仰起头在他光洁的面部留下宝贵一吻,他的皮肤很滑,让我有一种吃一口的冲动,我立马打了一个哆嗦,这种冲动,还是不要的好。他满意地揉着我的头,“嗯,乖,这才像话。”有时候我真不明白,为什么男人总喜欢揉女人的头发,比如玄渊,比如吕染。直到后来,不经意间,我才体会到,这是一种他们表达爱意的方式,这种宠溺,不会对所有人有,只有那个人,触动了他的心弦。
我和玄渊正温存着,门口探出宝儿那颗滚圆的小脑袋,满眼通红地看着我们,忽见里间的吕染正昏迷不醒,宝儿哇的又哭开了,我头疼道,“好了,你惹下的祸,你的宝贝女儿哭了,你看着办吧。”玄渊蹲下来,以一种平等的姿态看着她,“宝儿,你是不是很想保护你的染哥哥?”宝儿抽的上气不接下气,点着头,玄渊将她腮边低滴落的泪珠子擦掉,“可是,宝儿,吕染是一个男子汉,男子汉是不希望有一个女人来保护他的,你知道么?”
宝儿渐渐止住了哭泣,疑惑地看着他,显然已经被他所吸引住了。
玄渊张开怀抱,宝儿乖乖的爬进去,抽抽搭搭的,鼻涕眼泪将他的龙袍打湿,玄渊笑道,“那吕染这么做,是为了证明它能保护宝儿,这样不是很好么?虽然他受了伤,可是,男人只有受伤才能长大,知道么?”宝儿点点头,又摇摇头,我笑道,“你跟一个六岁大的孩子说这些,她能懂么?”他浅笑道,“难道朕的长公主,竟是一届庸才?她想懂,就必定能懂的。”说罢,另一只手揽着我,“你看,父皇是一个男人,所以能保护好你的母妃,所以,吕染也要成为男人,他才能更好地保护你啊。”
我心底一阵触动,玄渊说,他要保护我,保护,一个多么飘渺虚无的词,我却深信不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