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九章高手
流水、小桥。三弹一顿,余音绕梁。潜逸阁中,又何来如此琴音?
自然,很少有人会想到,王易笙乃是精通音律之人。可现在他的手,真地就在弦上轻轻抚过,那原本是一只握剑的手。
铁剑,就平放在琴身之下。他并不锋锐,甚至连剑身的中间,都没有一处薄刃;他重达千钧,可真正使动便如灯草,有时反而让人难以把握。
然而,已有不知多少黑道大豪,成名魔头,在铁剑下溅血。
英雄会主总舵主程长杰被“阴魔六奇”围攻于巫山之上,王易笙虽然根本不认识英雄会主,可他还是出手一助。“你认识程长杰?”“阴魔六奇”的老大“鬼掌”问道。
“不认识”。王易笙兀自坐在那里,用水擦试着剑身,头也不抬,只是专注于自己的剑。
“那你就不要多管闲事,我阴魔六兄弟并不怕你潜逸阁,更不可能怕你王易笙。”“鬼掌”冷冷的向前一步,其它五人也是一动。一把剑、一只钩、一对爪、一条钢鞭、一把刀,还有那伤人于无形的“鬼掌”,全部锁定了王易笙。
但王易笙也只是微微的一笑。很少有人能抵挡他的一笑。“如果我一定要管呢?”
清水在剑身上消弥地无形,光华渐敛,渐渐地竟有丝丝波纩荡漾。
攻击便是回答,剑、钩、爪、鞭、网、刀、分别攻向王易笙身体的不同部位。
可王易笙只用一剑—破箭式。五个人的身形顿住:确切的说,他们已经不可能再动一下。每一件兵刃几乎都已入王易笙的布衣之内,哪怕半寸的深入,也足够了。
反观五人,全身上下并没有一处伤痕,衣物犹自飞动,只是在胸口,殷红的血迹已渐扩散,表情亦是相同—永远的停留在那片刻的生意。“鬼掌”的脸色,由原来的煞白,变为青紫。
“为什么要管?”他的脸色刹那恢复了煞白。这个问题听起来很怪,因为无亲无故的人受难,很少会有人冒着生命危险出头。
“没什么,看不顺眼罢了!”王易笙的剑由平立变为竖直,简单的一句话说出,这已足够。
然而,这九个字,又包含了多少意思?很多人都会帮别人的忙,也许是新人、朋友、更或着是有共同利益之人。只是敢于牺牲自己,又能帮助无亲无故之人,这在常人看,需要一个“合理”的理由,可谁又敢说,这九个字并不“合理”?
“动手吧!”“鬼掌”轻吐出这三个字,手掌只在这三个字的间隙,已不知道翻动了多少次。他的掌很快,也很轻;也很重。这看似矛盾的特性,竟真地很好的融合在他的一对手掌上。
王易笙没有动手,他也不想动手。剑客手中的剑,不仅仅可以用来杀人,也可以救人。
“鬼掌!”出掌似是半缕轻烟,一拂一扣,化此二式为一“锁”。一式之中,又并不按常理攻“云门”,“中府”两处前心要穴,而是似太原“鹰爪王”的爪法一般,反“锁”王易笙后背的“附分”和“天宗”。
不过他并没有爪住任何东西,除了衣袂的残影。然而,剑不会等待,刹那间便已斩向颈部。
可是,什么也没有发生。没有鲜血,没有飞出的头颅。王易笙的白衣,也只是随风鼓动了一下。铁剑,只停在鬼掌的颈上,鬼掌甚至能感觉到,剑刃的冰冷,即使那是钝刃。
“你可以走了,如果以后再让我知道你与英雄会主约战,便别怪我不客气。当然,你若要找我报仇,我随时接受。”王易笙收回铁剑,他并不想杀尽每一个人,因为他的铁剑没有锋刃。
所以,他也是一个不需要理由的人。帮助人不需要理由,杀人或不杀人,也都不需要什么理由。
此时,他的手也不在剑上,因而他也不可能杀人。一滴水,默默的迸在弦上,对面的四人就像听众,聆听着每一个音符,仔细品味。
“现在不动手更待何时?”王易笙手指按住琴弦,戛然而止的音波陡然震下了一滴水,落在一弯积水中,涟漪往复,却又激不起什么波澜。
“王易笙,你够狂!”男子眼神阴冷,手中两柄长爪钩起,形似“鸡爪镰”,又像“铁笼手”,然面当中妙用更甚到此二者。
“今天也许就是你的死期,等到你死了,我便一把火将你烧成灰,那才有意思。”红发老者大笑,听得那眼神阴冷的男子也是一阵不适,冷冷回道:“赤火君,王易笙的尸体可不是你所掌控的。舵主严命,潜逸阁四大阁主之人头要带回……”
王易笙一阵好笑,自己还未死,便被对面的人讨论如何处理尸体,这是一种奇异的经历。不过他一言未发,因为四人之一,这两个说话之人并非重点。相对于一直沉默的两人,他们并不可怕。
“紫衣仙娘”这个称号,三江五湖黑道大豪都会有些印像。此人在三十年前,真的有颠倒众生之貌,她也用自己的色相学得了不少派别的武艺,之后便消失无踪。很多人都说她死于被她欺骗的高手之手,也有人说她练功走火入魔,暴毙而亡。王易笙从未想过,会面对此人。
而另外一人,他根本不认识。俗话说的好,无知者无畏,对于不认识的人,人们往往会放松警惕,所以古代的帝王喜欢微服私访,高明的捕快会扮为平民,除了防止身份带来的惊世骇俗,平民化的打扮往往能得到很多有用的。
故而,王易笙绝不会小看不认识的人,也不是个谨慎的人,却是一个认真的人。特别对于“人”,他一直都很认真。
“那好吧!不过,先把他的衣服烧光!”那红发老者手中多出一颗丸,扑地一洒,空气中光火大动,巨脸状的火焰好像要将王易笙吞噬。红发老者的神色,已露得意。
长爪连钩,几乎在火焰扑出的刹那,男子的身形已旋动而出,原本又挤的长爪刷地分开,交叉对叠,模仿锯齿的形态,用的竟是天南“旋风斧”的身法,手法。
空气一直在燃烧,男子的一对爪突地插入火焰之中,可他的脸色竟变了,因为火焰中什么也没有。
火焰即使再烈,烧的再快,也不可能在不致电半刻的时间将一个烧的尸骨无存。可王易笙的身后,只有不到半寸的空隙,他又去了哪里?
回答他的,还是那把铁剑。重剑虽无锋,可这一挥之下开山裂石,扫出的风声已令男子胆战,倒退三大步,剑气擦过他的咽喉。
“哈哈!好俊的身手,吃老婆子一杖!”“紫衣仙娘”虽是年过半百,可面上看来并没有任何苍老之色。一根竹杖在她手中犹如活了一般,扑地三声破击之音,正手两点,分射王易笙前胸“鸠尾”,“中庭”两处大穴,剩下一式虽是反手,却是一杖横扫,紧急的一招“横扫千军”荡向王易笙腰间。
王易笙眼睛一亮,惊于这“紫衣仙娘”女流之辈,且年过半百,尚有如此凌厉狠辣的身手。长衫的下摆狠狠的一翘,偌大的一柄铁剑竟被王易笙用单手托起,顺时针随身旋转,然而他的下肢却像两根铁柱,一定一屈,极怪的逆时针挥出膝击。
呯呯两声,王易笙的膝部与竹杖顶在一起,铁剑反扫,逼得那使爪的男子又是一退,两只铁爪毫无用武之处,反而是勉强招架,疲于应付。
“再接我一招!”紫衣仙娘大笑一声,原本还有几分温柔的声音化为尖利,那支竹杖在地面画出一个圆弧,猛地一戳,改点王易笙后腿的“飞扬”穴。同时竹杖杖身的竹片轰地一弹,似是一片钢刃,割向王易笙的面部。
王易笙冷哼一声,身体一侧便闪开了那飞刀般的竹片,手中的巨大铁剑随手臂的舞动划出两道圆弧,先是在竹杖的前方一惊,而后一剑几乎毫无间隔的截在竹杖的正中,却是一招“破枪式”应对。
“咔!”竹杖与铁剑对击,紫衣仙娘与王易笙同时一笑,可各自的脸色又变得很难看。竹杖发出一声难听的响动,从中间断为两截—它自然是要断的,休说一根竹杖,便是一根精钢长杖,在两大高手的对拼之下也要断开。紫衣仙娘失了兵器,自然要变色。
可为什么王易笙的脸色要变?因为他忘了一个人。
钢爪深深刺入他的后腰,男子满脸都是投袭得手的喜色,只不过他也不会惊喜多久了。
王易笙的腿功,绝对是北方武人中的高手。很多人都会使金刚腿,比他快的,稳的人不知有多少,之所以能将他称之为高手,便是他的腿法之狠,无人能及。
所以当男子看到这一腿时,并不以为意,可当这一踢真地加诸在他的颈部时,他才明白自己是多么脆弱。男子的身体,随着这一腿的力道,就像冬日那残碎的败叶,抛飞的碧血几乎将溶洞内的空气梁红。
王易笙,就在这片片血幕中,摇晃了一下身体,一股黑气涌上他的面颊,钢爪上所喂的的毒药带来的并非虚弱,而是强烈的疼痛,不论你是肉体凡胎,还是铜筋铁骨,全逃不了这种感官的折磨。
“谁敢再近前一步,此人便是榜样。”王易笙冷冷一笑,铁剑稳稳地托在手上。紫衣仙娘与赤发老者均倒抽一口冷气,他们只看到那男子被王易笙的一腿击飞,铁剑斩断竹杖,心内已有几分胆怯。
然而,最后那一言不发的男子并没有任何表示,不惊不喜,不怒不卑。仿佛一潭黑水潭,幽深的看不见底,连王易笙也没有把握确是对方是否清楚自己已中毒。
“王易笙,凭你一个人,不可能对付我们三人联手,现在你是困兽之斗,我再送你几把火,看你撑到几时?”红发老者阴恻恻的怪笑,手中漆黑的火珠洒出一大把,漫天碧绿的磷火似海浪般奔涌,在这小小的溶洞之中已是充斥了整片空气。王易笙无处可躲,这狭小的空间之中,火焰已控制了一切。
“咻咻!”两道破空之间自火焰中穿出,穿透血肉的闷响,一支爪刃深刺入红发老者的咽喉之中。紫衣仙娘惊马的一喝,手中的半截竹杖连探,哧哧两声,双刃钉在杖身之上,算是勉强挡下。
火焰依旧在烧,那沉默不言的男子目中在片刻间扑出半寸神光,盯着火焰的脸上撇出一丝惊喜。
“轰!”炸雷般的风声,震着紫衣仙娘的手一松,那张年轻的脸上露出惊色。火焰之中,一道火柱扭曲绞动而出,周围带动的,是灰尘与难闻的烧焦味。亮光形式主义闪,紫衣仙娘仓皇的挥动那半根竹杖,“金戈铁马”,“虎啸云天”两式交出,几乎织出一道劲网,严丝合缝的向来影封去。
可偏偏那一腿如两条火龙,盘曲搅动,竹杖只是一个苇草般的存在,陡然从中间折断,火焰飞窜,瞬间将其燃成灰烬。呯呯的响声,每次响动都会伴有一条血箭,总共十七腿,十七道血箭,怕是铜筋铁骨,也要折成废铜料铁。
剑出鞘,单薄的铁剑,在男子手中轻甩出一剑花。火红的身影倒旋,七尺长的铁剑不知比那柄长剑要重多少,如此旋转堆叠借力,呛的一声,两把剑对撞,甫地便分开。
王易笙沉桩立稳,剑眉上最后一点火星幻灭,咽喉动了一下。他很怀疑自己是不是在作梦。
高手!王易笙默念这两个字。他的脑海中,这两个字不知已经沉睡了多久。今天,终于有人重新唤醒这两个字。
王振宇也一样。
虽然他努力的想要猜透谁能一剑杀了“点苍三剑”和“河北七星剑”,可任他怎么想,也找不出这样一个人。于是乎,他知道了此人是一个高手。
这个结论,看起来很好笑。也许很多读者都会说:任何一个武林人都是高手,王振宇得到的这个结论和没得到一样。
其实读者说的也没错。然而,各位还忽略了一个问题:既然他们都是高手,那为什么对“高手”二字那么执着?只有一个原因,天外有天。
所以王振宇在衡量,自己能否躲过一剑—点苍三剑和河北七星剑是西南和华北有名的快剑手,可他们甚至连剑都没有拔出。心口的一道剑痕,每个人都一模一样,斜形的三寸切口,正是刺穿胸骨切开心脉的最小距离,只凭这一手恰到好处剑技,拿捏力道之准,加上闪电般的出手速度……
然面王振宇还有飞针。所以他根本不担心还不出手就被对方解决,他相信,只要弟一剑不中,暴雨般的针法,绝对可以逼生对方喘不过气。
“王少侠,别来无恙。”身后两道人影晃动,王振宇目光离开两具尸体,向两道:“武先生,北辰先生,这次有要事请你们相助。”
“我兄弟闲着也是闲着,没什么大问题。只不过最近南北各剑派高手多有死于一招快剑之下的,不察清楚,我心里也难以安定。”“绝笔”武云飞双手一拱,一对铁笔在手中伸出,面色有几分严肃。
“酒剑圣”北辰烈冷笑一声道:“这人的剑法也着实诡异,有时间我还得会会他。这次机会绝对不能放过。”
“既然如此,咱们出发。还有一个问题,一旦遇到此人,切忌进入十步之内,否则他剑起不意,任你再快,也要吃亏。”王振宇道,指了指那两具尸体,北胡烈和武云飞看了一眼,点了点头,心中有所盘算。
“好了,此人既杀了点苍三剑和河北七星剑,距此也不可能走太远。距你们所知,此人最有可能去哪?”王振宇问道。“距此处最近的客店离这里十里,方圆百里没有其它住处,只要此人不连夜赶路必投此处。”北辰烈道。
“即使他连夜赶路,我们也不可能陪他。咱们就去那。”王振宇道,手一伸,示意北辰烈和武云飞带路,一行三人就这样一路无话,投宿到客栈之中。
“北辰老大,今夜光临此间,可是有事?”老板看着北辰烈和武云飞,一脸堆笑,双手一拱,便将三人向内迎。
“噢!没什么事,要三间上房,还有个问题问你,要照实回答。”北辰烈附耳于老板,王振宇与武云飞也是老江湖,将二人对话听得一清二楚。“小的一定据实回答。”老板收起笑脸,肥肉随身体一颤,仔细聆听。
“嗵!”原本紧闭的门忽然洞开,四人的眼睛同时望向门口,那里站着一个人。
他的腰间,际着一柄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