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来也是,那一击虽说很幸运地没有贯穿整个身体,但前胸被撕裂却是不可避免的事实,我能在这种生死关头之中侥幸存活下来,也算是不幸之中的大幸了。
“亏得主上星曜已经入体,这要是在以往,怕是不死也得半残。”流年神色凝重地看着我此刻包满了绷带的胸口,其上仍有一片鲜红之色正在缓缓沁出,“现在的话,老实疗养个十天半月的,预计也就可以恢复完全了。”
“十天半月……”一听他这话,我脑中立时划过不好的念头来,“等……若是这样的话,比赛那里……要怎么办?”好不容易才有机会潜入敌营的,结果连情报都没拿到就被打出来了,现在都不知道其他几人有没有把握能拿下比赛冠军,而内奸又要上哪里去找?!
“都什么时候,你还在惦记着比赛!”夜语立时狠狠剜了我一眼,“先把自己身体养好了!……我会陪着你的。”许是注意到我一脸憔悴的模样,言至最后,他的语气仍是不由自主缓了下来。
“唔……好吧。”我很有自知之明,知道现在这具身体的情况如何糟糕,这种环境之下若是没了夜语的照顾,怕还真是不清楚日后会发生什么事,“这里是哪里?”及至此时,我才想起问现在的情况。
“烟雨江南内部。器灵前辈一直在帮你打理这个地方,所以多少可以用来躲藏一阵子。”夜语长舒一口气,微微垂下眼帘,朱色明眸之上纤长的睫毛宛若蝶翼微阖,玉骨轻柔好似海棠春睡,无限娇慵。看这模样显然是没休息好,估计之前为了我的事奔波了很久……如是想着,我不由有些愧疚地低下了头,不敢看他。
“为什么是烟雨江南内部,这就是说……我们还没有回去?”稍微有点能适应口干舌燥的感觉,我有些惶惶然抬起头,惴惴不安地看着他,“留在他们领地附近真的好吗,万一被发现的话……”
“如果我现在带你回去,白佑绝对会一刀杀了我。”夜语没有正面回答这个问题,而是看着我苦笑着摇了摇头,“再者……我现在的妖力也没有完全恢复,能不能撑到顺利回到客栈,还是个问题。”
“那夜语你……”听得他如此一言,我更是不安,几乎就要忍不住撑着起身,“你还不快去休息,流年不是都说了我没事的吗?”
“你这模样,叫我如何能休息得好?”夜语瞥了我一眼,红玉般的瞳仁里微微透出几分隐忍,及至转到我一片血污的前胸,却又不禁满脸的疼惜,似是想伸手来触,可最终那修长玉指还是停在了半空,“……还痛吗?”
“痛。”我相当老实地对他点点头,夜语没有回应,只是轻轻低下了头。我料想他终是因没得到该有的情报在懊恼,不由愧疚地望向他,“实在是抱歉,你说过要我听你命令,要不是之前我擅自行动的话——”
“你怎么到现在还在说这种话!”夜语突然没来由地冲我吼了一句,秀眉紧锁凤瞳凝出危险的气息,喀嚓一声就将旁侧红木床柜上摆着的一个质地上好的白玉杯陡然捏碎,一把不知是由什么东西所组成的粉末被他信手洒在地上。
“夜语……”他眼中一闪而过的阴戾将我吓得不轻,不知道自己哪句话触怒了他,现在这副模样即使想逃也逃不掉,只得小心地试着开口,“我……是我错了,你就原谅我好吧?”好歹怎么说人家也替你挡了一刀啊,情报没拿到的事就当一笔报销了吧?
“我不是在说这个……”夜语相当丧气地坐回床边,修长手指缓缓摩挲在我因裹在被子里太久而有些滚烫的脸颊上,游移不定着,似像确认又似怕我再次离他而去一般,“你以后做事之前就不能动脑子想想吗,你就没想过万一……”话到一半他住了嘴,从那薄唇紧抿的程度就能看出他有多么不喜欢这个话题。
然而我当然明白他想说的是什么,在搞清这妖孽到底迁怒于何事之后,心里头立时涌上一层暖意来。
原来他不是在怨念没有得到情报,而是……而是在担心我……
“主上您的反应还真是……”连身侧的流年都有些恨铁不成钢地看着我,一张俊脸上的表情很是古怪,似是在极力忍着笑意,“你都不知道你晕过去的时候他差点就……”
“闭嘴!”夜语立时丢给他一记眼刀,我却是有些好奇地别过头去,“嗯?差点怎么?”这妖孽在害怕什么,难不成我没看见的时候他做了很丢脸的事?
“没有没有,没有什么。”流年被他这么一瞪,立刻很没骨气地摇了摇手,相当明智地选择换了个话题,“说起来主上,我倒是比较建议您趁现在这会时间,好好把廉贞的创造力锻炼一下,若是再遇到强势的敌人,好歹也有能力可以对抗一下。”
“哦……但是这个要怎么修炼啊?”被他提起这么一茬,我立时一头雾水。虽说这话唠确实没说错吧……但你说这种创新一样的能力要怎么修炼,难不成像科学家做实验那样一个个试过去?
“你给我闭嘴,现在先让她好好休息!”那厢夜语却明显对这个话题没有好感,又狠瞪了流年一眼,却犹自抓着我的手腕不放,“好不容易……好不容易……我差一点真的以为她就这么去了!”
“喂……”我相当不快地抬起头来,什么叫“就这么去了”?!这不是在咒我死吗!然而想要反驳的话语,在注意到妖孽眼中那一抹隐忍的落寞之后却不由缄默了下去。
我昏睡过去的时候,他肯定相当担心……回想起当初妖孽暴怒起来轰塌那宫殿一角的模样,我就不由一阵后怕。当时从他口中发出的,那是何等愤怒而悲怆的尖啸,还有他抱着我回来时候的那个表情,与我之前所看到过的任何一次,都更为不同。
就好像平时用以伪装的那层假面终于被完全撕去,让我第一次真切地感觉到当时的他是分外真实的,再没了之前那种强颜欢笑或是故作冷淡的姿态,余下的只有满满的害怕,由心底而生的那种缺少安全感的害怕。
害怕孤独、害怕失去亲友、害怕没人再记得他……
我突然想起在很早很早以前,约莫是我刚来到这个世界不久,夜语第一次唤我给他侍寝的时候,似乎曾经梦呓般模模糊糊地说过一句“其实我……也……寂寞…………”
“夜语……”而如今我再次面对着他这般落寞的神情,心里最柔软的那块地方如同被刀割一般,不由自主就开始酸软了起来,连带着胸口的伤,也疼得更厉害了。
“没事了,有我在这里……不会的……不会的梦,我不会让人再把你从身边夺走……绝对不会……”夜语没有松开我的手,相反却愈加用力而缓慢地握紧,反反复复着相同的话语,似是在宣誓一般。
听到这般沉重的宣誓,我心头又是一跳,终究还是忍不住开口劝他,“所以为了在他们万一找到这里的时候还有办法对抗,你也要先养好自己的身体不是吗?”
就这般我们在这一方不为人间的空间里待了数日,一直到第四天早上,我才终于可以在夜语的搀扶之下勉强下床。而这妖孽,却是任我怎么说也不肯自己去休息,着实让我苦恼了很久,待到一能下床,就想着该找流年去探讨一下要怎么办。
烟雨江南虽说是我的法器,但因为有器灵的存在,平日里流年又无所事事,经常心血来潮就将里面反复打理。如今这里头绿草茵茵,树木葱茏,繁华簇锦,又有那水榭歌台,飞檐翘角,想来他可能是按照以前魅姬所住的那王府所建造的。
而此刻这器灵少年正凌风站在那飞檐之上,眺望着远方一脸平淡不知道在想些什么。我的轻功还没练到那么好的地步,又带伤在身,自是不敢冒死爬上高檐,只得站在回廊上抬头朝他喊着,“流年,你下来好不好?有点比较麻烦的事情想问你!”
“比较麻烦的事情?是不是关于夜语的?”流年没有依言下来,而是笑吟吟端坐在屋檐之上,神情颇为玩味地望着我,“其实我倒觉得主上不用担心,您什么时候把自己养好了,估计他的心也就可以放下来了。”
“流年你这是站着说话不腰疼,我觉得我除了麻烦没给他带来过别的东西……所以啦,你看这两天我自己身体总算好点了,他还是不肯去休息,你说我要怎么办啊!”我看着屋檐上两条长腿晃荡晃荡的少年,突然有种很想抓狂的感觉。
“其实我是很想建议主上亲手做点什么东西给他的……”大概是意识到我真的急了,流年总算没有把玩笑继续开下去,正色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