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夏的阳光轻轻摇过头顶的树枝洒落下来，一地破碎的光影斑驳。若是初春，那在这闲暇的午后，当真是煦暖怡人而又静谧非常，可惜现在季节的原因，使得这阳光未免有些太过炽烈，而四周也并不怎么宁静，耳畔萦绕着的，皆是夏蝉不休的清亮鸣叫声。
虽然有点热，但如若不是此刻正要赶往最后的决战之地，我倒是很愿意将这当做一次踏青出游来看待。
“所以颜华，我们还要走多少时间？”许是联想到了不久便会一触即发的决战，一路上气氛异常压抑，连平日里最为多话的玉琅轩也变得寡言了起来，然则看到过了大半天竟然无一人出声之后，这家伙还是忍不住多问了一句。
“快了。”独自在前方带路的红衣美人闻听此言，头也不回地淡淡丢了一句，依旧是不紧不慢地向前踱着步子，神情平淡得好像不过是去赴一场故人的邀宴。
“唉……”偷偷地环顾了一下四周，发现魅姬和彩衣等人并没有跟得很紧，而是一直远远地同我们隔着一段距离之后，我不由幽幽地轻叹一声。
虽然在大战之前发出这样的声音无异于士气不足，但一想到魅姬真如当初所言一般不会出手太过频繁，我还是心里有些不情不愿。
“别唉声叹气的了。”走在身边的夜语听得我这一声，不由有些无奈地扯过我的手去，“师父的意思你又不是不知道……这是我们自己的事情，理应由我们自己解决。彩衣也好浅道长也好，乃至于枫荻碎玉他们都不是这一代的星曜继承者，没必要为了我们的事情而前赴后继出生入死。而且……或许真如她所言一般，这，当真是冥冥之中的命中注定罢。”言至最后，却是连他自己也不甘地叹了一口气。
“那如果所谓的命运安排我们去死呢，你也就当真接受？”一直紧跟我们两人步伐的白佑，听得他如是一句之后，想也不想就不屑地冷哼了一声，“你要是保护不了她就直说，别让人家一次又一次担惊受怕。”
“我说白佑，你怎么就是不见棺材不落泪啊，我家娘子自己都已经承认是我的人了，你还紧追着不放，你堂堂雪狼王的身份，要什么样的女人没有？！”白佑这句话无异于导火索，一下子彻底点燃了夜语长久以来对不得不和他并肩作战不满的怒火，只可惜还没等他来得及开口发作，后方突然迅捷地飞来一块碎石，啪一声正中他的后脑勺，妖孽“哎哟”一声脚下一顿，不由抱头屈膝半跪在地上。
“蠢徒，都什么时候了，你还在同别人斗嘴。与其和他纠缠不清，还不如想想到时怎么保护小妹妹比较好！”魅姬带着几分笑意的声音自后方悠悠飘来，却颇有种恨铁不成钢的意味在里头。
“就知道欺负我一人……”夜语不满地揉着后脑碎碎念了一会，也没有心情再去理会身侧的白佑，只拉着我的手一言不发跟上了前面颜华和玉琅轩的脚步。
“小妹妹也不要怪本宫无情啊。”我这边脚下不停地走着，魅姬飘渺的声线却又不合时宜地幽幽垂落耳畔，透进了内力的甜美嗓音迎风传得很远很远，不只是我，其他人也一样都能听得清晰无比，“本宫也好，还是流年也好，甚至于和你同伴莫逆之交的浅道长，还有这位彩衣公子……虽然都有心想要协助你们，然则毕竟不是那因果中人，若是强行出手，恐怕反倒会逆了天和。这尘世天地之间，自有它独特的规矩，怜红意欲逆天，我等却不可以如是胡来……天道是公正的，它必会给这个战斗画上一个合理而完满的结局，所以你们不用害怕，且放手一搏。”
就在她说话期间，最前头的颜华早已停下了脚步，此刻听得她如是一说，似是沉默了片刻，旋即轻轻摇头，淡然道，“这话却是信不得的。千年之前，你是否也有过同样炽烈的决心？然而那一次的结局，可以算得上是完满么？这次却是劳烦梦了，好不容易替你重塑了这具可以同往昔一拼的肉身，你不出手倒也罢了，实不必再在这里说些风凉话。”
他此言一出，我和夜语齐齐倒吸了一口冷气。白佑虽没有什么过度反应，只不耐烦地轻哼一声，鎏金的双眸中却也浮过了一丝钦佩之意。不管怎么说，魅姬往昔之时与怜红同名，怎么也算得上是我们的长辈，颜华如此大胆的发言，却是有些过了……
“都千年过去了，你还是那个往昔只会死钻牛角尖的孩子啊……”身后传来魅姬万般无奈的一叹，声线之中透露出一缕失望来，“你现在这般心性，本宫倒也无法评价是好是坏了。只是，那为你倾尽了全部的女子内心深处还在苦苦待你归来，你却连最后这点怜悯都吝于赐给她？”
我心头一凉，这才察觉到白聆音并未随我们一同前来，忍不住回头朝魅姬望去，刚要发问，忽觉身侧一道冷光掠过，明明是在炽热的炎夏，这道流光却似一瞬间带来了寒冬腊月时北风的气息，使得身边的温差都骤然跌降了几度。
“鄙人在这里，你不用找了。”白聆音清冷淡漠的声音悄然滑过耳畔，却是绝口未提为何刚才不现身与我们一起同行。然而这悄无声息暗藏踪迹的能力，却也在无形之中让所有人得以窥得这终年隐匿于冰雪之中刺客实力的冰山一角。
“小音的事……”言至此处，颜华的声音明显一顿。不知道他在想些什么，过了很久才终又淡淡续道，“……先把手头的问题解决了再说吧。”
言罢他终于不再说话，带头向着前方一步一步迈进。随着距离逐渐缩短，我终于看见了那是一座被无数花畦所围绕着的锦绣高阁，阁楼周围繁华簇锦，满树芳华，微风掠过时，摇落漫天花雨，席卷遍地幽香。
两盏朱红的八角宫灯静静悬在门廊之下，木制阁楼的四周均都雕刻着相当精细而华丽的纹样。此刻光线极好，可以一眼就看到门匾之上用精湛木工所雕刻出的“翠烟楼”三个大字。
“翠烟楼……”我默默地咀嚼着这个名字，半晌才反应过来，这不是我与怜红初见的时候被她所带来的地方么！虽然那一次的经历现在看来当真是撞了鬼……那时候怜红好像还并没有恢复肉身吧……
“欢迎贵客大驾光临。”我正沉浸于往昔回忆之中时，那厢早已传来了一个温柔轻软的女声。一袭浅红纱裙缓缓拖地的女子自那花丛之中翩然转出，粉雕玉砌的明媚脸庞上满是最为真挚的温和笑意。
同一时刻，自她身侧悄然闪出一抹修竹般的身影，樱唇玉面的少年依旧是往昔的模样，一身青衣长衫，碧玉腰带，腰间斜插两支短剑，看向我们的表情颇有些复杂。
“姐姐，我们到这里来是做什么的，你想必已经清楚得很了。”如此近距离地同怜红接触，受到同株蔓珠莎华血脉影响的颜华脸上早已有些倦意，想来这一次早该轮到他同怜红进行交替而进入长眠了，然则现在不但不能沉沉睡去，反而还要被迫同自家姐姐兵刃相见，也真是难为他了。
“颜华，都那么多年没见了，你还是老样子一点没变。”在这点上，怜红似乎和魅姬持有相同观点。而当她看见那个从我们身后缓步走上前来的绝色妖姬之后，脸上的笑容分毫不变，开口声音依旧清婉柔和，“那么魅姬，难得这一代廉贞替你重塑了肉体，你还想着同我再一次相较高下么？”平淡的话语之中，却是若有若无地透出了一丝比较之意。
“这你却是猜错了。”魅姬轻笑着朝她微微摇头，兰花般细腻的十指不经意间分别轻抚过夜语和我的头顶，“若是千年之前，或许本宫确实会生出比较之心来……然而这次作为局外之人，本宫却是不能出手的。不过，由这两个孩子代为出手，估计也能让你刮目相看了。”
她此言一出，我顿时心中暗自叫苦：师父大人啊，你未免也太看得起我们了吧？！
“是么？”出乎意料的是对面的怜红并没有如很多小说中所描写的反派BOSS一般生出讥讽嘲笑之意，反倒是极为理解地点了点头，“每一代星曜之力的继承者多少都有独属自己的特别能力，确实也不容小看。不过即使过程很艰难，但这星曜之力我却是不会放弃的，要知道我等今天这一刻，已经等了千年！”
这一声话音落下，红衣女子清叱一声，手中的流云长袖瞬时如花般绽放开来，无数道艳红的灵气自她衣袖之中飞扫而出，在虚空中交缠编织为数朵怒放的俏丽繁花，下一秒原本完整的花瓣片片崩裂而出，十作百百作千千作万，不过瞬息而过的时间，半边天空均被那数以万计盛放到极致的细小花瓣所遮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