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此现今虽然只是翅膀扇动的轻微声音,但只要相隔距离不算太远,我已经可以明晰地分辨出来了。
“土蝼!你怎么还有心思在这里乱晃,后山明镜湖那边出事儿了!”待到听得这一声时,此人早已来到了我们跟前,那一双异彩纷呈的羽翼鲜明地昭显出了其主的身份。我自是不知道明镜湖是何处,倒是土蝼一听这话立时变了脸色。
“怎么会出事儿了?!那处地方是这里的第一禁地,是谁给的胆子竟然能冲破重重守卫突入进去?!……烛阴大人知道么?”土蝼明显很是焦急,正待起身,却又忍不住想先搞清事端。
“当然不是咱们这边的人了,是相柳!鬼都知道他和烛阴大人之间有过什么交易,现在自己答应的事情还没做好,反倒怪到烛阴大人头上了,还这么无礼地擅闯禁地,简直岂有此理!”九凤已经气得浑身颤抖了,想来三位高层之中唯有她对烛阴最为顶礼膜拜,此刻发生这样的事情,已是激动得完全无法冷静,“你来不来?!不来老娘就先走了!”
“相柳?!”土蝼听闻不由倒吸一口冷气,“他怎么……等等,他到底是有多急,不是说了烛阴大人会信守和他的承诺的吗?!只是现在剩下那些继承者还没来,总不能先行就……毕竟咱们这里谁不知道他姐姐以前干过的那些破事儿啊!被蒙在鼓里的只有他一人而已!”
“我真是特讨厌怜红这女人,当初就是为了这女人不得不跟颜华好声好气的,否则回头让相柳知道了一定削了我……你倒来是不来?!蛊雕那小子一个绝对扛不住他的,我只是来给你报个信就得赶紧回去帮忙了,还是说你期待其他的笨蛋们能阻止这个疯子?!”九凤极不耐烦地看了她一眼,再次催促道。
“嗯,我这就去。”事出突然,土蝼也没心思再作确认了,身形一缩一滚,竟然就地遁走,看得我那叫一个目瞪口呆。
“妹妹你来不来?”九凤歪着头看了我一眼,虽说是询问的口气但完全听不出其中带有一丝邀请的意味,想来是不愿随便让人知道自家领域的禁地所在,碍于我是客人,出于礼节就问了一句。
而我也自觉这是人家家事,外人去搀和一脚似乎有些违和,再说惜翠那可怕的实力就算夜语和颜华他们齐上也制止不了,我去了难道不是杯水车薪。
“嗯,总感觉我去可能反而会帮倒忙,要不还是……抱歉。明明是因为我当时许下了没法马上兑现的诺言,又联系不到外界,才……”虽然决定还是不去了,但是一想着这事儿多少也算得上因我而起,还是不由有些自责。
毕竟事到如今,烛阴肯定已经惊觉这事了,按照九凤对那位的崇拜程度,想来不把我剥皮抽筋已算得上很是仁慈。
“你倒是有点自知之明。”九凤冷哼一声,就在我心头一凉念着完了果然要爆发了的时候,她却又风情万种地朝我一笑,“不过,敢作敢当就是好的。姐姐本来也不讨厌你,这是实话。以前不过是因为烛阴大人想要,所以才视你们作眼中钉,但是你也好那只蝙蝠也好……相处久了,倒当真没那么令人厌恶。罢了,事态紧急,实在是不适合在这种时候叙旧……土蝼那小丫头也不知道能坚持多久,再不去恐怕就当真晚了。你姐姐我今天要是还能活着回来,哪天咱们再一起好好唠嗑一下!”
言罢,九凤双翼一振,无数绛彩羽毛纷纷飘落,再抬头看时,此人早已没了身影。
我站在原地,却不由为她方才最后那句话暗自惊心。难不成……难不成这三人,今天就没打算要回来?!
九凤走后不知又过去了多久,我正独自一人站在门前心惊难安,肩上突然被人轻轻一拍,熟悉的冬梅香萦绕在四周,我不用回头也知道是谁来了。
然而当下却实在打不起心境同他玩笑,回头刚想跟他把事情说清楚,那厢妖孽反而先开了口,“你这是怎么回事,那女人已经走了?……你怎么一副要哭出来的模样?”谨慎地观察了一下四周,确认没有土蝼的身影,夜语才敢将话继续下去,红玉瞳仁内隐隐透出一抹关心。
“我……是这样的。”我深吸一口气,尽力让自己冷静下来,而后把刚才九凤带来的消息简单说了一遍,说到话末却犹豫了,刚才心里划过的念头……要不要让他知道呢?
我很是惴惴不安地抬起头,却发现夜语还目不转睛地看着我,唇角带笑似乎已经知道我还有话要说,不由牙关一咬,正色道,“那个……我是想说,如果……如果你不反对的话,我们……我们也去帮帮忙吧?”
“为什么?”夜语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模样悠闲地剔着修长的指甲,“你刚才自己都说了那是他们的事情,而且我们前去也确实帮不了什么忙。以及……你还记得我之前同你说过的话么?那女人要是不复活,以往的所有真相都永远没有水落石出的一天。如果我们去了却被他们发现放水……到时候该怎么办,你可有想过?”
“我……我没有那么想过!我也知道我们不可能是惜翠的对手,但是……至少我们还能救出他们让他们不至于丧命于那里吧?谁知道那三人是不是拼上全力去战斗的,虽说惜翠本意不想伤人……万一真有个什么差错呢?!”我脸色一僵,口上却仍还是努力地替自己争取着机会。
“梦,我就问一句话……”夜语听得我此言,先是幅度极小地点了点头,却又转头看向我,一对凤眸犹若两潭深暗的冰泉,幽幽地泛着红光,“你还没忘记他们三个以前对我们做过什么事情吧?原本我来到这里后就很想给他们点颜色看看的……但看在现在勉强能算同烛阴站在同一阵线的份上,我还是忍了。只是你当真觉得我会那么善良,会在别人同他们发生争执的时候前去救人?我不反捅他们一刀已经仁至义尽了,别人去捅他们的时候,我为什么不能祈祷他们双方都拼个鱼死网破?”
“这……”我被他问得哑口无言,不由一阵沉默。是的,他说得没错,就算现在站在同一战线,也不能否认之前那三人对我们做过的那些过分的事,其中很有几件差点就要了我们的命。
但是……但是啊,在这里居住的那些时间,无论是蛊雕也好,土蝼也好,乃至于九凤最后决绝地留下的话,都让我发自内心地觉得那才是他们真正的自己。
其实这种想法可能并算不得什么圣母的表现,我只是纯粹觉得每个人都有自己决定事情的权利,每个人也都只是在恰当的时间,恰当的地点做了自己所认为恰当的事而已。
不管过程如何,至少他们从未怀疑过自己所坚持着的信仰,就算是曾经同我谈话中透出过迷茫倦意的蛊雕,现今也依旧是选择了继续相信自己的主人。
若不然,他根本没必要冒着生命危险独自力抗那样可怕的对手,给九凤以出来报信的机会。
而剩下的两人,明知道自己此次一往,很可能就是万劫不复,但即使如此,她们还是去了。
就算从头到尾烛阴很可能还隐瞒着她们很多事情,她们也从未对自己的主子产生过怀疑,至少现在的这一刻,她们愿意为了她出生入死前赴后继。
那么这样的执着本身,就是一件很纯粹的事情。哪怕他们曾经血染双手,但他们其实并不是什么恶人,他们只是很纯粹而已,他们只是在坚持着自己的“正义”。
这世上本来就没有对错,有的,只有值不值得去做而已。
喜悲都好,不过是别人的事情。
“……梦?”许是看我很久没有回话,面上表情又有些微妙的变化,夜语不禁有些担心地轻抚了一下我的额头,“怎么了?是觉得我的态度太无情了么?可是你要明白,这就是现在最好的选择。且不说那女人一定会苏醒,就算只是去救那三人,你有想好要怎么救么?他们的目标是不让人闯进禁地,我们若贸然出手,说不得可能还有人反而认为我们在阻止他们和惜翠缠斗呢。”
“我们……我们可以一去就直接救人,别再纠结些别的什么。惜翠的实力你跟他交过手,应该比我更为清楚。我敢保证,要是烛阴不出面阻止,那三人今天必死无疑,我们现在晚去一分,他们的危险就要更多一分……到时候,等到他们筋疲力尽却还不得不战斗至死的时候,我们把他们救下来,就算他们可能会怪责我们……烛阴却是不会。”我用力摇了摇头,试图把刚才脑海中那些意识流的字句抛离出去。这种话反正说给他听也解释不清楚,不如吞回肚子里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