漆黑暗夜,荒郊密林之中,诀尘衣本想趁夜色甩掉身后的孩子,但是素卓阳却身法奇快,视力似乎也并不受黑夜的影响,知道自己无法顺利离开,诀尘衣便停了下来,想要问问这个孩子为什么对他穷追不舍。
躺在榻上,重新正视这个孩子,诀尘衣不由得心头一惊,跟前几次看到他与孤独缺、羽人非獍、慕少艾他们在一起时不同,此时这个孩子的头发竟然有一部分转为白色,双眼更是腥红如血,在月夜密林之中,透着森森寒意。
“你为什么一直跟着我?”他起初都没有注意到这个孩子,但看他跟另外几人的关系,就知道他的身份不简单,所以调查了一下,竟然发现他是素还真之子,所以诀尘衣并不想跟他起正面冲突。
“你做了什么事,自己不清楚吗?”
“孤独缺杀了秋阙主少,我为他报仇有什么不对?”诀尘衣并不认为自己错了。
“想报仇为什么不去跟他决斗,为什么要利用羽人非獍?”
“孤独缺本来也要杀他不是吗?”
“那也是他们自己的事情,如果羽人非獍因为自己的不忍被孤独缺杀了,那是他自身的问题,如果孤独缺因为武功不继被羽人非獍所杀,那也是他自身造化,与你何干?”
“那这件事又与你何干?”
“因为羽人非獍如果崩溃,会连累我一个很重要的朋友,素卓阳一生真心相交的朋友并不多,自然不想让他出事,鬼童一向尊重他的选择。”
“所以你便相助恶人吗?”
“恶人吗?呵呵呵……哈哈哈……”素卓阳……不,此时的他已经不是素卓阳,而是活在永恒噩梦中的“鬼童”,鬼童笑了起来,笑得阴森恐怖,“至少他恶在面上,比某些披着正道人皮的伪君子强得太多太多……”
“你……”
“我怎样?”原本距离床榻尚有一丈左右距离的鬼童突然出现在床榻之前。
诀尘衣大惊,举掌攻击,掌风击中鬼童身后的大树,他也在掌风击中大树的同一时间,感觉手臂一痛,他的右臂已经永远离开了他的身体。
“痛吗?你感觉得到痛吗?你可知道孤独缺与羽人非獍心中的痛吗?”
“你……你如此作为,不怕素还真被人垢病吗?”诀尘衣怎么说也是名流之士,自然不会因一臂被断而痛到喊出来。
“啊……”鬼童转头看看自己手中的手臂,又看看诀尘衣身上的伤,“对不起,一时太激动,竟然将你的手臂扯下来了……”
如果鬼童的神情不是如此阴森恐怖,这句话多少还有些可信度。就在诀尘衣想再说话的时候,突感伤口一阵冰冷疼痛,险些昏死过去,转头一看,竟是鬼童以冰寒之气将伤口冻结,血确实不再流了,可是筋骨经脉已经完全冻死,这只手臂就算安回去也再也用不得了。
“看,我帮你止血了哦,血流多了会死的,我……”鬼童突然反手握住他另外一只手臂,再度硬生生扯下来,“怎么会让你这么快就死呢?”
“你……”诀尘衣明白鬼童可能是想折磨他,决定先走再说,却不想功力竟然无法运行。
“怎么?感觉使不出力是不是?你完全没有注意到林中的气味吗?”鬼童从怀中拿出一个香囊,“这里面装的是沉水香、松香、霍香、雀头香以及燕香……这些可都是好东西,不过加上我身上长年遍布的‘灵心散’,却可以化为一种散功药,你心中越是恨我,我越靠近你,你中毒便越深,不过你放心,它只是暂时制住你的内力,在我离开你一丈距离以后,你的内力只要一天就会慢慢恢复过来的……但是你有这个机会吗?”平时在他的香囊带着简单的封印,素卓阳根本不会用到这种东西,“你看这个香囊是不是很好看,这金莲便是我阿爹,这只大鱼是我阿娘,这只小鱼就是我,好漂亮是不是?这是阿娘在我九岁时送我的生日礼物,阿娘是不是对我很好?”鬼童将香囊收起,“可是,就是你们这些正道的伪君子,在阿爹为黎民百姓贡献了性命之后,却不管我们孤儿寡母,最后竟然要我阿娘用那样的手段救下我,最后甚至为我……都是你们,你们与那些残害我的恶人有什么差别?有什么差别?!”
诀尘衣自然不明白鬼童说的是什么,他的父亲不是素还真吗?为什么他说他父亲已经死了?他的娘又是什么人?他什么也不知道,只感觉眼前的孩子已经疯了,而且是一种总冷静的疯狂,继手臂之后,他的腿也离开了他的身体,鬼童每撕裂他身体一处,便会做冷冻处理,不让他流太多的血,却残忍的折磨他,奇怪的是他感觉很痛,非常痛,却一直没有痛昏过去,只感觉越来越清醒。
“你放心,你不会昏过去的,这种药有提神的作用,绝对不会让你有昏迷的机会。”鬼童阴森冷笑着,他的双手,他的身上,他的脸上满是鲜血,看起来是那般的凄厉,“你想让羽人非獍崩溃吗?你想知道崩溃的感觉是怎样的吗?就是像你现在这样,全身撕裂一般的痛!”
当玄了等人赶到的时候,奄奄一息的诀尘衣只想速死,他到底是怎样得罪了这个魔鬼?
“不要再靠近,否则全身功力将散。”玄了阻止孤独缺和羽人非獍再靠近,现在还不知道鬼童有没有理智,一丈是安全距离,“还有,你们俩不要出声,他不能再受刺激,否则事情就难收拾了。”
感觉到有人接近,鬼童转回身,他的手上还抓着诀尘衣身上刚撕下来的一块肉,见是他们,他露齿一笑:“是你们啊,怎么这么快追来?”他大概“玩”得太开心了,没注意到时间,没来得及毁尸灭迹,玄了他……会不会很生气?
还认得人,应该……还来得及吧?玄了试着跟他勾通:“鬼童?”
“嗯,玄了还记得我,真开心。”
记得,这么阴森恐怖的模样看一次就忘不了,何况他已经看过三次了。玄了慢慢向前踏近一步:“你在做什么?”
“我吗?我在杀人啊。”鬼童说着,又从诀尘衣的肚子上撕了一块肉下来。
玄了再踏前一步,脚下“卍”字闪耀,一闪即逝:“杀人?不是吧……吾曾见过你杀人,‘坠世琉璃’那招不是很快,效果也很好看吗?”那招确实被鬼童称为好看,方圆一丈之内所有人全都支离破碎,能硬生生将一个杀人如麻,做了百多年强盗,平常靠吃孩童之肉维持年轻相貌的山大王硬生生吓死的“好看”。
“玄了也认为好看吗?玄了也喜欢那一招吗?”鬼童似乎感觉哪里不太对,“但玄了是和尚,不是不喜欢杀生吗?玄了不会认为我很残忍吗?”
确实,他不喜欢杀生,也认为那招确实很残忍,但是至少中那招而死的人死得比较快,即使是对恶人,玄了也不忍他们生受折磨。再踏前一步:“不会,因果轮回,那是他们该受的惩罚。”现在最重要的是绝对不能再刺激鬼童,鬼童若失了理智,单靠他一个人根本制不住,孤独缺与羽人非獍恐怕也在劫难逃,如果做出伤害孤独缺与羽人非獍的事情,素卓阳恢复清醒以后就更加痛苦。
“嗯嗯,那是他们该受的惩罚,但诀尘衣这样也是他该受的惩罚。”
“他是犯了怎样的罪呢?”玄了问。
“为了私仇而设计孤独缺与羽人非獍决裂,师徒相残!”
“只要他们不愿,没人可以勉强他们不是吗?”
“但是孤独缺从头到尾根本就是想死在羽人非獍手中,他以为羽人非獍既然可以弑母,那再加一项弑师也无不可,反正他也曾经弑师,这么多年不也什么事都没有,但是……羽人非獍跟他的性格不一样啊,他会崩溃的,他一定会崩溃的!他如果崩溃了,少艾怎么办?卓阳不想少艾死,我不要少艾赔命,他在卓阳心中是除了阿爹与阿娘,除了你们,可以跟爹亲、阿爹、续缘阿兄排在同等地位的人,羽人非獍对他来说比他自己的生命都重要,我不能让他死,更不能让他痛苦!”鬼童单手抚脸,神情之中可见痛苦的痕迹。
孤独缺和羽人非獍对视,两人的眼神大概只有两人才懂。
向鬼童靠近的玄了却异常的担心,他的情绪更加波动可不是什么好现象:“冷静,鬼童,你冷静下来,事情并没有严重到那种程度。”
“怎么没有?这师徒两个,还真是师徒,都喜欢逃避,一个逃避责任,一个逃避感情,一个不想再杀人却因为害怕被杀而继续杀人,一个害怕连累他人而逃避所有的情感,这些有什么好逃避的!”鬼童的神情由痛苦转为暴躁,“这些有什么好逃避的?一直活在噩梦之中的我才应该最想要逃避不是吗?杀人而已,杀人是多么简单的事情……”鬼童突然举掌向后方发出一掌,诀尘衣的头被暴碎,他终于可以如愿断气了,“如果连自己的命运都不想去争,那又何必活着连累他人,他早就去自杀不就好了!”
玄了因他的转变而更加紧张,这个时候得瑟和虚脱都不在,不能帮他转移鬼童的注意力,让他迅速靠近。
“那日午后的暖阳,是那般的温暖明媚,为何少艾笑着,却让我感觉如此的忧伤?”是否他也是如此,不敢渴求的感情,怕连身为朋友的资格也失去了……
还有十步……
“站住!”原本陷入自身情绪,没有发现玄了靠近的鬼童突然恢复过来,“你怎么会靠过来的?你又想封印我是不是?不,我不要再回到那噩梦之中,不要!”
“不会,吾不会封印你。”只是要将素卓阳真正的意识重新叫回来而已。
“你骗我,你骗我!”鬼童不相信。
四周一直迷漫的杀气突然收敛起来,但却暴发了更强的杀意,一丈外的羽人非獍紧握刀柄,他能明白这个孩子因为某种原因而失去了正常的理智,但他该如何在不伤害那个孩子的情况下使他清醒?看玄了已经走出那么远,是否他所说的药已经无效了?只是他并不清楚,玄了从未想以武力取胜,他根本赢不了鬼童,他只是想“唤回”素卓阳的意识而已,只有没有任何恶意和攻击想法靠近鬼童,才会不被化功散影响。
“你想杀了吾吗?”玄了问。
鬼童摇头,他永远都不会想要杀玄了,当年的事情,只是他一时错手而已,他怎么会想杀他呢?
“你有没有想过,如果素还真、叶小钗、素续缘、慕少艾看到你现在这个样子,会有多伤心?”怕更深的刺激到他,玄了一直停步在十步的位置。
“我……我不知道……”
“吾知道你痛苦难过,但你这样是否也在逃避呢?卓阳!”这一声“卓阳”,带着三分功力,直透素卓阳的内心,他要唤回他的意识!
“不……我不……不逃避……”鬼童的眸色在黑与红之间转换,突然他抱着头跪在地上,“阿娘,救我,阿娘,阿娘,帮我,阿娘……”
冰魄剑飞旋而出,水蓝色气罩罩住鬼童全身,将他带至半空之中,玄了趁机将积蓄已久的佛阵打出,助冰魄帮素卓阳恢复理智,玄了盘膝坐地,念颂真言。
“现在是怎样?”孤独缺看向羽人非獍。
羽人非獍没说话,因为他也不知道要怎样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