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晓芸嗫嚅着不说话,低垂了下头过了好半天才道:“不用的嫂嫂,我这样子挺好的。”
何晓芸上班的事终是不了了之,因为晚上的时候秦重铭就提出让何晓芸重新上学,顺带着学学大家闺秀该学的礼仪。
秦老爷子也点头赞同,秦重铭就得意洋洋的将这事交给了方颖。先是丈夫的私生子住进来,这下又得照顾丈夫的私生女。方颖在依旧恭顺,但看得出来,她对何晓芸和对秦谨并不一样。
她和秦谨说话的时候眼中是带着淡淡的笑意的,像一个和蔼的长辈。而对何晓芸,她谈不上厌恶,但也绝对也谈不上喜欢。
钟自在晚上继续开始抄她的女戒,她伏在台灯下抄得很真,像是练字一样一心一意的。
方颖的惩罚还真是挺老土的,这个年代了还一直罚抄书的,估计也只有她了。
夜深露重时钟自在才将小书房的窗子关上这回房间,秦贺严已经睡下了,她没敢开灯,轻手轻脚的爬进了被子中。
一夜无梦,生活依旧是周而复始。中午钟自在赶去和常律师约好的咖啡厅的时候常律师已经在了,和他一起的还有一个眉角有一条常常伤疤魁梧的年轻男子。
他显然来了一会儿,精神也不是很好。见钟自在进门他站了起来,勉强的笑着道:“过来坐吧,要喝什么?”
钟自在点了一杯拿铁,侍应生送上后常律师才介绍道:“这是小周。”
钟自在的心里虽然有些疑惑常律师怎么会带个外人过来,但还是将疑惑压了下去,客气的打招呼:“你好。”
小周并没有说话,微微的颔首就算是回应了。常律师好像已经见怪不怪了,端起了面前的半杯咖啡抿了一口,然后看着钟自在凝重的道:“阿在,小周是特种兵出身,以后就让他跟着你。你放心,他绝对不会影响到你的正常生活。我和我太太都考虑了几天都认为这是目前最好的办法。”
他的语气中有些无奈,显然是对钟自在的坚持束手无策。
钟自在没想到常律师让她过来是给她找保镖,她知道他是出于好心,微微的思索了一下,认真的道:“常伯伯不用的,就算是有那么回事打草惊蛇了,也没人会先想到我。再说了,我现在在秦家,这么跟着不妥当,要是问起来没办法交代。您就放心吧,不看僧面看佛面,我现在好歹是秦家的媳妇。”
秦家算是很低调的了,只有老爷子出去的时候才会带着人。秦重铭的身边也只是偶尔有人,方颖也都是低调到只有司机,她要是弄个人跟着,就算再隐蔽迟早也会被发现,到时候问起来她怎么回答?
微微的顿了顿,她低头抿着咖啡,淡淡的笑了笑,道:“而且都只是猜测而已,不用弄得那么复杂的。”
“我也希望只是猜测,但阿在,该防的还是得防。就算只是猜测,我也不能让你处在有可能的危险中。如果有什么万一,你让我怎么有脸去见你爸妈。”常律师的脸色凝重,又带了那么一些的灰白,坚决的摇着头。
“我不是时时刻刻的跟着你。除了上班下班,你要去哪儿提前告诉我一声就是。你放心,我不会让人发觉。”小周突然插话。
“我不是担心会被人发觉,是没这必要。常伯伯你放心,事情没弄清楚之前我会加倍小心,会照顾好自己的。谢谢您还记得我爸妈,也谢谢您和伯母对我的关爱。听说伯母身体不好,我改天再去看看她。”钟自在的语气同样的坚决认真,声音低低的。
常律师看着钟自在,叹了口气,还是点点头,道:“你现在和以前不一样,你既然不愿意我也不给你添麻烦了。但你一定要照顾好自己,有什么事马上给我打电话。”
“好的。”
常律师的脸上带着无奈,静默了一会儿,道:“你伯母早就想见你了,你要是有时间到家里看看吧。你下午还要上班,我就不耽搁你了。”
常律师和小周好像还有事要谈,钟自在先出了包间。钟自在关上门,在门口站了一会儿,这才往楼下走。
才走了几步就有人迎面走来,钟自在垂着头本是没注意的,但那人却停下了脚步,看着钟自在,挑挑眉,道:“跑那么远来喝咖啡,钟翻译,还真是好兴致。”
钟自在抬起头,秦谨一身深色西装,拿着车钥匙站在离他不远的地方。他的心情好像不错,脸色也不是那么冷冰冰的。
“你怎么会在这儿?”钟自在脱口问道。她走的时候他不是还在办公室吗?怎么那么快也到这儿了?
秦谨又挑了挑眉,没说话。往钟自在来的走廊的方向看了一眼。
“你跟踪我?”钟自在立即心生警惕,瞪大了眼睛看着秦谨。
“你到底哪来的自信?”秦谨凑近钟自在,嗤笑了一声,看也懒得再看她一眼,越过他往走廊里端走去。边走边抬腕看了看时间,道:“我好心的提醒你一下钟翻译,还有四十五分钟上班。”
他的声音低沉醇厚,只是吐出的话又是那么可恶。钟自在低低的咒骂了一声,飞快的往外跑去。
身后一道幽怨的声音响起:“小秦,我可在这儿等你半个小时了,咖啡都喝了一肚子了。你是不是不想请吃饭?”
走廊里没有其他人,这话明显就是对秦谨说的。钟自在脸上微微发热,脚步更快了一些。
从第三个雅间出来的男子看了钟自在那匆匆走远的背影一眼,冲着秦谨挤眉弄眼的道:“小秦,那位美女好像是上次酒吧要吻你的那位吧?不给我介绍介绍?”
秦谨瞥了他一眼没说,直接进了雅间。邹鸣摸着下巴站在原地,兀自嘀咕道:“不对不对,酒吧应该不是我一次见她。我应该还在其他地方见过……到底是哪儿呢?”
咖啡厅离秦氏有五个站,钟自在来时匆忙没吃东西。经秦谨那么提醒也没来得及吃东西就匆匆忙忙的往公司赶。
下了车看时间还有几分钟在楼下的店里买了个三明治,想着秦谨还没到,也不急了,慢悠悠的上了楼。
才进办公室就眼尖的见沈秘书的办公桌上放着一个特大号印有‘弥萝’logo的纸袋。
沈秘书也看见了她,对着她招招手,笑着道:“小钟过来一下,秦总刚刚带回来的,你喜欢什么口味的?”
秦谨已经回来了?钟自在诧异,往办公室的方向看了一眼,三下两下的将三明治吃完,走了过去,笑笑,问道:“给我们大家的?”
沈秘书点点头,笑着道:“是啊,让我分给大家。秦总真挺大方的。”
确实是挺大方的,‘弥萝’的蛋糕多贵。大家都有,钟自在也不客气,道:“我比较喜欢抹茶的,有抹茶的吗?”
沈秘书冲着钟自在眨了眨眼,玩笑般的道:“秦总莫非是给你买的?没有其他口味,都是抹茶的。”
钟自在接住装着蛋糕的精美小盒子的手指跳了一下,笑了笑,道:“我运气好呗,正好是我喜欢的口味。”
“运气是挺好的,得了,我分给大家,马上上班了。”
钟自在拿着糕点回了位置上,快要下班时肚子饿了才打开一口口的吃了。
晚上部门聚餐,毕竟是和新上司的第一次聚餐,部门的女性都像是打了鸡血似的。还未下班就躲到了洗手间里抓紧时间补妆。
钟自在并不想去,可毕竟是秦谨上任后的第一次聚餐,不去明显不太妥当,只得也随波逐流的收拾了东西。
她默默的站在人群中一点儿也不起眼,沈秘书站在她身边,看着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同时低笑着道:“我看今晚有得秦总受的了,平时看着冷冰冰,不知道秦总喝醉了会是什么样?”
喝醉了?秦谨以前给他们宿舍的几个好友践行时曾经被灌喝了一瓶五粮液,当时大家都以为他喝醉了,但最后却是他开了房将他那一群醉得一塌糊涂的舍友丢进酒店的,然后还送了他回宿舍。
那个时候酒量就那么厉害,何况又在商场混了那么多年。要想看他醉的样子,恐怕是有些难了。
这些话钟自在并没有说出来,老老实实的摇摇头表示不知道。钟自在在秦氏的身份并未遮掩,不过她从不显露锋芒,又因她和秦贺严之间的关系明摆着,部门里同事和她相处得都挺平常,也不会刻意的提些什么。
沈秘书饶有兴致,见有同事开了车过来,推着钟自在上了车。秦谨是最后一个到的,他在高层开完会直接过来的,衣服也未换。
席间自然是觥筹交错,各种各样的敬酒不断。秦谨坐在首座,钟自在被好巧不巧的安排坐在她的左侧。
毕竟是私底下,他倒是难得的没有冷着一张脸,慵懒随意的靠在椅子上,唇边带着淡淡的笑意。英俊的轮廓在灯光下虽然柔和不少,可仍旧疏离让人不敢轻易接近。
他虽然年轻,又是空降。但因为是闻思亚太区的执行总裁,倒是没有人敢质疑他的能力。更没有人敢阴阳怪气的加以刁难。
几个部门的主管更是卯足了劲的向他敬酒,说是部门聚餐,但秦谨的身份不同,谁也没有想到他真的会来。那么好一个拉近关系的机会,当然没有人会放弃。
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在秦谨的身上,钟自在也跟着众人敬了他两杯酒后便只知道埋头吃着菜。第一次部门聚餐沈秘书是下了功夫的,菜色自然不会让大家失望。
蜜汁山药又软又糯,一点儿也不腻,入口清甜。盐水大虾虾是鲜活的,肉质细嫩鲜美。海鲜豆腐煲豆腐吸入多种食材的香,又嫩又滑。
钟自在中午没来得及吃饭,这下早就饿了,只知道埋头苦吃。她还是挺有分寸的,只吃摆在面前的,从不去转菜。
不过她运气极好,每一样菜色都会转到她面前一次。她多夹一点的菜,隔不了多久就又会转到她面前,她吃得是舒爽极了。
待到吃得差不多时,她才发现整个桌子上就只有她是埋头苦吃的。她慢慢的停了下来,不经意的抬起头时,才发现秦谨的一只手一直是搭在桌子上的。时不时的转动着桌子。
她怔怔的看了一会儿修长骨节分明的手指,抬头看向正微笑着听刘副总瞎侃的秦谨。秦谨好像感觉到了她在看他,侧头淡淡的扫了她一眼,手指微微动了动,一到咖喱豆沙酥转到了她的面前。
他做得不动声色,不特别的注意倒也没有人发觉。钟自在看着那豆沙酥,夹了一块在碗中慢慢的咬着。
饭局结束得虽然不早,但秦谨难得放下身段,一群人又闹着要去KTV唱歌。这边繁华,酒楼隔壁就有一家商务KTV。倒也不用再挪场地。
到KTV气氛又要放松很多,有人霸了麦开始唱歌。有人开始肆无忌惮的开玩笑,包间里乱哄哄的一片。
秦谨并不参与,随意坐在靠里的位置一手端着酒杯一手夹着烟,慵懒不失矜贵。有人叫他唱歌,他也只是淡淡的笑笑摆摆手。
钟自在也被沈秘书叫去唱歌,她虽然唱得不错,但只想将自己当成隐形人,装着头晕哼哼着窝在沙发上。
沈秘书叫不动她只得作罢,自己上去点了一首邓丽君的《甜蜜蜜》。大概是因为喝了酒,她的声音妩媚而婉转,包间里的起哄声不断。
钟自在最开始是在装头晕,可窝着窝着的真的就困了起来。连什么时候睡过去的都不知道。
她是被沈秘书推醒的,还没睡醒,她整个人迷迷糊糊的。睁着一双眼睛迷茫的看着沈秘书。
沈秘书又好气又好笑,伸手拧了拧她的脸,道:“这下醒了吧,那么吵你竟然也睡得着。赶紧的,大家都在楼下。我未婚夫已经等我好半天了,我先走了,你自己下去和他们会和。”
她真挺急的,说着急匆匆的就出门了。钟自在揉着背她拧过的脸,好一会儿才从迷蒙的睡意中清醒过来。
下楼的时候好些同事都已经走了。只剩下两辆车,问了钟自在知道不顺路之后也慢慢的走了。
已经是十二点多了,寒风一阵阵的吹。钟自在双手放到嘴边呵着气取暖,看了看冷清的道路,正准备去前面的岔路口打车,一辆黑色的雷克萨斯就停到了她的面前。
车窗缓缓的摇下,秦谨那张英俊的脸露了出来。
“上车。”他被灌了不少的酒,整个人身上的凌厉疏离都被隐去,显得有些懒散。
钟自在微微的犹疑,他已打开了车门,一双带着酒意的眸子没什么情绪的看着她。
钟自在不动,他也不动,直到钟自在上了车,他才移开了视线,吩咐前面的司机将暖气打得足些。大概是刚才看到钟自在呵气的那可怜样了。
秦谨闭目养神,车子里安静极了。钟自在本是想继续打盹的,怕自己会睡着,于是睁大了眼睛看着前方强撑着。
“你今天去那咖啡厅干什么?”过了许久之后,秦谨突然开口问道。他的眸子漆黑如墨,早已没有半点儿醉意。
钟自在没想到他还会提起这事,心里一跳,随即没好气的道:“那家咖啡厅可没标明只欢迎秦总。”
秦谨挑挑眉,看了她一眼意味深长的道:“你可别告诉你舍近求远,特意过去喝咖啡。”
“对,您猜对了。”钟自在面不改色,侧头看向窗外不打算再继续这话题。
秦谨伸手扯了扯脖子上的领带,目光依旧停留在钟自在的身上,手指在轻敲了几下,道:“钟翻译还真是有兴致,正巧我也觉得那家店看着挺顺眼的,不如以后每天中午钟翻译过去的时候都替我带一杯咖啡过来。”
“秦总不是只喝茶吗?”钟自在翻了个白眼。
“这口味是会变的,钟翻译特地跑那么远也要喝那咖啡,想必必有过人之处。我当然也得跟着试试了。”秦谨慢悠悠的说着。
钟自在语塞,随即淡淡的道:“如秦总所说,我是翻译,好像不管咖啡。恐怕帮不了秦总,抱歉。”
“是吗?”秦谨的语气慢条斯理的,看了钟自在一眼抽出了一支烟。他本是已经伸手摸打火机的,不知道想到了什么没动,烟就在指间夹着。
钟自在装作耳聋没听到,秦谨就看着她,也不再说话。过了一会儿挑挑眉,收回了视线。
钟自在悄悄的舒了口气,怕他再提起这话题,闭上眼睛装死。为了装得逼真些,她一动不动的。头偶尔磕在车窗上也不伸手揉。思绪却早飞到了九天云外。
那么靠着没多久,一只大掌突然将她靠在车窗上的头拨正,鼻间有陌生的酒味。
她隐忍着没动,等着秦谨收回手。谁知道下一秒秦谨却用力的摁了摁她的额头,皱着眉头提醒道:“别睡,待会儿下车冷会感冒。”
钟自在不防他会来那么一下,哎呦的一声叫了出来。秦谨这才收回了手,慢悠悠的道:“下次装睡的时候装得像一点儿。”
钟自在忍了又忍才没问候他,将脸别到一边懒得再理他。他这人一向都很有主意,到了一半时让司机停了车,然后夹着烟下了车。
钟自在以为他是要抽烟没注意,谁知道过了没多大会儿,他竟然端了一个纸杯回来。拉开车就将那不知道溢着热气的杯子递给钟自在,挑挑眉,道:“醒酒汤,今晚的酒是烈酒,明早起来头会疼。”
像是怕钟自在误会什么,微微的顿了顿,他勾了勾唇,道:“明早随我见一个重要的客户,别给我搞砸了。”
“……”钟自在无语,默默的接过了那醒酒汤。
秦谨坐进了车中,关上了门示意司机开车。他是抽了烟的,身上的烟味还没散开,混合着淡淡的酒味,那么熟悉,又那么陌生。
以前的秦谨是不抽烟,就算熬夜也不会抽着提神,只有在应酬不过的时候才会抽一支。他的自制力一向很强,同宿舍里的几个抽了戒,戒了抽,只有他从来不上瘾。
钟自在默默的喝着那醒酒汤,酸酸甜甜的,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倒是喝下去胃舒服了些。
两人各怀心思,钟自在握着纸杯恍恍然,直到车子停下,才回过神来。
那么晚了,客厅的灯虽然是开着的,但林嫂已经睡了。钟自在回了卧室才发现秦贺严并没有回来,却习惯性的没开灯,去浴室放水洗澡。
在滚热的水中,浑身的细胞都舒缓了下来,舒服了不少。
秦贺严回来的时候已经是凌晨三点多了,将门踹开后就鞋也不脱就倒在床上嚷嚷着要喝水。
钟自在低低的咒骂了一句,匆匆的下了楼去倒水。水温刚好合适,秦贺严挺满意的,就着钟自在的手将一杯水喝完,这才倒回了床上。
他的一身的酒味很是难闻,钟自在本是不想管的,关了灯爬到沙发上又翻了起来,去打水给秦贺严洗漱。
这一身的酒味,不知道他明天醒来会不会嫌弃自己。比起平时的阴阳怪气,喝醉了的秦贺严则是讨人喜很多。钟自在不耐烦的扯他那打成死结的领带他也动也不动一下。安静乖巧得像个孩子。
钟自在只替他脱了外套,用温热的水替他将脸和手给擦了,这才扯出他身下压着的被子替他盖上。这大冷天的,就算屋子里有暖气,不盖被子他明早起来准感冒。
钟自在弄完轻轻的舒了口气,正想将床头的灯关了时,秦贺严忽的睁开了眼睛看着她。
不经意的对上他那黑漆漆的瞳孔,钟自在吓了一大跳,结结巴巴的道:“你醒了啊?要不要我去放水给你洗漱。”
秦贺严却没说话,钟自在被他那眼神看得毛骨悚然,正想问他怎么了时,他却突然闭上了眼睛翻身睡了过去。
还真是吓死人,钟自在拍了拍胸口轻轻的舒了口气,轻手轻脚的关了灯,这才重新回到了沙发上。
被窝里仍有余温,她起来的时候只穿了睡衣,外套也没披一件。不知道是不是下楼去倒水冷了会儿,刚钻进被窝里就打了个大大的喷嚏。怕把秦贺严那祖宗吵醒,她赶紧的捂住了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