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贺严的动作太快,打开门出去的时候走廊上已经没有了他的身影。钟自在低低的咒骂了一声,稍微犹豫了一下,还是朝着停车场的方向跑去。
她清脆的足音响彻在安静的走廊中,灯光将她单薄的影子拉得长长的。她还是晚了些,到停车场的时候秦贺严的车已像弦一样射了出去。速度快得惊人,只留下一阵冷风。也不知道看见她追出来了没有。
钟自在跺跺脚,立即朝着出口处跑去。她是不愿意管秦家的闲事,可秦贺严这样子,要是见着秦重铭准会打起来。毫不夸张的说,秦贺严这样子,恐怕是连弄死秦重铭的心都有了。
虽然她这段时间是受了他不少的折磨,但谁叫她落到他手中了呢?他要是毁在渣爹的身上,她还真是替他不值。他的本性好歹不坏,不然,对付她的手段远远不会只这些。
钟自在的心里急得上火,知道这时候打车不好打,赶过去的恐怕黄花菜都凉了。忽然想起方晨星,庆幸自己将手机带出来了,边跑着边给方晨星打电话。
电话响了好一会儿方晨星才接了起来,这个时候他早已睡下了,被吵醒声音中带了那么一些迷蒙。
听到钟自在喘着气磕磕巴巴的说完,他已清醒了过来,说了句知道了,马上就挂了电话。
有方晨星赶过去,钟自在微松了口气。不过还是没敢耽搁,小跑着出停车场去路边打车。
钟自在出来时只随便抓了外套,并没有穿毛衣,出停车场就激灵灵的打了个哆嗦。刚到林荫小道转弯的地方,对面就迎来了一道颀长的身影。
钟自在差点儿撞了下去,说了句对不起想绕过来人时,却被来人抓住了手腕。
她抬起头,秦谨挑眉看着她,从上到下的将她打量了一遍,唇角勾起,皮笑肉不笑的道:“还想再来一次肺炎?”
钟自在挣开了他的手,瞪圆了眼睛,道:“你怎么会在这儿?”
秦谨并没有回答她的话,讥讽道:“你这心眼不小,管得还挺宽的。”
不知道他指的是她追秦贺严的事,还是指问他的问题。
钟自在不想和他耍嘴皮子,绕过他就要走。才刚迈步就被他又抓住了手腕,他的俊脸逼近她,压低了声音清晰无比道:“我要是你,我就选择明哲保身,假装什么都不知道,别白白当了炮灰。”
他几乎是一字一句的说出口的,不得不说,他简直是太了解她的处境了。
钟自在这下慢慢的冷静了下来,有方晨星去了,确实是没她什么事。如果方晨星都阻拦不住,她就更不用说了。就算是出了什么事,及时通知了方晨星,她也算是仁至义尽了。
她本就不愿意趟秦家这趟浑水,这下想通这一茬,自然是不会再去了。刚才小跑着不觉得,这下站着,冻得简直是心里发慌。发觉秦谨还握着她的手腕,她甩开他的手就要走。
谁知道这次却没向上次一样一甩丢开了,秦谨依旧握得紧紧的,看了一眼拿在手中那纤细的皓腕,拇指像是不经意似的摩挲了一下那光滑的肌肤,慢条斯理的道:“现在想避嫌是不是有些晚了?”
社会简直就是一大染缸,放到以前,钟自在完全不敢想象秦谨会做出那么轻佻的动作。可人现在不仅做了,而且还做得这般的顺溜。
不知道是气的还是怒的,她的脸通红,像只炸毛的猫似的咬牙切齿的瞪着秦谨,道:“放开!”
她的手冰凉,单薄的身体好像风也能刮得倒。秦谨没有再逗她,慢悠悠的放开了手。
钟自在立即就转身往医院的大楼跑去,跑出去老远,还不忘回头恶狠狠的瞪了秦谨一眼。
秦谨挺无辜的耸耸肩,慢悠悠的跟在她身后进了医院。果然,进了医院,钟自在却并没有马上上楼,站在电梯门口等着秦谨,他一上前她就警惕的问道:“你来医院干什么?”
秦谨看着她,挑挑眉,道:“你觉得我是来干什么我就是来干什么的。”
他双手插在裤兜里,整个人闲适极了。钟自在懒得再管他,直接进了电梯。
秦谨等到电梯门快合上,才伸手挡住,然后也跟着进了电梯。两人谁也没有说话,待到电梯到了钟自在所摁的楼层时,秦谨才慢悠悠的道:“回去记得吃点儿感冒药。”
钟自在头也没回,直到走出老远,电梯门合上,她才想起刚才竟然没注意秦谨去了几楼。她的心里疑惑,他的样子不像是生病,那么大半夜的来医院干什么?
钟自在结结实实的打了个喷嚏,回到病房立即就爬进了被窝里。刚要睡着时手机在枕边呜呜的震动了起来,她伸手接起,电话里传来了方晨星温和的声音:“睡吧,别担心没事,我会安排好贺严。”
钟自在迷糊的嗯了一声,方晨星也没多说,直接挂了电话。
方颖不喜欢钟自在,但却算不上是恶婆婆。她原本就挺冷淡的人,大抵是不想自己不雅的样子被钟自在看到。第二天就要求找了护工。
钟自在原本以为秦贺严会过来的,但一个早上都没有消息。大概是被方晨星劝住了,尊重方颖的意愿假装不知道。
中午林嫂煲了汤过来钟自在才知道昨晚方晨星并没有拦住秦贺严,他还是和秦重铭打了起来,差点儿把秦老爷子气进了医院。最后是被方晨星和方威昊强制带离的。秦重铭气得扬言要和他断绝关系。
不过这些都是瞒着方颖的,她并不知道。
晚些时候钟自在出门的时候碰见秦贺严站在走廊里抽着烟,明明是禁烟区,有护士医生来来往往,却并没有人阻止他。
他挂了彩,脸上贴了一张创可贴,别的倒看不出什么。钟自在上前,低低的道:“妈今天的气色好了很多,现在睡着了。你要想看可以进去看看。”
秦贺严并没有说什么,回头冷冷的看了她一眼,掐灭了手中的烟头,冷笑了一声,冷冷的道:“你觉得我需要你的安慰?”
钟自在没想到他会那么说,一时愕然,随即道:“你想多了。”
他的情绪正常,整个人和平常没什么两样,哪里需要什么安慰。
秦贺严掸了掸手中的烟灰,懒懒的又瞥了钟自在一眼,道:“对,我想你现在更恨不得洒几把玻璃渣。”微微的顿了一下,他带了抹讥嘲的接着又道:“我们俩还真是半斤八两。”
他指的是钟琪一家,钟自在抿抿唇没说话。秦贺严也没再说,直接掐灭了烟头,往楼下走去。
秦贺严没有再过来,晚些时候秦谨倒是过来了。他带了一束康乃馨过来,看见钟自在连招呼也没打。
他是来探病的,同时也是来谈事的。他又帮方颖的画室拉了好几桩生意。
方颖确实是喜欢他的,眼中的笑意比平常多了许多,说话也温和了许多。
秦谨和她谈了差不多半个小时才起身告辞,方颖的脸上略有疲惫之色,并没有挽留他。
待到秦谨走了之后,方颖才淡淡的对钟自在道:“有护工,你晚上不用在这儿守着了。我没事,明天也不用再来了。”
钟自在想说什么,她却已闭上了眼睛。钟自在知道,她在方颖眼中其实不比何晓芸好多少,也不给她添堵了,应了句是,拿了外套出了门。
天空中乌云层层,依旧阴冷。钟自在走出医院,秦谨竟然还没走。车就停在路边,像是算到钟自在会出来一半,摇下车窗,淡淡的道:“去哪儿,我顺道送你。”
连她去哪儿都不知道还顺道送她?钟自在乐了,看了秦谨一眼,似笑非笑的道:“秦总这种搭讪方式是不是太老土了?”
秦谨也看了她一眼,眼中带了点儿戏谑,道:“自恋是病,得好好治治。”
说着,他从车中拿出了一份文件,扬了扬,道:“上车,我有工作和你谈,这个你带回去,最迟明天晚上给我。”
钟自在上了车,秦谨确实没骗她。说着上次巴黎之行的事,还有就是下个星期对方要来人,让她做准备。
钟自在小鸡啄米的点头,拿着秦谨让翻译的文件翻看。她做什么都是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的,就连学习也是。好在她脑袋瓜聪明,随便研究研究就足以将课程应付过去。底子打得不错,虽然没做过翻译,但还是勉强能应付过去。
秦谨自然知道她的性格,见她看也不打扰她,开着车。钟自在翻看完,抬起头看看向车外时发觉车子既不是往秦家老宅,也不是回她的小公寓。
她并没有问秦谨要去哪儿,边将文件放进包里边道:“秦总,麻烦前面放我下车。”
秦谨侧头瞥了她一眼,过了好一会儿才淡淡的道:“郑胖子说了好几次让你过去吃饭,今天是他老婆生日。”
他倒是挺会替人做主的,钟自在本是想说什么的,最后侧头看着窗外什么都没说。那位郑师兄对她一直都挺好的,而且,有些东西,该面对的还是得面对。即便是不愿,也不能逃避一辈子。
她沉默着不说话,秦谨不知道想到了什么,也没有再说话。这个时候还是高峰期,车子一路走走停停,到地儿的时候已经是八点多了。
郑胖子因为要替老婆庆生,饭店早打出了不营业的招牌。大门也关了,比起上次过来冷清了很多。
大概是猜到了钟自在和秦谨就要过来,他就在门口等着。秦谨的车一停下,他就上前替钟自在拉开车门,笑着道:“小师妹不地道啊,上次走竟然没和我打招呼。电话也不留一个,我就差点贴寻人启事了。”
钟自在不知道秦谨和他说了什么没有,干笑了几声,慌忙道:“有急事,待会儿我自罚三杯。”
“这可是你自己说的。”郑胖子笑了起来,见秦谨下了车,道:“这边走,买的房子就在这楼上,上班方便不麻烦。”
他这些年混得确实不错,这边的房子价格可不低。三人一起进电梯,郑胖子话多,一直喋喋不休的。
出了电梯,他边说着话边伸手去敲门。钟自在这时候才突然想到,她根本没准备礼物。
她正准备叫郑明,告诉他自己下去买点儿东西再上来时,门从里打开来。一个微胖的女人站在门口,见到他们几个,笑了笑,招呼道:“来了,快进来。饭菜都已经好了,就等你们了。”
钟自在双手空空,尴尬的笑了笑。正寻思着还是下去买份礼物再来,一旁的秦谨将一个纸袋递给了郑明。
郑明笑呵呵的接过,他老婆瞪了他一眼,笑着道:“郑胖子是以我生日的由头请你们过来聚聚,哪用得着那么破费。快进来吧。”
就算是和郑明熟,但和这位素未谋面的嫂夫人却不熟。就算人那么说,那也是客套话。哪有特地给人过生日什么都不送的?
钟自在的尴尬因为秦谨送出的礼物稍微的缓解了些,心里却暗暗的将秦谨骂了无数遍。这厮八成是故意的,来时竟然不提醒自己买礼物。不过她也只是暗暗的腹诽一番便跟着进屋了。
客厅里早聚集了好些人,居然全是老同学。虽然都是师兄师姐,可钟自在多数都认识,那时候她老是往秦谨的宿舍跑,甚至还老是跟着秦谨去蹭饭。
一群人见到他们,便闹哄哄的开始打招呼。打完招呼后又开始去逗钟自在,“小师妹,你还是秦谨的小尾巴啊。”
两人那时候虽然闹了分手,可在这一群人的眼里,他们再在一起仿佛是躲天经地义的事。
钟自在不愿他们误会,见秦谨不解释,笑了笑,道:“来的时候遇上了,顺便搭了师兄的车。”
她这句师兄叫得顺口又陌生极了,特意的在划开界限。那群人果然不再多言,转而聊起了其他的话题。
钟自在没带礼物本来就尴尬,起身去帮忙摆碗筷。郑明家的这套房子是四室一厅的,客厅很大,十几个人也一点儿也不拥挤。
郑明真是借着他老婆生日的借口邀大家出来聚聚,第一件事就是抬出了几件酒,白的红的啤的都有,摆明了是不醉不让大家归。他老婆也不阻止,反而笑容满面的让大家一定要尽兴。
尽管钟自在一来就表明了和秦谨没关系了,可坐座位的时候,大家还是习惯性的将她安排在了秦谨的身边。比起她的不太自在,秦谨倒是没什么反应,就跟她是一陌生人似的。
这群人是先端酒杯,大家一起向今天的寿星敬了酒之后便开始闹开了。毕竟已不是在学校里,现在秦谨的身份又与众不同,好几个想巴结的同学都卯足了劲的敬他。
也有人想试试他和钟自在是否还有关系,端起酒杯敬钟自在。这顿饭和从前不一样了,钟自在挺厌烦这种场合的,不想被人闲话,喝了几杯应了应景。
酒过三巡,有人开始开起了玩笑来:“秦谨,你以前不是不许小师妹喝酒的吗?你看小师妹今天都喝不少了,你就不替她挡挡酒?”
是,以前秦谨确实不从不让钟自在喝酒的。就算是有人起了兴致给她敬酒,也从来都是他代喝。可现在又怎么会是从前呢?
秦谨并没有看钟自在,淡淡的笑笑,道:“她现在不是小孩子了。”
一句话堵住了众人的嘴,既然两人都没关系了,几个别有用心的人自然不会再在钟自在的身上下工夫了。在场的几个师姐原来就不喜欢钟自在,虽然不至于落井下石,但也不和她说话,只有郑明夫妇依旧热情的招呼她。
大家各怀心思,还真是不如不见。钟自在本是起了早退的心思的,见郑明夫妇那么热情,只得慢慢的熬着。好在郑明的手艺很好,一桌在菜都是色香味俱全,上次没能吃到的这次全都补回来了。
钟自在心不在焉的,吃得差不多时郑明老婆陈可欣将她带进了客房去休息。客房里放有电脑,让钟自在玩会儿,切蛋糕再出去。
医院里睡的是简易的床,很窄也很硬,钟自在一点儿也没睡好。开了电脑看了一会儿电视就倒在床上开始打盹。最开始脑子是清醒的,听得到外面闹哄哄的声音。
不知道过了多久,她慢慢的睡了过去。客厅里闹腾了许久,待到切蛋糕陈可欣去叫钟自在时,才发觉她已经睡着了。她并没有叫醒她,悄悄的退了出来。
切了蛋糕一群人又闹着要去唱歌,郑明以要陪老婆为由拒绝了,有心人再去叫秦谨时,这才发现他已经靠在沙发上睡着了。
待到屋子里恢复了安静,秦谨这才满满的睁开了眼睛。陈可欣去收拾厨房去了,郑明在秦谨对面的沙发上坐了下来,苦笑着道:“本想好好聚聚的,没想到现在就连见面都变了味,给您添麻烦了。”
秦谨揉了揉额头摆摆手,确实最添麻烦的就是他了。这些来的人中,多数都是做了准备的。那么多人,不可能人人都像郑明一样运气好,开了饭店买了房,日子过得有滋有味。
有几位运气不济或是能力问题,并没有找到一份好的工作。又有老婆孩子要养,知道秦谨如今的身份,拐弯抹角的拜托他重新帮忙介绍一份工作。
也有人刚买了房在还房贷,竟然开口就向秦谨借钱。估计是觉得他的钱不是血汗钱,来得容易,随便丢点儿给他也没什么。几个女同学中有还未结婚的,又知道钟自在和他分了,矜持也没了,变着洗发的问他要联系方式。
他在她们眼中,简直就是浑身闪着金光的金龟婿了。谁会舍得放弃那么好的机会?
重逢的聚会,简直就是丑态百出。自私自利的本性显露无疑。
郑明向来知道秦谨的性格,也没再说下去,给他倒了一杯茶,道:“总算清静了,喝点儿醒醒酒,住得下,今晚就别回去了。”
秦谨今天晚上确实是喝了不少,揉着眉心接过了茶杯。郑明欲言又止,最后还是开口道:“小师妹在客房,不知道是不是喝醉了,你要不要去看看她?”
“不用了。”秦谨的声音略暗哑,微微的顿了顿,道:“你去帮嫂子收拾吧,不用管我,我休息一会儿就回去。”
郑明原本想说什么的,可见他一直揉着额头连眼睛都没睁,想着他今晚确实是喝了不少的酒,什么都没说起身去厨房了。
陈可欣正在洗碗,见郑明进厨房,压低了声音道:“怎么进来了?”
郑明也喝了不少的酒,从身后抱住了陈可欣,闷闷的道:“老婆,我好像弄巧成拙了。原来是想借着熟人撮合他们,这会儿看来根本就没什么效果。反而把大家的心情都弄得挺糟的。”
他只要喝醉就跟孩子似的爱粘人,陈可欣已经习惯了,往光线黯淡下来的客厅里看了一眼,道:“你没告诉他你小师妹在客房吗?”
“告诉了,但他好像没有要去看的意思。”郑明依旧是闷闷不乐的。他知道秦谨的心里是有阿在的,以前多冷冰冰的一人,可对阿在却很有耐心。
他虽然不知道他为什么会提出分手,可以他对秦谨的了解,他必定是有苦衷的。不然绝对不会弄得那么上不上下不下的。
这次回来,他虽然什么都没说。可他那么几年了他身边都没人,这只能说明,他的心里还有阿在。
他们当初就玩得很好,他开这个饭店的时候缺钱秦谨二话不说就帮了忙。他的心里既然还有阿在,他自然就要帮帮忙。可谁曾想到,那群人会将局面弄成现在这样。
真还不如单独约他们出来吃顿饭打打麻将,这么一来而去,说不定两人就好起来了。
郑明越想越后悔,抱着陈可欣动也不动一下。陈可欣拿他没办法,往客厅的方向看了一眼,见原本坐在沙发上的人不见了,伸手捅了捅郑明,低声的道:“人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