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含谦面色一冷,正要起身开口,却被纪芙茵从桌下制止了。
纪芙茵微笑着看向使臣,“特使大人,我已经穿戴上自己最隆重的装扮了,不知特使大人为何会觉得我的穿着有所不妥?”
“纪二小姐的装扮已经是最隆重的了?”那浓眉使臣忽然笑了笑,开口时的姿态看似谦卑到了十足,实际上却带足了嘲讽的意味,“可是我却觉得,纪二小姐这么做像是有些看起不我们昭明。”
“诸位娘娘的位分,应该都是比二小姐要高的,据我所知,大业的文化习俗与昭明是相同的,颜色越浓烈,就代表着越喜庆,可纪二小姐今天却一身寡淡,在诸位娘娘中间,着实有些扎眼的很。”
“而且……如果在下没有想错的话,像这种近乎于缟素的颜色,不管是在大业,还是在昭明,都是只有在参加殡葬的时候才会穿的颜色,二小姐这样穿戴,难道不是看不起我昭明么?”
说完这些,使臣又对着帝君拱了拱手,“而且这也是对帝君的大不敬,纪二小姐又要作何解释?”
帝君的脸色果然有些许的挂不住了,大业地大物博,物资丰饶,身为未来的太子妃,怎么可能连一身隆重华丽的穿着都没有?更何况,今天这纪芙茵所穿的,也的确是寡淡了点。
虽说女要俏,一身孝,这话所言不假,可在今天这种场合,她所穿的可实在有些不符合自己的身份,一身近乎全部素白的衣裳,只在领口处有巴掌宽的一道青花瓷纹路的刺绣,袖口也绣上了同样的花纹,的确素净淡雅到了极致。
虽说她身上的衣裳,是那种如同月光般温润的莹白,但硬要较真起来,使臣的话说的也不算错。
使臣的话说完,所有人的视线都停驻了纪芙茵的身上,其中不乏后宫众多妃嫔幸灾乐祸,等着看笑话的眼神。
纪芙茵却稳稳地坐在自己的位置上,不慌不慌地拢了拢衣袖,“原来特使大人并不识得这衣裳啊,怎么,难道昭明是没有这种布料的吗?”
此话一出,不光是使臣的脸上露出了狐疑的神情,就连大业后宫众妃嫔的脸上也都露出了一丝迷茫。
不管怎么看,纪芙茵身上,都是一件再简单不过的衣裳,虽说那白色看起来莹润似玉,但除了颜色特别一点,其他人也看不出有什么来了。唯独太后,在眯起眼睛看了半晌那衣裳之后,脸上忽然露出一丝恍然又讶异的神情。
“看来特使大人是的确不知情了,臣女恳请帝君,让臣女来为特使大人讲解一番,身为百年友邦的昭明,怎么能不知道我们大业最为珍重的衣料?”
纪芙茵缓步出席,对着帝君盈盈一拜,帝君的视线微微转向皇后,像是在征求她的意见。他在大业当了一辈子的帝君,也从来没听说过什么大业独有的,最为珍重的衣料。
“帝君,臣妾也觉得昭明使臣这次实在有些无礼,虽说臣妾并不知道纪二小姐要如何做,但不妨让她试上一试,要是能够挫一挫对方的气焰也无妨。”孙皇后嘴唇轻轻翁动,低语道。
帝君听罢,对纪芙茵点点头,“好,那就由你来向昭明使臣来讲解一下。”
“是。”纪芙茵起身,面向使臣,“特使大人,这衣料的名称叫做愿逐月华,通体莹白,色泽温润,手感摸上去就像是最为柔软的雾气凝聚而成,它最大的特色,则是只能够在有月光的夜晚穿上。”
使臣大笑几声,“愿逐月华?不过就是名字好听一些,料子细致一些罢了,我还当是有什么噱头在里面。”
纪芙茵微笑不语,走到最中间靠近殿门的空地,忽然抬起手,用力拍了两下,顷刻间,大殿之内所有的烛光齐刷刷被人熄灭,只有如纱般的月光轻柔地洒下。
就在灯光全部熄灭的时候,一声清亮的丝竹声响起,乐声清丽婉转,在这宛若天籁的乐声当中,只见她对着众人盈盈一拜,身子一旋,翩然起舞。
低低地抽气声接连不断地在殿中响起,众人的目光都紧贴在了纪芙茵的身上,为的却不是她那资质平平的舞技,而是因为此刻的她,浑身上下都在散发着一抹柔和,如同月光一般的温柔荧光。宽大的衣袖随着乐声舞动,在空中划过的时候,就好似一抹凝聚的月华。
在这温润的光泽映衬之下,在乐声当中舞动着的纪芙茵就像是来自广寒宫中的年的仙女,高洁优雅,不沾丝毫尘俗之气,美的让人有种惊心动魄的窒息感,却又不敢多靠近半分,惟恐亵渎了这圣洁的仙子。
不光是几名使臣的脸变了颜色,就连孙皇后等人,脸上也止不住的露出错愕的神情。
他们见过许许多多昂贵的衣料,但却从来都没有见过,会在月光之下散发出柔光的衣裳。
一曲终了,乐声消失的刹那,大殿当中又恢复了灯火通明,纪芙茵对着帝君拜了下去,“臣女献丑了,只是若不这么做,特使大人恐怕是没有办法真正欣赏到这衣裳的精妙之处的。”
“好,好。”帝君愣怔了一下,随即反应了过来,“跳的实在是好,传朕旨意,赏玉如意两枚!”
叩谢过了帝君,纪芙茵对使臣道:“这名为愿逐月华的衣料,乃是我大业自古最为奇妙的宝贝之一,每一件用愿逐月华制成的衣裳,都得耗尽九百九十九只白玉冰蚕的蚕丝,才能制成这种流光溢彩的效果。”
“至于冰蚕是什么,想必就不用我来同特使大人解说了吧。”纪芙茵微微一笑,刚刚跳舞过后,她的脸上还带着一丝红晕,越发衬托的人俏丽可爱。
“这不可能!冰蚕不只是价格昂贵,要寻找起来也极其难得,就算是从盛产冰蚕的南天异域购买,一粒冰蚕卵的价格也足以抵得上一座千人城池了,九百九十九只冰蚕,怎么可能?!”
使臣一开始还有些回不过神来,听到纪芙茵开口之后,满脸的不相信,毫不犹豫地便开口反驳了起来。
“这有什么不可能的?我大业地大物博,单是每年农作物贩运给其他国家的收成所折换成的银两,就已经是一笔极其可观的天文数字了,更何况大业还盛产陶器丝绸玉器,富饶的程度想必没有几个国家可以记得上,只是区区几只冰蚕,又有何难?”
“特使大人的表情为何有些惊讶?这冰蚕丝制成的衣裳,又不是什么稀罕的东西,除了我,这大业后宫当中的妃嫔,几乎是人手一件的,只是不知道为什么,今天除了我,竟没有人穿来。”
说到这的时候,已经坐回到位置上的纪芙茵,同顾含谦低低的使了个眼色,顾含谦心里立即明白过来,开口道:“我大业向来主张内敛平和,芙茵,这次是你太过浮夸了。”
“是呢,我当时只想要郑重一些出席,却疏忽了这点了,要紧的东西,也的确不必只是流于表面,这样反倒显得是我肤浅了。”纪芙茵笑着,谦虚道。
“还是诸位娘娘想得面面俱到,惟恐令特使大人们觉得自己送来的礼物不够有心意,这统统带上之后,俗艳虽是俗艳了些,可诚意却是足够的,反倒是我,只想用价值来衡量,当真是肤浅了,想来特使大人们应该怪罪我才是吧?”
纪芙茵笑吟吟的一句话说出来,使臣还有那些搔首弄姿的妃子脸色顿时齐刷刷一变。
她这话里话外的意思,是说大业的妃嫔本就看不上昭明送来的那些首饰,只是为了体现大业宽容好客才一并带上了,实际上,他们送来的那些隐含了示威之意的东西,在大业根本就不会被人看在眼里,也起不到任何震慑的作用。
使臣的脸色变了又变,硬是挤出了一丝笑意,“怎么会怪罪,纪二小姐的心意如此厚重,我们自然不会有怪罪之意。”
说罢,使臣就像是要躲避什么似的,对着帝君举起了酒杯,“大业国力果真雄厚,臣赞叹不已,就让臣等再来恭敬陛下一杯吧!”
只是一件衣裳就扳回了一局,帝君的心情自然是不错的,也欣然举杯。
其他的妃嫔们趁着敬酒的时候,都互相打量了一眼,这一看,脸色纷纷更加难看了起来。
先前为了体现昭明国力已经强盛无匹了,昭明的帝君派使臣带来的首饰们自然要比以往多了许多,可这些首饰数量上一旦多起来,样式就会不可避免地发生相似或者干脆就是差不多的情况。
这各人虽然都五颜六色地带了满头满手,可这么坐在一起的时候互相一打量,都是些差不多的东西,越发显得普通。
纪芙茵不说出那句俗艳还好,一说出来,再加上身边的人也的确都是差不多的穿戴,那些个妃嫔们就开始有些忍不住地,厌恶起了这些昭明送来的东西,甚至还有两个戴了一模一样玛瑙戒指的妃嫔,趁人不注意,当时就悄悄地摘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