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云豪冷哼一声,“来得正好!”
“芙儿,我的女儿,你可好些了?我带了些燕窝给你,快快趁热喝了吧。”大夫人温柔地笑着,手里提着一罐燕窝走了进来,“老爷也在这里?”
“不是让下人传话了么,那么惊讶是做什么?”纪云豪的神色有些冷。
嗅到空气里残余的那一丝苦茶的味道,大夫人的眼底划过一抹狠厉,难不成这该死的小蹄子跟老爷告状了?!
大夫人做出一副茫然的模样,“老爷,您这是怎么了?是我做错什么了不成?”
“你自己瞧瞧!这些年,你便是这么对芙儿的?当真是我纪府贤惠的主母啊!”
“老爷,您到底在说什么,我待芙儿怎么了?”
大夫人话音刚落,纪芙茵也点头,神态间带了十二万分的真诚,“是啊,爹爹,大娘待芙儿真的很好。”
“你先不要开口。”纪云豪示意女儿噤声,将筷子往桌上一拍,“你要不要来尝尝这些个菜,看你能咽下去几样?”
“这……好端端的吃食,怎么就咽不下去了?”大夫人神情仍是一副无辜的模样,冷汗却自后背渗出了一些。
这两个月她中途想法子截走了宋家暗地接济这狐媚子母女的银两,可怎么说她们应该也能撑一阵子才是,怎么现在就一穷二白了么?这真真是该死,昨儿她来,纪芙茵房里喝的还是用自己的银两买的好茶,怎么偏偏今儿就换上了,还偏偏让老爷撞了个正着?!
不,也许……这根本就是这个小蹄子故意所为?!
大夫人后背的冷汗越来越多,面上却让人看不出半分慌张,稳稳地夹了一筷鱼肉,嚼了嚼,立即吐了出来,眉心不敢置信地拧在了一处,又夹了几样别的,神色有些难看的搁下筷子,“这是怎么回事?芙儿,你怎么会吃这些个东西?”
“这些东西……怎么了吗?芙儿每日从大厨房领来的,都是这些呀。”纪芙茵佯装胆怯地说道。
“每日?这些个混账奴才,竟然如此欺辱主子!”大夫人猛地一拍桌子,“去将为二小姐准备饭食的婆子们捆起来,每人都打上二十板子,丢出纪府!”
大夫人面上那愤怒的神情,像是在因为那克扣了主子钱财的刁奴而大动肝火,可实际上,让她恨得牙痒痒的却是眼前这纪芙茵。
立即,大夫人又换了一副垂怜神情,百般疼惜地凝视着纪芙茵,“芙儿,往日是大娘疏忽了,竟没察觉到这府里还有奴才敢如此欺上,大娘同你保证,日后再也不会了,此后若是再有哪个奴才敢私下调换了你的东西,我必定活活打断那人的腿!”
“谢、谢谢大娘。”纪芙茵有些憨憨地低了下头,像是尚未明白自己为何要谢她一般,垂下的眼睑将那双目中那一抹狠厉掩饰了起来。
大夫人,果真也不是省油的灯,明白在这时为自己开脱解释反而会令爹爹起疑,这样几句话便将责任推给了下人,又看起来如此底气十足地罚了厨房里头的人,反倒更容易为自己洗脱嫌疑。
只是今天这些事,她想要如此简单就能撇清爹爹对她的怀疑,已经是不可能的了,就算爹爹现如今相信了她的话,这相信里面,却仍然也包藏了几分怀疑。
等大夫人同纪云豪离开之后,纪芙茵将所剩的银两全部都找了出来,不算太多,但已经是足够买通一个丫鬟的数额了。
“小姐,我们就只剩这些银子了,若小姐想要打探消息,送些珠钗耳坠也是成的。”
听了纪芙茵的吩咐,落玉虽然赞成这法子,可要一下子将她们的银两几乎全都拨出去,她心里还是有些惴惴的。
“你也说只剩这些银子了,若继续用这些银子添置物件,最多又能撑几日呢?”
听了这,落玉便没了言语,只是悄悄叹了口气,拿着银子按照小姐的吩咐做事去了。
似乎从那大病一场醒来之后,小姐的性子就有些变了,有了脾气,也有了计谋与决断力,可……一想到小姐这么做,几乎就等同于即将要同大夫人正面对抗了,落玉多少还是有些不安。
果真,白花花的银子就是最好的通行证,很快,落玉便得到了确切的消息。
“小姐,奴婢从大夫人房里的丫鬟口中,将您要知道的消息统统都给打听来了。大夫人这两个月,的确是手脚阔绰了起来,添置了不少昂贵的首饰。”
“首饰从何而来?”
落玉压低了声音,“那丫鬟说,有几样首饰,大夫人买的相当低调,除了她房里的丫鬟,谁都不知道,所以小姐,奴婢想,若真要是大夫人半路截走了小姐的银两,会不会就是用来买那些首饰了?”
纪芙茵点点头,大夫人极其迷恋首饰,用贪去的银子买首饰再正常不过,“大夫人去的首饰铺子,可调查清楚了?”
“查清楚了。”
“这块玉佩你拿去,想法子联系上那家的老板,然后……”纪芙茵压低了声音,细细叮嘱了落玉一番,唇角勾起一抹微微得色。
偷了别人的东西,总是要还回去的,或者是还回原本的东西,或者是换成另一种法子来偿还……
过了几日。
纪云豪正在房里题诗,忽然听得下人来报,说二小姐来了。
纪芙茵掀开门帘走了进来,笑容温婉,对着父亲行了一礼,这才坐了下来。
“芙儿来找爹,可是有什么事情?”
“这次中秋,因为女儿中毒一事令祖母受到惊吓,女儿自觉有愧,想要同大娘、娘,还有三位姐妹,一同去到寺院为祖母祈福。否则,只要想到那日祖母因为担心芙儿而面色发白的模样,芙儿便寝食难安,不知爹爹是否同意?”纪芙茵乖巧道。
“这是你一番孝心,爹爹怎么可能不同意?”纪云豪应了,心中不免有几分感慨,芙茵这孩子,心里明明就是至孝的,可自己从前怎的就一直忽视了她呢?
“那,爹爹不如也同我们一起去吧,若是爹爹也去的话,祖母知道了,心里一定更加熨帖的。”纪芙茵笑道。
今日朝中无事,闲在家里也不过只是写写画画,纪云豪便应了,同女儿一通往大夫人的院子走去。
巧的是,快要到大夫人的门前时,三人竟在那条小道上遇着了。
“老爷,芙儿,你们这是要去哪里?”大夫人面容温婉,柔柔笑道。
“你要去哪里?”纪云豪见她一身外出装扮,便随口问道。
“先前有根簪子断了,我便送去修补,今天闲来无事,便想要去将那簪子取回来。”
纪芙茵笑了笑,正待开口,却忽然神色一变:“有、有老鼠!”
就在纪芙茵刚刚嚷道有老鼠,立即便有三只硕大的肥老鼠窜了过来,直冲向纪芙茵的脚底。
“救命啊,有老鼠!”
那三只老鼠竟像是认准了她的绣花鞋一般,竟还有只胆大的跳到了纪芙茵的脚背上,纪芙茵吓得脸色煞白,身子一僵,立即跳开了,不料这一跳,竟直直地撞到了大夫人的身上——
只听哎呦一声,纪芙茵同大夫人齐齐摔在了地上,有大夫人做垫背的,摔得也不怎么疼,只是可怜了下面的大夫人,腰几乎要断成两截,还得拼命做出一副宽容大度的面容来安慰纪芙茵。
这一倒,那三只老鼠也受了惊吓,竟一齐钻进了旁边的墙洞里头,再也没出来了。
“大娘,您没事吧?都是芙儿不好,大娘不要紧吧?芙儿这就拉您起来!”纪芙茵有些狼狈地想要从地上站起来,不料脚下一滑,手竟直直地抓在大夫人的衣袖上,只那么用力一扯,随着一声裂帛声响,几张纸飘飘洒洒地落了出来。
大夫人脸色一变,脑袋里面嗡的一声,甚至还来不及思考什么对策,纪芙茵便已经抓过了其中的一张纸,神色歉疚,“糟糕,我竟把大娘的衣裳给扯坏了……大娘,芙儿再给您重新做一身可好?”
“不必了,看你这孩子,方才你也不是故意的。”大夫人的心脏已经乱成了一团,只期盼纪芙茵她将那银票还给自己,千万莫要多看上几眼——可偏偏,她的愿望就落了空。
那银票都已经快要送到自己手里了,眼看一场虚惊就要过去,纪芙茵的视线却在那银票上扫了一圈,惊诧地咦了一声,“大娘,这不是外公家的银票么,大娘您怎么会有?”
“宋家的银票?”纪云豪有些不信似的,将纪芙茵手中的银票取过来,见到上头的独特印记,神情登时严峻起来,“宋家的银票,你手里怎么会有?”
“老爷,您是不是看错了,这银票怎么会是宋家的呢?”大夫人强作无辜,耳朵里面却已经响起了隐隐地嗡鸣声,五脏似乎都抖成了一团……
“宋家用的银票上,有独特的暗纹印记,我怎么会看错。”纪云豪捏着银票,看向大夫人的目光有些阴沉。
宋家几乎隔几个月就会命家中小厮来为芙茵母女送些东西,给自己的女儿外孙带些体己钱也实属正常,然而,带来的那些东西,在交到芙茵母女手中之前,是要先在大夫人这过一关的……这些银票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就算不必他人来为自己解释,纪云豪也不难猜出了。
“去通传各房里的人,让他们全都去老夫人那里侯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