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夫人听了湘莲简单一说,连忙匆匆赶了过来,一看桌上那些个东西,顿时大惊失色,然后便是忍不住的气恼,立马命人将纪府负责采买胭脂水粉以及笔墨纸砚的奴仆给喊了过来。
“老夫人,夫人,急着找小人过来,不知道有什么事情要吩咐小人的?”负责采买笔墨纸砚的周祥,脸上带着谄媚的笑,宽厚敦实的后背弯着,极尽讨好。
“你自己瞧瞧这是什么?!这便是你每月拿了银子,买回来给小姐们用的东西?!”纪夫人将那墨掷到他的面前,厉声问道。
“这……小人不知,小人为小姐们采买的,可都是最好的墨!”周祥口中虽是这么说着,眼底却已经有些心虚了。
“这便是最好的墨?”纪夫人冷笑一声,凌厉地目光又看向一旁的刘姑姑,“还有你,那便是你给小姐们买回来的胭脂水粉?!我纪府的女儿们,用的竟是那般粗制滥造的脂粉?!”
刘姑姑身子一抖,也跪在地上直呼冤枉。
冷眼瞧着跪在地上的这夫妇二人,纪芙茵冷声道:“你们两个刁奴当真是好大的胆子,看四妹妹人老实又不多言语,竟以次充好,用最低劣的脂粉和笔墨,换了四妹妹原本应当有的份例,用来中饱私囊,真真是可耻到了极点!”
“二小姐,小人没有,小人真的没有中饱私囊啊!”周祥有苦说不出,以次充好贪污下来的那些银两,他们夫妻二人得到的不过是小头,大头哪里轮得到他们来拿了?平日里总觉得四小姐出身低微,又是个极其能隐忍,不爱多言多语的,是绝不会说出的,三小姐又从来没用过什么顶尖儿的好东西,换个档次一般的也察觉不出。谁曾想,原以为绝不会有纰漏的事情,如今竟一股脑地露了出来!
这下可要如何是好,周祥看了眼妻子,得到的却是一个暗示他抵死不认的眼神。
刘姑姑流泪作揖道:“老夫人,夫人,奴婢确实没有换过呀,没有做过的事情,要让奴婢如何承认?奴婢当时采买回来的时候,的的确确都是一样的,说不定是四小姐她舍不得用那写个好的,自己换了也未必,此事当真同奴婢没有干系呀!”
“我堂堂纪府四小姐,连用个脂粉都舍不得了?”纪夫人怒道。
“依我看,你们这两个刁奴就是仗着母亲治家过于仁慈,钻了空子,真是好猖狂的奴才!”说到这,纪芙茵忽然侧过身,对顾含谦行了一礼,道,“顾公子,将军府中无女主,可我却从未听过自将军府中传出类似奴才调包主子东西的丑事,向来必定是将军领兵有方,治家也有道,不知今日此事,若是发生在将军府的话,要如何处置这两个奴才呢?”
将军府确实无女主存在,可却有个能干的管家,将府里一切都打理的井井有条,他何曾知道要如何处置?
只是在对上那双如同黑宝石一般的眸子时,顾含谦沉吟了片刻,道:“若是如此的话,对付这种对主子不忠,又满口谎言的奴才,就只能用刑逼供了。”
“说的不错,这两个狗奴才,事到如今了还嘴硬,给我拉下去打,打到肯说了为止!”纪夫人也是真的恼了,她竟从不知道,自己府里的庶女用的竟是这种低劣的玩意,此事若是传出去了的话,旁人还只当是她这个主母虐待庶女呢!
“夫人饶命,夫人手下留情啊!”
那夫妇二人脸色瞬间变得煞白,求饶的话甚至都来不及多说,便被进来的小厮给拖了出去,按在长条板凳上,挥动板子用力地打了起来。
随着板子挥动的声响,那二人鬼哭狼嚎的求饶声便响了起来。
“如何?”顾含谦的眼睛看向别处,唇角那抹浅浅笑意却明显是给她看的,“二小姐可还满意?”
“多谢。”纪芙茵也悄声回答,身子却不自觉地向旁边靠了靠,她没有料到他居然能够看到她眼里的暗示。虽说他帮了自己,可现在两人的关系由于那提亲一事,毕竟多了一层说不清的暧昧,她总觉得现如今还是同他保持些距离的好。
当板子打了三十多下的时候,刘姑姑终于是忍不住了,披头散发皮开肉绽,眼泪鼻涕糊了一脸,活脱脱鬼一样,口中鬼哭狼嚎地高呼:“我招!我招!我全都说出来!不要再打了,不要再打了啊!”
从刚开始,听到外面那啪啪的板子声和那二人凄怆的痛呼声,老夫人便双眉微皱,拨弄着手中的佛珠,口中一直低低地念着佛号,听到刘姑姑喊出来这一声,才缓缓撑开了眼睛。
那二人被小厮架进了房间,往地上一扔,二人便瘫软在了地上。
“说吧。”老夫人厌恶地扫了那二人一眼。
“是,是,老夫人,是奴婢鬼迷心窍,一时贪财,就偷偷的作出了以次充好,贪污了银子之事,是奴婢做的!”刘姑姑匍匐在地上,涕泪连连地磕着头,“不要再打了,求夫人不要再打了!”
纪夫人厉声道:“每个月小姐们的份例钱都是不小的一笔,你们夫妻二人负责采买这么多年,还真真是好大的胃口!说,那些银子都给你们弄到哪里去了?”
周祥也一个劲的磕头,“是奴才,奴才前些年染上了赌瘾,每个月从府里领的银子不够花,这才动了这歪心思的!”
“这种狗奴才,来人,把他们两个给我打出去——”
纪夫人正待发落,却听到女儿轻声打断了自己。
“娘,先不急着发落,女儿倒是觉得就这么将他们两个赶出府去,着实有些不妥。”纪芙茵道,“他们二人负责采买这些东西多年,日日都有白花花的银子从手中流过,眼看着那么多的银钱在自己的手上,一般人哪里会受得了这种诱惑,一时把持不住犯了错,虽说不可轻易原谅,却也不需做的太过决绝。”
“那依你看,是要怎么做呢?”
“依女儿看,先让他们将这些年贪污了的银子一文不少的还回来,再打发他们日后去做府里的粗活,也算是给他们一个赎罪的机会了。”
原本听到二小姐出言相劝,周祥夫妇二人的脸上还露出一丝侥幸,再听到纪芙茵后来所说的,两个人的脸上登时露出了期盼的神情。
他们两个人这些年手里没攒下多少银子,就算将来只是要留在纪府做些粗活,那也比被赶出去的强啊!
只是,他们又要去哪里弄那么多银子呢?!一想到这个,他们二人的脸上又露出了绝望的神情,这些年克扣下来的银两,没有一千也有八百,他们两个人手里能凑齐五两银子都是难得了。
听了她这提议,纪云天笑道:“我便说我这嫡妹是个心软的,娘,芙茵心善,就依了她吧。”
“好,那这件事,娘就交给你来处理了。今儿回去之后,拿上两盒好的胭脂香粉给你四妹妹送过去,断断不能再让灵茵受这种委屈了。”
“女儿知道了,娘。”乖巧地应了纪夫人的话,纪芙茵转过身,对着地上那二人道,“虽说我想要给你们最后一次机会,可也不能太过纵容。我只给你们四日时间,若是能将银子一文不少的送回来,你们尚可留在纪府,若是不能,那我也只能将你们二人给打出府了。”
周祥同刘姑姑二人闻言,身子又是一阵颤抖,强忍着疼痛扑地跪谢二小姐厚德。
看她眼底那抹得意神色,顾含谦有些不解,他可是听说,纪夫人的娘家乃是富可敌国的大富商,父亲与哥哥又极其疼爱这个女儿和外孙女,平日里光是外公送来的金银珠宝,就足够她享受不尽了。可今日这丫头费了这么大周章,竟就只是为了让两个克扣了庶女份例的奴仆把贪污了的银子吐出来?
一切都已经安排好,纪芙茵抱着那污了的画卷,冲老夫人道:“祖母,芙茵先回去了,等下还要找些香粉给四妹妹送去呢。”
拜别了老夫人,纪芙茵抱着画,回到了自己的房里,令青梅将自己所有没动过胭脂水粉头油之类的东西,统统装进了锦盒里,又拿了几叠上好的宣纸,几只毛笔,连同剩下的两块徽墨也一并放在了里头。
一边收拾着这些东西,青梅一边感慨道:“若不是今儿奴婢亲眼见了,还真是不敢相信,四小姐用的那些个东西,竟连奴婢们用的都不如。偏生四小姐人又是个实心眼的,连向老夫人告状都不会,真是个可怜的。”
纪芙茵唇角挑起一抹轻笑,对青梅这话不做半句评价。
四妹妹灵茵是可怜,却绝不是个实心眼的,她哪里是不会告状,分明是这状告的比别人高明罢了。
明知道那墨会褪色,还送来了那幅画,无非就是在用这种方式告诉她这个二姐姐,府里头有人克扣了她该得的份例。若是直接告状,就算暂时有老夫人护着,但她却一无背景,二不受宠,过后难保不会有人加倍地同她报复回来。
纪灵茵非但不是那个笨的,反而还聪明的很。只是这聪明却并不让人厌恶,抑或觉得危险,只要她的聪明不用到同自己相对的地方,她很乐意有这样一个心思缜密灵巧的妹妹。